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能不犯贱》凤仪

58、大人的世界（大修）

　　“江琳琳，你家陈晨被人欺负了，你竟然都不知道？还是陈东、陈西惹出事了，我逼问他们，他们才肯讲。你朋友家的儿子，那个初二的小孩，经常欺负陈晨，陈东、陈西两兄弟看不过眼才出手的。”

　　大伯娘打电话给我们讲这件事的时候，我妈十分尴尬。

　　她问我，“夏阳哥哥欺负你了？你怎么不和大人说呢？”
　　当时我埋着头嘀咕道，“说了管个屁用。”
　　接着我妈又仔细询问我，“夏阳哥哥怎么欺负你了，他打你了？你哪里伤着了吗？”
　　我撇着嘴摇了摇头，“他没有打我，但他经常‘整’我。”
　　我妈询问了我一下什么叫做“整”，我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个合适的解释，就说他总是吓唬我，阴魂不散的。
　　我妈似乎松了一口气，表情非常无奈，好像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是你让哥哥去替你打夏阳出气的？”我妈又问。

　　其实，我从来没有说过。

　　但当我听到陈东陈西替我教训了夏阳一顿的时候，我幼小的心灵倍感温暖。忽然觉得我哥还是我哥。我原谅了他们找我要钱、顺走我的零食、玩具等种种恶劣行径。然后就把这件事“扛”下来了。

　　“就是我让他们替我打夏阳的，谁让他总‘整’我!”
　　我妈说：“你是不是傻，夏阳哥哥是因为‘喜欢’你才‘逗’着你玩的。他从小就很喜欢你啊。在庄伯伯家的时候，他最喜欢带你玩，经常说妹妹很乖之类的。”

　　然后我妈跟大伯娘道歉。跟夏阳的妈妈道歉。然后说这都是“一场误会”，是小孩子不懂事。

　　我因为坚决不肯承认错误，被我妈打了一顿。
　　我妈因为工作忙，自觉对我有“愧”，平时很少打我。那是我小时候被打得最惨的一次，身上被衣架抽出一条条红肿的印记，始终没有开口认错。一口咬死了就是夏阳欺负我，我才找哥哥打他的。我没有错。哥哥他们也没有错。

　　我与邝易明在西餐厅里相对而坐，忆及过往，邝易明十分愉快地笑道，“你小时候还挺讲义气的。昨天听陈东一说，伤者是夏阳，委托帮忙的人是你。就觉得这事儿赶巧了。”

　　我向他提出了一个困惑我多年的问题：“我记得我没找你们帮我打人。你们当时到底为什么去打夏阳啊？”

　　邝易明埋头笑了笑说，“你是没找我们，但经常和你一起玩的一个小姑娘跑来找我们了。”

　　他回忆片刻，描述了一下对方的模样，说扎着两根羊角辫、戴个小眼镜，手臂上别着“两道杠”。我听他描述，很快就想起来了。是坐我后排的语文课代表。班上只有她戴眼镜。我读小学的时候其实跟她玩得很一般，我都没想到会是她去替我告状。

　　邝易明说，当时我的同学找到他们告状，“你们不是陈晨的哥哥吗？她被你们四中初二的一个男生欺负了，你们也不管管。那男生经常找她麻烦。陈晨怕得都放学都不敢一个人走。我今天早上看到那个男生又去找她，她在桌上趴了两节课，起来的时候眼睛都肿了。我们老师问她怎么了，她说肚子疼。后来她妈妈把她接回家了。那个男生肯定打她了。”

　　“陈东和陈西听说这事儿之后，就让那小姑娘带着我们去学校门口‘认人’，她指认了夏阳。”

　　按照邝易明的说法，他们几个只是“显眼包”外加一点“中二”并不是校园混子，他们的内心还是十分纯良的，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过要动手，只是想跟对方核实一下情况，然后讲讲道理。

　　当时陈西还对陈东说，这件事情应该先告诉婶娘，让大人去处理。但我那位小学同学，指着夏阳的方向对他们说，“哥哥，平时陈晨总跟我们说，她哥哥些厉害得很，现在她被这个人打了，你们都不管呀？”

　　陈东等三人，听到我同学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刺痛了一下。大约想起了我“孝敬”他们时“讨好”，不，“崇拜”的眼神。他们当然不愿意在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面前丢了男人的尊严。于是捞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在学校大门口把夏阳给堵住了，义正言辞地对他进行了一番口头警告。

　　大约就是说，“我是陈晨的哥哥，听说你经常找我妹妹麻烦？警告你以后不要这么做，不然我们揍你。”

　　原本，他们是正义的一方，但夏阳在人前很会装无辜。他一番绿茶操作，搞得围观同学都认为是陈东、陈西、邝易明他们三人合起伙来欺负夏阳。

　　夏阳长得好看，特别容易引发女性的同情。初次交手，气势上是陈东他们赢了，但舆论阵地上，他们却输麻了。

　　三人越想越气愤，经过一番商议他们决定换一种方式。

　　此后，不论在校内，还是在校外。他们几个只要一看到夏阳，就像看见了老熟人，笑眯眯上前打招呼，勾肩搭背地将夏阳带到无人僻静处，然后才开始“教训”。

　　他们推搡、用手指弹他的额头，轮番上前甩巴掌，踹两脚。因为怕惹祸，所以不敢用力。伤害虽然不高，侮辱性却很强。大概持续了一个多星期。

　　夏阳似乎被他们整怕了。大老远看见他们，就会慌不择路地逃蹿。生怕又被人笑嘻嘻想勾肩搭背给带走。有时候在教学楼的楼梯上碰见，他们忽然从他身后蹿出来大叫一声。夏阳会被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哆嗦不止。

