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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似是不经意(小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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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橱柜里找了一口大锅,接上满满一锅水在放在燃气灶上烧。吴越临则抓着那只拼命扑腾的小公鸡拔掉了鸡脖子上的几根毛。他回头刚想对我说什么,我捏着菜刀刀背,刀锋朝下,刀柄直接塞他手里。他埋头笑了笑,刚拿起菜刀对准了那只鸡的颈动脉,又回头想说什么,一张厨房用的一次性麻布已经垫在他身前的台面上,上面还搁了个碗。接下来,他手起刀落开始放血。那只鸡瞪着腿,咯咯叫了几声慢慢就不怎么动弹了。我从橱柜下找出一只不锈钢的大盆,搁在吴越临身后。接着又去外屋拿了跟小板凳来。
兴许是觉得我俩太安静了,都不说话。客厅那头,肖重躺在沙发上朝厨房喊了一句:“老吴,这个一助表现怎么样啊?”
吴越临一手捏着鸡后颈一手提着鸡脚,头也没回,语气平淡地说,“比你强多了,不用我开口,中单都给我铺上了。”
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我完全没有听明白,肖重是显然是懂的。
“啥玩意?她还知道垫中单?”
他十分诧异地穿上拖鞋,跑进厨房看了一眼,摸摸脑袋,“卧槽,还真是啊……”接着,肖重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厨房。
放掉鸡血之后,吴越临将那只小公鸡扔进不锈钢大盆里面,我正要去端那一大锅烧好的开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来吧。”
我靠边站了站,问他刚才说的“中单”是什么意思。他解释道,“中单”就是做手术时为了防止污染垫的一次性无菌垫单。在手术过程中,腰部以下和肩部以上都是“有菌区”,所以,一些高个子医生做手术的时候,身前就会垫一张“中单”防止腰部以下污染手术台。
他解释完,我这才明白过来,他们说的“中单”是指我怕鸡血溅到外面垫在案台上的那张一次性洗碗巾。
据说,吴越临第一次和肖重一起上手术,他说了几次“垫中单”矮个子的肖重都没反应过来,二愣子一样傻站着,还是巡回护士拿了张垫单给垫上。然后肖重自然就被说了,“三年专硕无菌操作的基本原则都不懂吗?一边拉勾子去吧。”
当年肖重老老实实挨批屁都不敢放一个,不过他对此一直很不爽,吐槽说,“一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事,非要两个字说三遍,装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个高。”
我扭头朝客厅里的肖重哈哈大笑,“不是他装,是你太矮了,有时候都不需要十厘米的差距,看世界的角度都不一样了。不然你干嘛总往鞋子里垫3厘米的内增高安慰自己呀?”
肖重的小秘密被揭穿,他冷哼,“陈晨,你就嘚瑟吧……你这么聪明伶俐啥都懂,那你知不知道咱在手术室里是怎么给主刀擦汗的呀?”
“怎么擦?”我好奇地问。
“我又不是主刀我怎么会知道,你问主刀去呀。”肖重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那小短腿一晃一晃的,笑容特别贱。
我转头问吴越临,他颔首笑了笑,指着不锈钢盆中那只被开水烫了毛的小公鸡说,“咱们先拔毛吧。”
“拔毛我来就好了,这么一小只鸡,四只手抓着它扯毛可太造孽了。”我说着带上橡胶手,坐在小板凳上开始拔鸡毛。
当时我脑子里闪过电视剧里的画面。美女护士一脸温柔,拿着汗巾在主刀医生的额头上轻轻擦拭着。擦着擦着就擦出了爱的火花。等手术做完,这俩就好上了。想象力太好真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自己脑补出点什么来,特别闹心。
我抓起一把鸡毛,用力一扯,扔垃圾桶。
再抓起一把,扯掉一把,扔垃圾桶。
吴越临站在旁边看我麻溜地拔鸡毛,完全插不上手,他说:“你真熟练啊,养殖老板用不着自己动手拔鸡毛的吧?”
我说,在山郎看大叔大婶杀鸡自然就想试试呀。我们在那边基本上顿顿都杀只鸡吃。上手次数多了,慢慢也就熟练了。
他笑了笑,说,“听你这么讲,我怎么觉得你开养殖场和你杀鸡一样,都是‘想试试’呢?”
