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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本山叔卖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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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临家在湖城花园A区4栋3单元1001室。站在他家防盗门前,我抬眼盯着门牌
发愣。
湖城花园,A区,4-3-1001。嗯,很好记。比那什么建设路云湾幸福家园好记多了。
随着滴一声指纹解锁,他拉开房门。
“门牌上有什么东西吗?”他奇怪地问我。我摆摆手说没什么,我就是仔细记忆一下,否则以我的记忆力,下次来未必找得到门。
“找不到门打电话让我下去接你,这有什么好记的?”
我说万一你不接我电话呢。他思忖片刻,“那多半就是在术中了……我不在家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当然是在家等你啊。”我半开玩笑地说。
他埋头笑了笑,“我家里什么都没有……而且你也不是会老老实实呆在一个空屋子里等别人的哪一类吧?你大概率会在附近找个好吃好玩的地方,一边消遣一边……也许等我忙完了,你还没忙完。”
他一边说,一边在防盗门的密码锁上输入着些什么。
电脑语音提示,“请输入管理员密码并以井号键结束。”
随着滴的一声,电脑语音提示,“请输入您的指纹”。
他抓起我的手指,往密码锁上摁了一下。
电脑语音,“滴,请再输入一次。”
他继续抓着那根手指,再次摁了一下。
“滴,录入成功。”
他扭头看我。我十分无语。
“你可真诚实。”
“骗谁也不能骗自己。”他十分平静地说。
我原本以为他工作忙家里会很乱,结果一进屋我就愣住了。
“你家这房子找谁装修的啊?”
“房开。”他淡淡地回答。
“硬装软装都是?”
“差不多吧。”
难怪。
一走进他“家”,感觉就像进了精装出租屋、公寓式酒店或者是售楼样板间,根本就不像有人住的样子。所以他才会说自己家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看他蹲在门边的鞋柜里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出第二双拖鞋,直接脱了运动鞋和袜子,打着赤脚踩到了木地板上。
我在他家客厅里转悠了一圈,接着又各个房间都参观了一下,更加确认了我的想法。
“房东最喜欢把房子租给你这样的人,收回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损耗。跟闲置了几年一样。找家政阿姨擦擦家具拖拖地又能当全新的租出去了。”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摸了摸客厅的挂壁式电视顶端,果然是一层灰。
吴越临看着我的赤脚,表情略为尴尬,他脚上穿着这间屋子里唯一的一双塑料拖鞋,手上则拿着一双冬天穿的男士棉拖鞋,似乎正在犹豫给我哪一双。
“不好意思,刚才也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想着我这里离四医近……楼下有24小时便利店,我下去买。”
他说着就打算下楼。我一把拽住他的手,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印象中我俩每次见面他似乎都会离猝死更近一步。这让我于心何忍。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说,“塑料拖鞋,洗澡的时候轮着穿就行了,我没有脚气。”
可吴越临似乎并不乐意,他坚持想下去跑一趟。
他说,“毛巾只有一条。”
我说,“我跟狗子一样,洗干净甩甩毛就可以。”
他说,“牙刷也没有。”
我说,“我包里有漱口水。”
他说,“被子只有一床。”
我说,“那就一起睡吧。”
他不说话了。
我说,“要不我走?”
一番拉扯之后,他从衣橱里找了件宽大的白色T恤衫给我,让我先去洗。
我微笑着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用了,我洗完就穿现在这身,明天回家再换。那我去洗了,我很快的。”
我说着就走进了浴室,并不给他任何再度拉扯的机会,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只是随便冲洗了一下,大约三分钟我就洗好了。我走到他面前,将塑料拖鞋脱下来给他,换上那双棉拖鞋。接着换他去洗。
不一会儿,浴室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此时已经凌晨1:58分了。
吴越临说他每天七点十五左右就会到医院。这么一算,就算他洗完澡马上就能睡着,也睡不到五小时。
想到这里,我拿出手机,推开拉门走到阳台外面,点开了罗姐的手机号码。
我站在吴越临家的阳台上,看着不远处第四人民医院的红色灯牌,还有那些亮着灯白光的窗户。街道上时不时有车辆呼啦地行驶过去。很快隐没那些连成串橘色路灯光点之下。
我不是第一次站在高处眺望凌晨的城市与街灯。这种时候,往往会让人产生一种,孤独又格外清醒的错觉。我会觉得我又行了,我可以像一只流浪动物,在夜幕的掩护下蓦地从墙头跳下去,蹿进树林灌木,隐没在斑驳的光影之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越临洗好了,带着一身潮气悄然无声地从背后靠近我。我很快收起思绪转过身。他身上穿着我没要的那件白色T恤衫,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我看见他那秃着的脑门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一模,忽然发现有点扎手。
“你去植发了啊?什么时候?”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我手上拿走了我的手机。
“怎么没打?”他笑了笑,“以你的行动力,我以为等我洗完出来你要么睡着了,要么就回家了呢。”
“那你还敢洗这么久,我才洗两三分钟,你这至少十五分钟了。”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幽深的黑眸里看不出情绪。
“陈晨,你知不知道,如果一位患者,右腿骨折了,拄拐杖应该拄在哪一侧?”