　　那时候，四中正在搞一个什么新广播体操比赛。夏阳在体育课上前排领操的时候，当着全班四十多个同学的面尿裤子了。只因为别的班上体育课打篮球，一个球扔偏了落在夏阳的脚边，他转头看到有位身穿黄色24号球衣的别班同学跑来捡球。那个人并不是邝易明，却把夏阳吓得尿了裤子。

　　这件事在四中广为流传。当时还有人给邝易明取了个绰号，叫24号邪神，能把人吓尿。

　　邝易明知道这件事之后，产生了负罪感，他跑去告诉陈东和陈西，“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份了？”
　　陈东啐了一口，不以为然，“这小子欺负小陈晨的时候利索，真到了自己身上，这么不经事？装的吧？”
　　“可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欺负了小陈晨，我们也不知道啊。”陈西当时也有点怀疑人生了。
　　后来他们几个一商量，认为“教训”已经给到了，还是就此收手，不要闯祸。

　　此后他们三个不再去找夏阳的麻烦。可夏阳似乎依旧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最终，这件事情还是被夏阳的妈妈知道了。闹到学校去，甚至还叫上了一群媒体朋友。

　　人言可畏，原本阳光健康的显眼包三人组，变成了霸凌同学的混子三人组。如果不是因为初三了，恐怕整个初中生活都会变得不那么美好。

　　这么多年来，陈东、陈西替我教训夏阳的事情。我听过不知多少次。但都是轻描淡写带过去的。我一直以为，他们是把夏阳拉进僻巷内胖揍了一番。直到听完邝易明这位“参与者”的讲述，我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细节。

　　“我都不知道，陈东、陈西去找夏阳麻烦，这里还有你一份……”我有些尴尬地问他，我要不要向他道个谢。

　　“千万别谢。”邝易明连忙摆手，“现在回想起来，都是‘黑历史’。那时候真的不懂事。”

　　我笑了笑，表示谁年轻的时候没点黑历史，“我听说，夏阳的妈妈当时去你们学校大闹一场，叫了媒体记者，说你们校园霸凌，要求学校给你们记过，我大伯娘被请去学校，你家长也被请去了吧？”

　　提及此事，邝易明笑着说，那时候真的是年少无知，回家之后，他们仨都被父母收拾得很惨。

　　“我对夏阳的妈妈印象特别深刻。长得非常漂亮，看起来很温柔，哭诉的时候楚楚可怜，好像全世界都在欺负他们母子……其实我和陈东、陈西对夏阳，吓唬的成分居多，我们都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

　　邝易明说，他的妈妈是高中语文老师兼学校教导处主任。平时特别擅长跟人讲‘道理’。遇见夏阳的妈妈，连张嘴的勇气都没有，自知理亏，只能不断底道歉说“对不起，是我没有教育好孩子”。

　　可我大伯娘却不这么认为。她特别自信、特别有理，以一手“先声夺人”、“泼妇骂街”的原始方式，在一屋子人惊骇地目光中，完美地解决了这件事。

　　我大伯娘在校长办公室的那“一战”，我是知道的。

　　我大伯娘自己跟我爸、我妈、我奶奶、我大伯、二伯、二伯娘……全都说过一遍。并且后来逢年过节，全家齐聚的时候，也偶有提起。

　　她有三个中心论点，第一、就是夏阳作为14岁的初中生，先霸凌了我这个小学生。我的两个哥哥虽然使用的方式不对，出发点也只是想保护自己妹妹。如果我哥他们是校园霸凌。那么夏阳也霸凌了我。大家扯平，要受处分一起受。

　　第二、夏阳妈妈跟我父母是认识的，知道了这件事不先去跟我的父母沟通，不先为他们儿子欺负我的事情道歉，带着记者到学校，想利用媒体舆论颠倒是非居心不良。
　　第三、夏阳妈妈小三上位抱着私生子上门挤走了原配人品不端，难怪会用这种恶人先告状、装可怜博同情的下作手段。

　　我大伯娘打开校长室的门，站在门口，用最大的嗓门、用最脏的话，指着夏阳妈妈的鼻子、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将这三个论点表达清楚了。她骂了半个多小时，脏话都不带重样。

　　“我儿子学习成绩好，不在四中读了可以去一中读。你要闹事，我奉陪到底，我弄个大喇叭把刚才骂你的话都重新录一遍，你和你儿子走到哪里我就举着喇叭跟到哪里，反正你也不要脸了对吧？”

　　最后，夏阳妈妈连屁都没敢放一个，领着儿子灰溜溜走了。
　　那之后没多久，夏阳就被送出国了。

　　当时，庄伯伯还没有“出事”，夏忠友还是我爸好哥们儿庄伯伯的好朋友。这事情出了之后，我父母十分尴尬。

　　所以夏阳没有向我道过歉，他的父母也没有向我的父母道过歉。倒是我妈跟他妈倒过歉。

　　家里人偶尔提起此事的时候，都会说，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夏阳“欺负”过我。然后陈东、陈西替我出头，把夏阳收拾了一顿。夏阳的妈妈跑去学校闹被我大伯娘给收拾了。

　　随后，屋子里回荡起一阵阵或畅快或愉快中带着些许尴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