我愣了一下,他可真聪明。
“做农产品生意、开生态养殖场,一开始确实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做的。万事开头难,可能付出了努力之后,做着做着就越来越喜欢了。”
拔完鸡毛,我将那只鸡交给吴越临处理。自己把不锈钢盆洗干净放回原处,顺带把那一桶鸡毛拎出门扔了。等我再回到厨房,就看见他已经把那只小公鸡处理好了,鸡心、鸡肝、鸡胗、鸡肠子全被他完整取出来整齐码放在案板上,鸡脚、鸡腿、鸡翅全从关节处完美分割,也都码放得整整齐齐。
果然……跟我想象中差不多。不过他动作可真快。
我拍了拍手,“行了,太完美了。你出去吧,接下来我炒鸡。”
他面带微笑,眼神温柔,“你不给我擦擦汗吗?”
我瞥了他一眼,噗嗤一笑,就剁了只鸡,哪有什么汗呀。不过我还是答应着,好的好的,转身找了块擦地的抹布拿在手上。
“来呀来呀!”
我以为他会躲,没想到他忽然靠近,越过我手里的抹布,越靠越近,最后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他把我当块抹布,额头在我肩膀上迅速地抹了一下。抬头的瞬间他面朝我,眸色温柔如水,唇角轻轻上扬。
“谢谢。”
啊!!
啊啊!!!!
啊啊啊!!!!!!
“没事,你先出去吧,我要开始炒鸡了。”
我扔下那块擦地的抹布,洗了个手,神情自诺地拿出炒菜锅放在燃气灶上,点火,然后端起案板,把案板上的鸡除了内脏一一倒进锅里去。
他还不走,站在我身后伸长脖子看着那锅鸡。
我疑惑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他指了指炒菜锅,“你炒鸡不放油吗?”
啊!!
啊啊!!!!
啊啊啊!!!!!
不怕不怕,我什么人啊,我是在城里开得了大奔装逼,在山里驾得住卡车拉鸡的苦逼创业者。我见惯了大场面,哪有这么容易被人拿捏。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叫‘阳朗鸡’是G市某个县的特色做法。”我微笑着跟他解释,顺便把火调小,“鸡身上都是有鸡油的。阳朗鸡的做法呢,就是先小火闷一下,把鸡里的水份闷掉,这样鸡油就会被闷出来,用鸡油炒鸡,那味道才香呢!你们有口福了哈!”
吴越临这个连方便面都不会煮的人,显然是被我糊弄过去了。他看着锅里的鸡,眼神中流露出对我的无限敬仰。
“原来如此,还可以这么做啊,你对吃是真在行。”
他说着点点头,慢悠悠走出去了。我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时候李媛走进厨房,她按了抽油烟机的吸烟按钮,顺手关上了厨房门。
“来,让我看看你的‘阳朗鸡’。”
我白了她一眼,压低了嗓子,“快点,鸡弄出来,别整糊了,重新烧油。”
李媛强忍住笑,拍了我一下,“让你装!”
鸡是李媛炒的。李媛炒鸡的时候我正蹲在一边拿着手机给肖重发消息。
“卧槽,你们手术室里擦汗是直接弯腰往人身上抹的吗????”
肖重很快回复了我。
“肩膀以下、腰部以上,都是无菌区。”
懂了。所以只能往肩膀以上蹭?我脑补了一下,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特么谁扛得住?
“平时谁给他擦汗?”我又问肖重。
他很快回复了两个字,不过不是微信上回的,而是扯着他那破锣嗓子在客厅喊的,
“老子!”
我炸了,两手抱着手机迅速打字,“你闭嘴,不然我也要曝你料了!”
肖重不再乱喊了。
他很快发了条消息给我,“放心,咱骨科都是群糙老爷们蹭谁不都一样么?”
“得君此言,吾心甚慰。”
随后,我站起来跟李媛联手,不到半小时饭菜都上桌了。
放在餐桌中间的是仔姜三椒干锅鸡,除此之外,有野生昂刺鱼汤、豆豉回锅肉、芹菜炒鸡杂、莴笋肉片和清炒娃娃菜。四个人吃六道菜刚刚好。
我擦了擦手,走到客厅茶几边抓了一把蓝莓,一颗颗往嘴里塞。肖重和吴越临并排坐在沙发上,肖重拿着手机给吴越临看,两人脑袋靠得很近,额头都碰一块了,特别像初中生一起玩手游的状态。
我一看这,心里立刻紧张起来。他俩关系有这么好吗?
