6、chapte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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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公交车站。
公交车站那儿竖着广告牌，牌子下面有长椅，遇到艳阳天或者下着小雨的日子都可以在这儿避避；但是，要是遇到这种大雨，广告牌子撑起来的那点檐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不过周之城和魏书洛也不在乎它有没有用。
长椅上周之城紧紧挨着魏书洛，即使魏书洛推了他好几次，眉毛也一直是皱着的，周之城也没放开紧紧箍着魏书洛脖子的手。阿洛的皮肤被雨水泡过有点冰凉，像是上好的瓷器，即使心里烧着一把火，但是只要自己的皮肤贴上去，心头的那把火就会自动熄灭。
周之城搂着魏书洛的脖子，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一辆公交车鸣着喇叭溅着雨水开了过去。
当天晚上回家以后，魏书洛在写作业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痒，他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开水；热水还没喝到肚子里，魏书洛就打了一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没有在意，又回到书桌前看起书来。
隔天魏书洛就发烧了。
周之城在魏家的客厅里等他，等了很久都没见魏书洛出来。周之城觉得很诧异，在平时都是魏书洛收拾好了在客厅里一边看书一边等他，像今天这样，还真是头一遭。周之城等得有点不耐烦，他敲了敲魏书洛的房门，发现没有回应以后便直接推门而入。
早上七点，房间里还是很黑，窗帘拉得死死的，只有一缕光线透了进来，照在房间正中央那张床上。床上鼓鼓囊囊，被子盖得很严实，只有枕头那儿有一团黑黑的头发。空调的冷气钻进周之城的衣领里，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喂，阿洛，阿洛，你怎么还没起床？”周之城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被子，叫道。
魏书洛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了一点意识，他声音潮湿地“嗯”了一声，从被子里露出个脑袋。周之城发现他眼睛还没有睁开，整张脸潮红一片。
“你发烧了！”周之城皱着眉头把手背贴上魏书洛的额头，说道。“发烧了你还是别去学校吧，我帮你请假。”
魏书洛本来还半睡半醒，一听见请假立马睁开双眼，“不行，不能请假。”
早上一二节课是数学课，上礼拜五教数学的杜老师就说了，这节课要讲期中考试卷。那次考试魏书洛的数学没有考好，他不想错过这节课。
周之城看着烧得昏头昏脑还在找衣服的魏书洛，气不打一处来。他半强迫地把魏书洛摁回被窝里，刚摁回去就见魏书洛烧红的双眼很平静地看着他。
周之城无奈地垂下肩膀。
两堂数学课被老师拿来连上了，课上的时候魏书洛一直昏昏沉沉，整个人东摇西摆，像是狂风中的小树苗。教数学的杜老师时不时拿眼神瞥一眼他，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听着老师分析卷子上的题目。
当杜老师说下课的那一瞬间，魏书洛就感到自己全身懈了劲，一下子软倒趴在课桌上。他把自己的脸颊压在桌面上，希望能减低他面部的灼热感。他觉得自己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浑身都难受。
杜老师却没有放过他，她用三角板点点课桌，道：“班长，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魏书洛只好摇摇摆摆地站起来，跟在杜老师后面朝办公室走去。
有两道目光绞在他身上，一直跟到魏书洛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里。
其中有一道目光是周之城的。周之城一早上这眉毛就没舒展开来，他一直密切关注着魏书洛的状况，现在看到魏书洛烧成这个样子还被数学老师喊到办公室，忍不住就张口骂：“操！”
骂完以后他心里舒服了一点，转回视线，目光却落在了另一双美丽的眸子里。
