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能不犯贱》凤仪

26、想看他杀鸡（小修）

　　“所以你俩就开着视频通话一直睡到了早上？这也太腻歪了吧，都是三十岁左右的老狗了，还整得跟纯情少男少女一样！”
　　厨房里，李媛手里握着一把长刃的蔬果刀，将菜板上的哈密瓜切成小块装进果盘，顺手捡起其中一块塞到我嘴里。

　　我“嗯~”地娇喘一声，一口咬住那块哈密瓜，双手托腮，在她面前蛇形扭动着身躯，很快将哈密瓜嚼碎咽了下去，然后夹着嗓子说，“哎~哟~因为他说想听着人家的呼吸声嘛~怪难为情的~~可是人~家~就是不懂得拒绝~”
　　李媛无可奈何地向我示意她手中的蔬果刀，好像随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刀给我劈成三条。
　　“你个疯批，给点阳光就灿烂了，他知不知道你这么骚啊？”
　　我揉了揉鼻子，认真地思了索片刻，“个人感觉，他应该比我更骚。”我说罢哈哈大笑，一路扭着屁股跟在李媛屁股后面，随她一起端着几盘水果从厨房走到客厅。我们将水果放在茶几上之后，胡乱躺靠在沙发上边吃边聊。

　　“看你这样子，这是彻底放开自我，打算来一场高空自由落体了？你不怕对方接不住？”

　　李媛望着我，一脸姨母笑。多年的老基友了，她和肖重对我的了解可能比我自己都深。我这人吧，一个字，贱。给点阳光就灿烂，灿烂起来就收不住。等自己泥足深陷的时候，又是一副无比凄惨可怜的模样，就好像别人逼着我那么做的。其实都是自作自受，每次都让他们为我操心。

　　“嗯。”我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其实我也纠结过好多次了……但人家都不怕猝死，我要是再不敢跳是不是有点不够仗义呀？”

　　李媛嗤笑道，“你仗义个屁!你吧，就是贪！没有节制。嘴上说着怕人猝死心疼了，但人家下手术跟你去19中那次，你放勾子也没手软吧？人饿着肚子去你那破养殖场里，你是不是特开心呀？还有这次也一样，嘴上说不要，看见他第一时间打给你，为了不挂断去爬楼梯，你心里面是不是特别爽？你这点心思骗骗狗男人还行，就别跟姐们儿这装了。”

　　李媛的话就像一根根锋利的针，唰唰往我胸口上扎。我很疼，但也很极为舒服。我向李媛竖起大拇指，感慨，“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我说罢又看着她问，“我这么贪真的好吗？”

　　李媛笑了笑，眼神中有一股过来人的淡然。

　　“你贪就承认贪，反思什么？人性本贪。你别把人家当傻子，他愿意上钩，愿意接你，你以为他就不贪吗？他愿意接你就尽情跳……但有一点，陈晨，你要想好后果。如果有一天，你跳他没接住。这也是正常的。我们都是奔三的人了，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别指望一个男人永远能精准无误的接住你。这一点，你亲爹妈都做不到。”

　　李媛的话让我沉默了良久，我忽然想起来了，去十九中那一次，我问吴越临，不担心自己的付出收不到回报吗。他也是这么说的。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我当时还夸他心态好。那时候，他应该已经看出了我的贪婪。他那么聪明敏锐，可惜我当时完全没有听懂、也没有意识到。

　　“那位‘狗屎’师兄后来就没再打电给你了？我怎么觉得他好像还是喜欢你的？”
　　李媛正吃着无籽红提，听到她提起狗屎，我连忙给她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别别别，他怎么会喜欢我呢？我不配。谁都不配。他吧，可能最爱的就是他自己了。你的‘觉得’只是你的‘觉得’。我以前要不是总‘觉得’，早特么八百年前我就另谋高就了好吗？他那人的特点就是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别提他了，倒胃口。”

　　李媛笑了笑说，“我只说了一句，你就说这么多句，这是有多么意难平啊？你真没必要自欺欺人，如果真打算放下了，不如跟他问清楚，彻底做个了结……”

　　“你以为我不想‘了结’吗？这么多年我哪一天不想‘了结’，我了结不了他，都想了结我自己。但他那人就是拿着刀都逼不出一句心里话的。我已经受够了，你看，我从简单明朗的阳光少女变成一条满心阴霾的怨毒老狗，对他我什么方式没用过？有用吗？没有。所以随便他怎么样吧。”

　　李媛大概也不想勾起我满腹毒怨，于是很快转变了话题，跟我聊起了我的“高就”。当我说吴越临发给我的那张断手掌照片时，李媛哈哈大笑着说，她也经常收到，一开始她还会害怕，后来就习以为常了。那些血淋漓的断胳膊断腿，对于他们来说，就像一个裁缝，他今天做了一件美丽华贵的礼服，他迫不及待要跟身边的人分享一样。这就是他们的职业成就感。他希望家里人夸夸他，哎呦，你真棒，做得真漂亮。

　　“肖重上一次发这种照片给我，是多久来着……”李媛想了一下，没想起来。她给我看了一下她和肖重的微信聊天记录。最后一次已经是三天之前了。李媛发了一张毛豆睡着的照片给肖重。肖重过了四十分钟回了她一句：“我儿子可真乖！”
　　然后就没然后了。我看着有些生气，这傻逼只知道儿子乖，忘记自己还有老婆了吗？

