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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节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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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杏高林。
“破梦,你这几日,情绪似乎颇为不稳,是发生何事?”蓝袍的医者温和问道。
“无事。”金发少年回答得极快,他起身向窗外看了看,“愁大夫,我想出去走走。”
“也好。”愁大夫轻轻叹了口气,“破梦,上次无明将军来请你支援之事,魔主虽未追究,你却要好自为之,不可再有下次了。”
槐破梦淡淡回答了句,“吾知道。魔主如何对吾,吾点滴在心。愁大夫不必担忧。”
已近入夜。
门外秋风四起,寒意沁人。
他走到门口,停了停,“愁大夫,之前你给我的那件斗篷……我弄脏了,便没拿回来。”
愁未央笑了笑,“无事,不过一件衣服罢了。吾会叫雪儿为你准备新的。”
“嗯。那就多劳愁大夫费心。”
这几日,槐破梦心情奇差。
换了谁是他,恐怕也差不多。
那日不见人影,他首先怀疑是不是有人来带走了师尹,待发现山洞中毫无其他人进入的痕迹,再看到师尹的外袍和挂在墙上的斗篷皆不见踪影,他始醒悟过来,是师尹自行离去了。
不甘之下,他在周边四处搜寻了一圈,一如预料中不见人影。榻上已无余温,那人想必是离开得许久了。明明是严重到在生死间徘徊的伤,师尹竟还能逃走……
槐破梦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大意了,实在是低估了这位……
但,师尹怎么敢逃走?!
他的伤势不稳,现在全靠自己的树灵之气续命,否则动辄有性命之危。即使如此,也要撑着重伤之躯逃离吗?
想到这一点,槐破梦便是心头火发,郁结不已。
——你就那么想死么,无衣师尹!
甫行到林外,入目的一身白衣让他微微一怔。
……清香白莲素还真?
远远见那清秀面上掩不住的焦灼,槐破梦第一反应便是转身加快脚步离开。
奈何,听见身后脚步声直追而来,“少侠且留步。”
他从容转过身来,仿佛惊异,“哦,原来是素还真。不知寻吾何事?”
这样看来,师尹果然是未曾去寻他了……
“嗯……”
千头万绪,素还真一时反而不好开口。
他已在血杏高林的毒瘴之外站了半刻时间,面上看来依旧淡定从容,并无分毫不耐,只是,紧蹙的眉间还有深邃的墨瞳皆显出几分焦灼与为难。上一次他来访,愁未央只说槐破梦不在,态度冷淡之极。他自然明白,愁未央不欲他与槐破梦多所接触。此次若他踏入毒瘴,便又将惊动愁未央……但他四处寻不见槐破梦,也只得又回到此处来。
幸好终是遇到。
“吾前日听一名女剑客说,你打败殢无伤,断他墨剑,废了他之功体。”
“你该庆幸的是,吾未取他之性命。”
槐破梦垂睫,淡淡回答。
原来,那名冰雪剑客的名字是殢无伤……
此人剑气泠然浩大,剑术之精不逊色父亲剑之初。若非当时他受伤未愈气怒交加,这场战斗之胜负恐怕尚在未知之天,须怪不得自己下此重手,否则日后难免后患。
“你披挂在身上的护儿巾为何收下?”
槐破梦转过身去瞥了一眼,“素还真,吾想你对近来之事已有听闻。吾亦不吝言,日前,吾败于殊十二之手。这场胜负,让吾有所感触了。待吾护儿巾再次披挂在身,就是败殊十二之时。”说到此,心情仍不免一黯。
素还真闭眼轻叹,“十二与你乃是兄弟,如此相争,有逆人伦,更是违背尔母之遗愿。”
他一扬手,说得决然,“世上既有吾槐破梦,就不需要另一名殊十二。”
“破梦,你之心性有偏了。”
“既知吾心性有偏,素还真,你可愿将吾导回正途?吾有心未来之局,不知你能否助吾高飞?”
素还真一怔。此话听来如此熟悉……仿佛当日戢武王所言,连语气都有所相似——吾有心高飞,素还真,你可愿意助吾一臂之力,为吾之东风?
只是,此刻情况与当时又是大大不同。
“你身在魔营,谈何高飞?”
“心有所向,便无挂碍。”
“吾从旁得知,他化阐提对你诸多提拔,牵绊你的不止是立场而已,还有恩与义。你若要叛出魔方,便要有所辜负了。”
槐破梦听在耳中,只觉不以为然,若非此话是素还真所说,他对此大约不过冷笑数声,“盲目于眼前恩义,却不思因果,对吾来说,才是真真正正的辜负。素还真,你难道真要吾永受魔城羁绊?”
“对素还真而言,槐破梦能归向正途,这是吾所希盼。但对你槐破梦而言,归向之抉择,就不是单单是与非,正与邪而已。抉择需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魔主对你之恩义,非吾一介外人能可决断。”
外人……
槐破梦眉间微蹙,“魔城所欲,是吾槐破梦这份战力。对魔主来说,吾不过是他在大战中的棋子,可弃可舍。恩义的前提,是建立在利益之上,要说情义便是浮泛了。”
以六昧童子为卧底,大军围杀师尹,又借吾私仇之名,令你素还真难以直接插手圣魔之争,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为何你反为魔主请言?
心念微转之间,他不觉将底牌亮出,“若吾立场不为魔,你是不是肯为吾站到非圣之局?”
素还真不由避过他的眼光,“这……”
坦白说,他确实……不愿。
素还真此刻为难的神情,却令槐破梦语气不由激动了几分,甚至略觉有几分委屈了,“你曾一直要吾脱离魔城,又说不忍吾沉沦,为何现在吾愿独立了,殷勤相请于你,你却踌躇了。”
素还真转过身来,已镇定心情,“不知你所谓未来之局,其局设为何?”
“吾槐破梦有志,但毕竟年轻,阅历尚不能称足。有你素还真在一旁时刻提点,那么未来所行,便是素还真之局。”
“哈,”素还真轻笑,神情中却无半分笑意,只是越发清冷,“槐破梦你讲话,看似将余地留尽,却是有一种将人逼上悬崖之感。”
“莫非素还真你因师尹之死,对吾还有芥蒂?否则,吾之相请,如何会使你有被逼之感?”
槐破梦背过身去,说得淡定,眼神却是闪烁不已。
这话……他是明知故问。素还真之深浅,苦境无人敢说能知根底。他亦不敢托大。
师尹“过世”不久,尸骨未寒。素还真不知真相之下,对他不能释怀是意料中事。他不过……心底略有不平,亦有几分讶异。素还真与师尹,两人相遇相处时间并不长,为何会有如此深厚之感情?
他对师尹了解甚少,对苦境江湖了解亦有限,一时间根本无从推测他离开后会去哪里,只是觉得,若师尹真看重素还真,必不会在这般情境下去向他求助……
现在看来,他之想法果然无错。
“吾亦不讳言。师尹之死,确实令吾对少侠你有几分隔膜。但不知槐破梦,要如何让素还真对此释怀?”
“嗯。”好巧妙的说法……
他骤然转身,正迎上面前一双睿智深邃的黑眸,“还请素贤人,随吾回血杏高林住上一晚,明日吾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素还真微微沉吟,心头顿时一定,忍不住浮现一丝喜悦,“那素某……拭目以待。”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