是班级里有名的美女贺姝。周之城大大咧咧惯了，他挠挠头，跟贺姝对视一秒，就转过了身子。他掏了掏桌洞，从里面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塞进了口袋。
周之城也曾放言过说贺姝就是他的理想型，但是也只是说，那个年纪班里稍微活泼一点的男生哪个没红口白牙瞎说自己喜欢谁谁谁的？只是周之城没想到自己今天居然跟贺姝如此有缘，连在小卖部买个退烧药都遇到了她。
贺姝也在买药，也是退烧药，从钱夹里掏出一张五十，削葱似的手指压着钱在柜台上一推。
周之城这次忍不住了，他冲贺姝吹了个口哨，“贺同学，你怎么自己过来买药啊？你别啊，你张张嘴，班里的男生哪个不乐意给你跑腿的？就算他们不乐意，只要你跟我说声，我绝对过来，没二话！”
贺姝抿着嘴只是笑，不说话。
周之城斜靠在柜台上，左脚在抖，整个人看起来很轻浮：“别不说话呀，你看咱俩多有缘，连买个药都能碰到一起……”话说到一半老板娘把退烧药扔到柜台上，周之城立马收嘴，转过头看老板娘，问道：“这药怎么吃的？”
“一天两次，一次两粒。”
“谢了。”周之城把药一收，整个人风一般地朝着班里赶去。
他到班里的时候魏书洛还没有回来，魏书洛常用的那个蓝色的杯子倒是在桌子上。周之城过去拿了杯子，里面的水已经凉了；他把杯子里的水倒掉，去替魏书洛接热水，谁料班级里的饮水机坏了，只有冷水没有热水。不过好在周之城认识的人不少，他立马调转方向走到隔壁班，喊了自己认识的一人，央他帮他打个热水。
他喊的那人叫小波，分班之前跟他一直是同桌，现在也时常一起打球，两人关系匪浅。小波把热水递给周之城的时候，促狭地冲他眨眨眼，说：“你这水给谁打的啊？小贺妹妹？”
周之城用肩膀撞小波，骂道：“别人跟着瞎咧咧，你也跟着瞎说，你还不知道我！”
小波笑笑，俩人攀谈了起来。
也就是周之城跟小波攀谈的这么一会儿，魏书洛从办公室回来了。
他这次期中考试没考好，虽然总排名没下降，但是数学却发挥失常，今天他带病上课，状态不好，杜老师把他喊到办公室就是为了给他再次分析一下试卷上的难题。讲到一半发现他正烧得厉害，杜老师又大手一挥，让他离开。
魏书洛出办公室的时候苦笑了下，他捏捏自己的鼻梁，又东摇西摆地回来了。
一回教室就发现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一个人。他眼睛布满血丝，整个人非常疲惫，一时之间没有看清位子上坐着的到底是谁，走近了才发现那人是贺姝。
“有事吗？”魏书洛沙哑着嗓子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贺姝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把位子让给魏书洛，她目光含水，眼里带着三分温柔，“我刚刚看班长，觉得你脸色不太好，像是发烧了，所以去小卖部里给你买了点退烧药。”
贺姝从魏书洛桌子上拿起一个一次性杯子，杯子里腾腾冒着热气，她把一次性杯子递到魏书洛面前，另一只手摊开，上面放着剪好的几枚胶囊。
“嗯？”贺姝又把药跟杯子往魏书洛前面推推，她眼睛忽闪忽闪，长睫毛颤抖，像是夏日栖息在池塘边的蜻蜓的翅膀。
魏书洛沉默良久。他一直看着贺姝的眼睛，却只在她的双眼里看到了明亮的阳光。魏书洛没拒绝贺姝的好意，他伸手拿过了杯子。
这个接受的举动让贺姝很开心，魏书洛觉得她的眼睛又明亮了几分，贺姝笑着把胶囊倒到魏书洛的手上。
“一天两次，一次两粒。”贺姝说。“这是今天这份的，明天的我再给你。”
魏书洛头一仰，就着热水把退烧药吞掉，他捏着一次性杯子，道：“谢谢你，这药多少钱，我给你吧。”
贺姝做了个鬼脸：“哪能收你钱啊，昨天要不是你送我，我早就成了个落汤鸡了，说不定今天生病的就成了我。这病啊，是班长你替我生的，这药呢，当然要我来买。”
魏书洛一怔，他的眼前雾出一场大雨，过了良久那些被遗忘的记忆才归位。然后他冲着贺姝笑了。
贺姝是个聪明人，他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当周之城跟小波聊个尽兴，一脚踏进教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魏书洛满脸红晕地朝着班里有名的美女贺姝微笑的样子。
周之城愣了下，继而有一股细小的酸楚注入了他的心脏。他抬脚朝魏书洛走去。
周之城的脚步声，魏书洛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烧得有些晕，却还回过头来冲周之城笑笑。
这抹微笑或多或少消除了一点周之城心中的酸楚，他把魏书洛的递还给他：“呶，我刚刚替你去打了杯热水，这是感冒药，你吃了吧。”他掰开魏书洛的手，把自己手中的胶囊塞过去，闷声闷气说道：“早上让你不要来上课你非要来上课，我看你走路都要倒了！这是退烧药，你记得吃啊，一天两次，一次两粒。”
