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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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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黑点渐行渐近,眨眼功夫便铺天盖地落满小小的谭星镇。
谢黎的视线扫过众多不请自来的修士,这其中有器修也有丹修,有一面之缘的同门,更多的是未曾有过交集的生人。
他们的身份修为或许各异,此刻将自己团团围住,眼中的贪婪如出一辙。
他偏过头,视线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正是将想极力将自己隐匿在修士中的齐家兄弟。一天前他们还毕恭毕敬地尊称自己仙人前辈,如今只一心想从在场的大能指缝间捡些好处。
前边是与豺狼虎豹无异的修士,身后是与此事毫无干系的谢玄,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进退两难。
谢黎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自以为的周密计划也不过是骗过齐家兄弟,让对方误以为自己离开儒林后即刻逃回凉风寻求剑尊庇护,又怎会想到自己早成了瓮中之鳖,陷入这进退维谷的境地。
“谢师侄,可还认得老夫?”
谢黎闻言抬眸,下意识地遮挡在谢玄面前,循声望向悬停在面前的玉舟。开口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修士,穿着招摇的宝衣,暴发户似的审美,浮夸得让人不忍直视。
“不认识。”
此时的谢黎还是个极为实诚的孩子,没学会修士间的虚伪客套。即使听到对方称呼自己师侄,是个不折不扣的器修,极有可能出身玉方壶后还是摇了摇头。
他确实从未见过对方。
有修士觉得这回答有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似乎触及到了对方的逆鳞,开口的修士涨红了脸,气得一甩衣袖,高声斥道:“目中无人,与那谢檀一般狂妄!”
乍听到父亲的名字,谢黎心神一动,也就在这瞬间,一股暗含灵力的劲风向他劈头盖脸地袭来。
可怜他一个半吊子,怎抵得住大能存心刁难,不过衣摆甩动间带出的风便让他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狠狠摔落在地。
后背猛得撞向地面,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五脏六腑像移了位似的难受,喉间一股腥甜。
“哥哥。”
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谢玄似乎吓傻了,三两步跪坐在他身侧,细弱的肩膀护住他半边身躯。
谢黎自小娇生惯养,此刻再也忍受不住那股直抵心肺的痛苦,咳了一声呕出口血来。
有修士见状皱眉,开口教训,“讳桑你这老匹夫怎么出手没轻没重的。”
讳桑也没想到谢黎这么不抗揍,自己不过略施小惩,对方就重伤吐血。他这时心里也有些后悔,可面子不能丢,余光瞥了眼教训自己的女修,冷哼道:“莹星,我教训玉方壶门下一个小徒,何时轮到流波山指手画脚了。”
莹星也不恼,掩唇轻笑,声音娇俏像是在撒娇:“我这不是担心你把他打死吗。”
谢黎此刻神识涣散,脑中一片倦意,他用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听这两人话中的意思,和之前从齐家兄弟那得来的消息。这群修士要的是父亲留下的东西,那么只要他们一日没找到,自己顶多受些苦楚,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唯一担心的只有谢玄了。
要说谢黎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将谢玄卷入事端中,本以为是救他一命,没成想却是害惨了他。可现在再让他走,只怕会引起修士注意,猜到对方是自己的软肋。
“别浪费时间,”一个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修士越众而出,不耐地开口,“谢檀只是客居玉方壶,他的儿子算不上玉方壶的门下。至于他留下的东西,自然是无主之物。”
讳桑闻言皱眉,不再跟莹星继续争执。
开口的是朝夕池的匿西,朝夕池在修仙界地位特殊,收徒不拘资质,与剑宗完全是两个极端。
朝夕池门下弟子遍布修仙界,虽少有资质出众者,可蚁多咬死象,各大宗门轻易不愿与之交恶。
谢檀是当世炼器大师,玉方壶又是最大的器修门派,对他的本领自然眼馋得很,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留下的东西都该归属玉方壶。
可这话讳桑是不敢当众说的,在场的五大宗门,除了闭目塞听自诩清流的剑宗,都派了大能现身,对谢檀遗宝势在必得。
谢黎半靠在谢玄怀中,听这些修士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瓜分父亲留下的法宝,只觉得悲凉又讽刺。
也就这时候,到场的大能们似乎终于讨论出了个章程。
与其继续浪费时间争执,不如先将谢檀留下的东西榨出来再做分配。
匿西从法宝上一跃而下,几步走到谢黎跟前。
虽然靠疼痛获得了片刻清明,但谢黎眼前却像蒙了层雾,只依稀看见个黑灰色的身影靠近,以及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谢玄像只受惊的小兽,深潭般平静无波的双眸紧紧盯着靠近的匿西,好像下一刻就要冲上前去,咬下对方的血肉。
突然,一只泛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腕,谢黎用力收紧五指,让他别冲动。
匿西丝毫未将两人的挣扎放在眼里,从黑袍中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枯瘦泛黑,并不像是晒黑的或是天生的肤色,反倒像是包裹着一层又一层死气,行将就木的颜色。
谢黎瞪大眼睛,眼看对方伸出食指,手指枯瘦像是骨头包裹着一层满是褶皱的皮,指甲尖锐缠绕着血色,离自己的眉心越来越近,就在即将触碰到时突然停住。
瞬间的疼痛从眉心蔓延,争先恐后地向自己四肢百骸涌去。
陌生的神识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涌入识海,像锋利的刃,一遍一遍搜刮着他的识海。
“啊!”
谢黎难以抵挡这比剜心更甚的疼痛,额间汗雨如下,脸上血色褪去,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可即使如此,他依旧紧握着谢玄的手。
谢黎年岁尚小,又在修仙界长大,十年对于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瞬。他自知资质有限,唯有见玉方壶中与自己同岁的修士修为一日千里时,才会生出些感慨。
可再大的感慨也不过是想着自己能比凡人多活个几十年,等寿数将近,是白发苍苍行将就木还是鹤发童颜坦然赴死。
耳边不断响起他痛到极致而发出的痛呼,谢玄麻木地抬起头,扫过道貌岸然的修士们,最后停在匿西眉眼难辨的脸上。
这折磨无穷无尽,又仿佛只是一瞬。
匿西收回手指,站在原地打量受尽折磨的谢黎,似乎要从那张苍白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讳桑耐心有限:“怎么样了?找到没。”
匿西摇头:“没有,也许是藏得太深了,让我带他回朝夕池再……”
话音未落,他便被一道寒冰剑气逼得后退数步,等停稳就发觉脚边染了些碎冰。
与剑气一同到的,是个白袖翻飞的身影:“谁也别想带他离开。”
谢黎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晕死过去,谢玄抱紧了他,抬头看挡在前边的身影。来人一身素白,长发挽起,发冠处垂下两根丝绦,尾端坠着流苏。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剑,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剑气冷冽却没有伤人,匿西拂去碎冰,沉声看向来人。
“剑尊素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