　　李媛又把聊天记录往上翻了翻。她说，一开始，他每天都会给她发几句消息。比如“我上手术了。”、“中场休息一下”、“下手术了”、“去ICU会诊了”、“被主任叫去谈话了”。虽然只是简短的几句话，但胜在数量多，而且每天早中晚全都有。再往前翻，那些句子就长了很多，比如“老婆，我发现住院总才是整个医院最清闲的人，一大早他们都忙着来医院上班，就我一个人坐在一边悠闲吃着早餐。”还附带了一张牛肉面的特写。

　　“以前有人跟我说过，俩口子之间唯一可以聊的话题只有孩子的时候，这段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李媛语气淡漠地说。

　　我问她还没跟肖重谈吗？她摇了摇头。

　　李媛说，医院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它首先是一个封闭的环境。其次，它人来人往包罗万象。就像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作为医生的妻子，她只是一个会计，她不懂医、不懂医院、也无法走进医院。作为住院总医师，肖重长期呆在医院很少回家、他能向她说的也无非是医院里发生的那点事。她get不到其中的点，只能敷衍着回复两句。于是，她进不去，他出不来。久而久之，两个人好像已经找不到话说了，只能拿孩子打掩护。

　　在我的眼里，读书那会儿李媛是个心思细腻特别娇羞的“少女”、“软妹”；而现在的她被我戏称之为“人间清醒”，语言犀利、表情冷静。可她越这么冷静，我就越心疼啊。

　　我伸手搂住她，轻轻顺着她的背，半开玩笑地说，“那就先别管肖重那狗东西了，这周末你带着你妈、毛豆，去我那农家乐玩去。河里钓钓鱼、山上摘摘水果、泡泡温泉、吃吃喝喝……只要你开心，你打我那住一辈子我都养你。”

　　李媛一听这话，老感动了，她立刻回抱住我，说：“陈晨，只要你这话当真，我还要什么破自行车！”

　　就在此时，客厅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了。破自行车肖重站在大门口，在他身后还跟着吴越临。我跟李媛躺在沙发上紧紧相拥的画面正好落他俩眼里。肖重瞪大了眼睛，当场就嚷嚷着朝我冲过来：“陈晨！！你这孙子，又趁老子不在家来搞我老婆！！你给我赶紧放开！起来！”
　　我抬头看了肖重一眼，故意搂着李媛的脖子当着他的面往李媛脸上亲了一口。
　　“怎么了？你个跑不快的小短腿，来打我呀？你自己不在家，把机会让出来，这还能怪我咯？”

　　我说着跳起来，满屋子乱蹿，肖重顺手就抄起沙发上的抱枕追着我打。而相比我与肖重，吴越临与李媛则是十分友好。李媛邀吴越临坐沙发上，递上果盘说吃点水果吧，不用管他们，从小就这样，两个人嘴都贱。

　　没一会儿，肖重就缴械投降了。
　　“哎呦不行行不行我的腰……”
　　他扔掉枕头一头倒在沙发上说累死了不玩了，还问什么时候开饭。当时是下午六点多钟。因为我从山郎带了好些土特产给李媛，恰好今天肖重能回家，李媛就说正好做点好吃的，让我晚上留在她家一起吃饭，顺带给肖重打了个电话让他下班叫上吴越临一起，也算是帮他连络一下和领导的关系。

　　“饭已经煮好了，菜我跟李媛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还有几个新鲜的，一会儿下锅炒炒很快的。不过喏，那还有鸡呢，你给杀杀？”我抬脚指了指他们家的阳台外面，我给抓了一公一母两只活鸡来。

　　肖重一看这当然不乐意了，他说：“卧槽，这都六点半了你们还没杀鸡啊！那得几点才能吃上晚饭，忙了一天我都快饿死了。陈晨你一个鸡老板一菜刀就能把鸡脑袋剁下来，跟我这装什么柔弱！快、快去杀鸡！”

　　我瞪了肖重一眼说：“你爱杀不杀，李媛五点下班，我去她单位接她回来，我们也才刚到家不久，已经准备得够多了，刚坐下来歇会。你下班回来就想躺着当大爷？说得好像别人都没工作似的？你平时就是这么欺负我家李媛的？”

　　眼看我跟肖重又呛起来了，吴越临无奈笑着，“你俩别争了，我去吧。”

　　李媛觉得挺不好意思，连忙指着肖重，“吴主任第一次来咱家，你就让人给你杀鸡去，肖重你还会不会做人了？”

　　肖重倒是无所谓的躺在沙发上说，“就让老吴去吧，陈晨你去做个一助，今天就让你开开眼，咱们科室的一把刀怎么杀鸡，你要珍惜这次难得的观摩机会。”

　　肖重话音刚落，我眼睛就亮了。我起身走到阳台上，扭头问他们：“你们要吃公的还是母的？现在炖鸡时间来不及了，不然把这只小公鸡炒了吧？炒个仔姜三椒鸡怎么样？”

　　肖重叹了口气，说：“陈晨，我知道你是真的饿，但你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急不可耐是不是？矜持点、矜持点。”

　　肖重的嘴真是太贱了，跟我嘴贱也就罢了，吴越临还站这呢，这么说话存心让人尬死么。我看了吴越临一眼，他会意地笑着点点头，仿佛不经意似的问肖重，“肖老总，今天那台胫骨粉碎性骨折的手术我怎么没看见你呀？”

　　肖重说今天有别的事忙不开，那台不就没把自己排上去吗。吴越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肖主任前天吃午饭的时候还跟我讲，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以后他要是有个跌打损伤躺进手术室，给他主刀的人能是你，要我多锻炼锻炼你……”

　　他说着顿了顿，唇角勾起几分浅笑：“所以呢，从明天开始，只要我走进手术室，就必须看到你。”

　　噗嗤！我与李媛不约而同扭头笑起来，高，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