话说完他察觉魏书洛脸上头一次现出一丝尴尬，他低声问：“怎么了？”
魏书洛摇摇头，摇完以后觉得不对劲，又点点头，他说：“我已经吃过药了。”他停了下，才说道：“是贺姝刚刚给我买的。”
“哦……哦……”周之城愣愣地接了话。
贺姝也冲他笑，笑弯了一双月牙儿：“你刚刚也是给班长买药啊？早就听说你们感情好，看来果然是这样啊。”
这次周之城没有了跟她贫嘴的心情，他耷着肩膀回了自己的座位，很是心灰意冷。他忽然想到昨天自己才跟阿洛说不要因为一个女生跟自己疏远，结果今天这个女生就出现了。
真是一片灰暗。
***
晚上回家的时候魏书洛发现周之城有些闷闷不乐，他俩跟平时一样，一前一后坐在公交车上，不同的是，往日周之城都会趴在魏书洛的椅子上跟他聊个没完，今天却往椅子上一倒，拉着个脸，全身上下都写着“不爽”两字。
魏书洛吃了药，全身乏力头脑发昏，整个人靠在座椅上就不想动。
载着魏书洛与周之城的公交车吱吱呀呀，开过C市的大小街道，爬过一架长长的桥。夕阳朝着大地洒下它一天之中最后的那一点光芒，全世界都被涂上金黄色，包括桥下的河流与河岸边的萋萋芳草与粗壮的树木。
公交在河边站停下来的时候，魏书洛被身后的周之城用手指戳醒了。他昏昏沉沉，却还是回头问道：“怎么了？”
周之城的声音委屈极了：“阿洛，你能不能不要喜欢那个贺姝？”
魏书洛直接扭过头去，“我记得大庭广众之下说喜欢贺姝的是你不是我。”
那还是高一时候的事。周之城甫一进高中，就赢得了众人的目光，他又高大又英俊，在一群白斩鸡似的书生型男生中间，得到女生们的爱慕的眼神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有好事之人去问周之城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其时周之城正在跟小波大聊特聊篮球经，看也没看随手一指，说我就喜欢那样的。
他随手指到的那个女生就是贺姝。
现在这事又被魏书洛拿这件事来说周之城，周之城不乐意了，又戳戳魏书洛的背，上下嘴皮来回磕碰：“我虽然说过这话，但是你看我什么时候跟贺姝讲过话，贺姝虽然好看，但是我还没眼瞎到喜欢那样的女生，你看她今天冲你笑的样子，真是骚气冲天！”
魏书洛扭过头去，心里无端有了一股烦躁。
也就在这个时候，周之城的手机响了。周之城把电话摁掉，手机就再次响起，摁掉，又响起。第四次响起来的时候周之城终于放弃撩拨魏书洛，他拿起手机，接通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喂，小楚？你找我有什么事？”
坐在前面的魏书洛闭上了眼。再睁开眼的时候他霍然起身，还没来得及给周之城思考的时间，就趁着公交停下来的空档跳了下去。
周之城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手里还捏着手机，耳朵边却是轰鸣一阵，听不见任何声音。
周之城想，阿洛这是因为我刚刚在他面上说贺姝坏话才……才突然走掉的吗？周之城觉得自己嘴巴里一阵阵的发苦。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总是说要娶魏书洛回家当媳妇儿的傻话，那个时候他尚且不知道傻，还以为自己的豪言壮语很讨人喜欢，以至于每个听他这么说的大人都会大笑着摸他的脑袋。
慢慢长大，渐渐知晓人事，这两年是再也没说过这样的话了，但是阿洛在他心中的地位，却没有减少丝毫，反而与日俱增。
有时候，周之城想，如果阿洛是个女生那就太好了。除了性别，阿洛哪一处都是合着他心意长的，简直……简直就是他的……
周之城慢慢捂住脸，为自己心里冒出来的那个想法感到震惊与羞耻，心里却慢慢下了一个决定。
魏书洛下了公交，一时之间没想好到哪里去。河边站这里的河指的是C城的护城河，此刻金乌将坠，放眼望去整条护城河波光粼粼，魏书洛背着一个蓝色的书包，一个人在站牌那儿杵了很久，然后沿着河边慢慢走了起来。
他觉得很烦，烦透了，但是他又说不出自己是为什么烦躁。
他一脚踢飞脚边的一颗石子，心情十分沮丧。他实在是没办法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找个借口，他看着泛着金光的河面，长长叹了一口气。有风拂过，岸草低垂，空气里弥漫着阳光晒着尘土的味道和草木的清苦味。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城市，落日余晖，整个城市像是一幅蜡笔涂成的彩色森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