我思索了片刻,“右腿骨折拄右边对吧?”
吴越临摇了摇头,说刚洗完澡,不该在阳台上吹风,说着就拉我进屋,关上了阳台的拉门。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一路牵着我走进卧室。接着拉开被子,爬到床上,他侧身关灯,我则负责拉好被子。我们肩并肩、胳膊挨着胳膊,就这么平躺着,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我说,你头发都没吹干。
他说,没事,反正也没几根头发。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也跟着我笑。这种笑似乎会传染,我传染他,他再传染给我,于是此起彼伏,笑了半天都没停下来。默契的笑声似乎打破了隐埋在我们俩之间的某种不愉快。
接着我问他,你睡得着吗?会不会因为有我在旁边躺着心猿意马彻夜难安呀。
他说有点,但不多。
我俩又是一阵笑。
接着就是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吴越临带着朦胧睡意的底哑声音在漆黑的屋子里响起来,他的语调拖得有点长,像是叹息。
“右腿骨折,拄拐应该拄左侧。”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问他,为什么,“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哪条腿受伤了就支撑住哪一边吗?”
我不知道那时候是几点,但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我感觉到他在我身侧慢慢地翻了个身,面向我,在我左边耳边轻声低语。
“拄拐杖的目的,不是支撑受伤的腿,是支撑整个身体,减轻伤腿负担。假如拄拐在伤腿的一侧,会形成依赖。你可能会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拐杖上,那会损伤臂丛神经。如果一个不小心,拐杖没有拄好,掉了。一瞬间,你整个身体的重量会全部落到伤腿上。你可能会二次受伤、摔得很重。我只是想让你换一侧拄拐……并不是不给你拐杖……你想甩掉拐杖自己走也要等伤好了再说……”
他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与呼吸融为一体。
我困极了,迷迷糊糊地听着他那番话,好像是在做梦一样。我努力地想要转个身想面向他。但疲倦的身躯似乎并不接受大脑愚钝地指令。一番挣扎后,我感觉到自己应该是翻了个身,但又不确定,也许只是“意识”动了。
“谁把你当拐杖了?我才不要拐杖呢……病人伤好了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拐杖给扔了……拐杖多可怜呀,你不要做拐杖,做拐杖没前途……”
在半梦半醒之间,我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呓语。好像也听到了吴越临在说话。他说,所谓的“病好扔拐杖”,只是那些想表达“人情冷漠世态炎凉”的人为赋新词强说愁。拐杖不要钱买的吗?说扔就扔。
我当时想,一根拐杖能要几个钱啊,当然说扔就扔……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睡前这番谈话的影响,那天夜里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的我摔断了一条腿,一个人走在一条漆黑的小路上。
那条路很长,我蹒跚着不断往前走,气喘吁吁,也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我隐约记得,我之所以踏上这条路,好像是为了去找一个人。这一路上我吃了太多苦,腿都走断了。我不想去了,却发现往回走也没有路。除了继续走,我毫无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长得很像本山大叔的老头,忽然从一旁的草木从里钻出来,笑呵呵递给我一支拐杖,开口就管我要十万。
我说十万一支拐?你当我是冤大头?钱多也不能被人当傻子呀,你太黑了吧。
大叔说,黑?你睁大眼睛看看,无尽长夜,前路漫漫,蜿蜒又曲折……你往前走走,你走走才知道什么叫做黑。就你这么一个瘸腿小姑娘,怎么走得下去?不信?不信你使使劲,跺跺脚,看看自己还能不能走。我不相信,使劲跺了跺脚,结果我的两条腿都没了,直接化成一团黑气消失了。我顿时冷汗直冒,却看见大叔抱着拐追我。我说我腿都没了,要你一只拐还有什么用。大叔叔说,你只要抱着拐,拐杖可以带你飞。我说我不要,我宁可自己爬我也不要拐杖……
兴许是被这个梦给吓的,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身上之前。我猛地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想摸摸自己的腿还在不在……接着我就发现,我这双腿还在。它不仅在,它还摆放得挺别致。交错着搭在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