我吃着蓝莓,装作不经意地踱步到他们身后,伸长了脖子瞟了一眼,这才放下心来。
他俩看的是张X光片,肖重俩根手指放大照片,吴越临眯着眼睛,就恨不能钻进手机里。
“哪骨折了?片子上完全看不出来有骨折,疼多久了?”
肖重犯嘀咕,“我就说看不出来吧,十多天了,也不疼。患者是个老太太,跳广场舞摔倒,当时就送医院拍了个X光片。跟她说骨头没事,她不太相信,回家之后让她儿子在电脑上把片子放大N倍之后,说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条‘骨折线’,问是不是我们漏诊了。我拿到片子仔仔细细瞅了半天,没有啊,整得我都不自信了……”
接着肖重说,现在的患者啊,什么都懂,可比医生厉害多了,还骨折线呢,怕不是电脑屏幕没擦干净吧。
“别聊了你们,吃饭了!”
李媛拿了几个玻璃杯从厨房走出来,她看见我还在吃蓝莓,瞪了我一眼,“都不饿是吧?”
我连忙将手里的蓝莓一把塞嘴里,赶紧跑过去端碗盛饭。
李媛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接着把我带来的白米酒也放上了桌子,问大家喝什么。
肖重看到白米酒眼睛就亮了。
他走过去拿起桌上那壶白米酒问我,“这是上次你带回来那种吗?”
我对他摇摇头,“不是,赵阿姨这次酿了一油壶,都被我和公司那帮小崽子整完了。这壶是我在山郎那边的镇上买的。比起赵阿姨酿的味道要差一点,不过也不错就是了。”
这时吴越临也走到了餐桌边,肖重问他要不要整两杯,他从肖重手里接过那壶白米酒,不经意的在手里转动了几下,然后扭头看着我笑了笑,说:“今天可以喝个够了。”
肖重以为他这句话是在说他自己,连忙拿着杯子开始倒酒。拍着吴越临肩膀说,你难得痛快一回,行、行、咱们整起来。看肖重那意思,今天不整完这一壶白米酒谁都不能回家了。
我脸上有些发烫,埋头端碗吃饭。
“仔姜三椒炒鸡跟白米酒简直是绝配啊!”肖重一个劲在那嚷嚷。
我当然知道这是绝配,我抬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到自己碗里。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吴越临握着酒杯的手。透明的玻璃杯里装着满满一杯白米酒,他将杯子送到嘴边,埋头轻轻抿一口又放回去。那只杯子原本好端端地搁在桌上,他似是不经意不经意地,偏要用几根手指拨弄光滑的杯壁,然后单手握着杯口边缘,慢慢地转动。
我已经不能直视桌面以上的部分了,只得埋着头大口扒饭。李媛往我碗里夹了条鱼,“你吃那么多蓝莓,还没吃饱啊?”
我笑着说,“我还在长身体嘛。”
“长你妹的身体。”肖重倒了满满一大杯白米酒推给我“平时都是你自己动手的,怎么的今天还要我给你斟酒?你是不是要说你不喝酒只喝饮料呀?行了,知道你馋,整起来。”
我呵呵尬笑,端起杯子浅浅地抿了一小口。我原本以为,喝慢点嘛,不容易上头。
可是,当米酒甘甜醇厚而又带着些许凌冽的气息在口腔中散开,味蕾的记忆似乎彻底被唤醒了,从舌尖一路蔓延至脑海……
吴越临原本正与肖重聊着些什么,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抬眸看向我,目光宛如一池清泉,柔和又清澈。他微微笑了笑,似是不经意地问,“好喝吗?”
“特别好喝。”我狠狠咬牙,痛快地回答。
他似乎有些不信,又问,“比上次的好喝?”
……
那一瞬间,我想起之前李媛问我的那句‘他知不知道你这么骚’,也想起了自己当时的回答。
我真是冰雪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