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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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刺骨，她背着包袱静静走在路上，燕霏看来有些心不在焉，此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第一次，她感觉沉默令人有些难受。
这阵寂静来得很突然，他们之间的空气像是突然凝结住，燕霏从今晨起便反常的安静，像是为了什么事而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她不想去惊扰这片寂静，或许是因为她亦有些需要厘清的想法吧。无语的抬首望天，她看见了整片天空，却什么也没看见。
突然，空中一个盘旋的小黑点吸引了她的注意，天上有鹰在飞。
「燕儿……」
燕霏迟疑的叫声让人感觉有些奇怪，她从未听过他用这样怪异的声音说话，彷佛……他得了严重的风寒似的！
「嗯？」瞥了他一眼，她这才发现燕霏的脸色有些发白。「你受寒了吗？」
「不！我只是觉得有些……冷。」像是否认什么，他的话说得太急，苍白的脸上隐约有种挣扎闪过。
燕霏身子不舒服吗？她为什么觉得他的脸色很糟，神色看来又有些慌乱呢？他会不会是……
「你要不要去里头休息一下？」抬手指向身旁一片树林，她接着道：「我在这里等你。」
「我──」原本燕霏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突兀的止住了话，僵硬的点头道：「好……妳等我一会儿。」
看着燕霏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她猜想这是不是他反常的原因，他的身体不适，又有些需要思考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事情好像变得有点奇怪。旅途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舍不得和燕霏分开，到时候难道要领着他去见师父吗？
如果燕霏要回杭州，到了京城他们势必得分道扬镳，到时候她要向西京而去，他会不会愿意耽搁一会儿旅途，见见她的师父呢？
那么，她要怎么对师父解释？她在路上管了别人的闲事，救了一个江北□□悬赏的人物，还把他带往师父那儿去……
「出来！」突然，她扬手往身后林间打出几枚铜钱。
飞鸟惊起，几道人影仓皇自林内跃出。
将方才关于将来的想法抛诸脑后，她面色转冷的望着面前三人，同时留心四周动静，确定附近再没有这些人的同党。
燕霏走得远了，会不会他正在──忙的时候，也遇上了这些人的同伙？
打量眼前几人的同时，她惊讶的发现到，这三人的身手不弱啊！瞧三名男子的模样，应当都是江北□□里的厉害角色，怎么方才还会弄出声响让她发觉？况且以他们的身手要偷袭她和燕霏应该大有机会……不过胜负还在未定之数罢了！为何方才她一声叱喝他们便慌了手脚？
诸多疑点尚未厘清之际，左首男子便开口道：「在下铁骑帮陈定，敢问姑娘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她不答话，脚步缓缓朝燕霏所在的方向退去，右手更握住了腰间藏着的短剑。
「姑娘！道上的规矩我们明白，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只要妳报上名号，好让我们回去有个交代，这笔买卖我们绝不插手。」
买卖？这么说他们是为燕霏而来了！
隐约的，她明白到眼前几人将她当成同道中人，只要她依□□规矩自报门派，两方若无太大仇怨，他们自当罢手归去，绝不沾手她的买卖。
不过这件事有个前提──她必须与他们同属江北十六帮之人，并且同样有意于燕霏身上的悬赏。
她该报吗？她并不怕与这些人动手，虽然看来是二对三，但她自信燕霏与她有胜无败，只是……燕霏现在的身子，禁得起这般折腾吗？
况且，师父与铁骑帮算得上有点交情吧！
垂下了眼，她淡淡问道：「李老帮主的翳障好些了吗？」
「姑娘！？」三人闻言大惊，老帮主几年前得了眼病的事，应该没有多少外人知道才是，莫非这姑娘的门派和帮主大有交情？
「难道你们不是铁骑帮的人？」江北上得了台面的帮会共一十六个，其余门派不计其数，莫非这次她遇上了冒名之辈？
「姑娘快走！」三人神色怪异的交换了几个眼神，随着一声暴喝，三名男子自腰间抽刀，往三面冲去。
这是……什么意思？突然地，她好像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不觉间，她「承认」了她对燕霏有所图谋。像是有人在她面前挖了一个大坑，等着看她会不会自个儿跳下去。
她望向燕霏失去踪影的那处树林，而他，一身锦衣不似她所认识的那个燕霏，脸色依旧苍白的站在那儿。
默默，与她相望。
「原来是这样啊……」她软软的声音响起，飘散在这更显冷肃的林间小道。
两侧都是树林吗？看来这条路是许久以前，硬从树林间开辟出来的吧！现在是冬日，树叶比平日稀疏了许多，近处恐怕藏不了什么人。
如果现下有人正从百丈外包抄过来，需要多久的时间呢？
「姑娘！妳快走啊！」
耳边又传来那三名男子的声音，她愣愣望着燕霏，感觉有点心灰意冷。
这是怎么样的景况啊？燕霏与她遥遥相望，眼前三名铁骑帮众像是大难临头一般，而她……就这样被当成了心怀不轨的歹徒吗？
脑海中模模糊糊的想到，如果燕霏想知道她的来历、想知道她是谁，他为什么不自己问她呢？如果他问，她会毫无隐瞒的告诉他的……
一阵沙沙响动声越来越近，似是不少武人轻捷的在林间跃动，她一面看向低头不语的燕霏，一面心血来潮的辨认着，数量庞大的脚步逼近声，究竟有多少来人？
风在吹，那似慢实快的脚步声仍是毫不停歇。
他为什么不说话？
「燕霏。」她轻声叫道，感觉四肢有些发麻，好像连短剑都快握不住了。
好奇怪……她明明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平静很平静的，可是为什么身体不受控制呢？无法停止的，她的指尖不停发颤。
停止了！就在她努力止住那种莫名感觉时──像是连心上都僵麻了，脑子却不受控制的清醒无比──那片脚步声突然停止了。
亦在此刻，她才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说道：「你相信我吗？」
他猛然抬起头，直直的望进了她的眼里。不可思议的，他见到燕儿像是微微笑着，面上的神情介于闲适和无谓之间……莫名地，他开始感到心慌。
这是怎么样的感觉啊？心跳得很快，脑子却难得的空成了一片，他将手紧紧按在胸口上，有些分辨不清自己按着的是「那样东西」，还是快要跳出胸膛的心。
「不……」彷佛用尽全身气力，他只听见自己说出这个字。
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你不相信我吗？」她偏着头看他，脸上表情似乎有些疑惑，却也仅此而已。
他从她木然的表情里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他感觉自己看见了她僵直表象下的真实，在她的疑惑之下，深藏的是一种缓慢、沉重的疼痛。
「不──」极为艰难的，他还是只能吐出这么一个字，但她脸上的表情依旧，像是感受不到他真正想说的话。
他不是有意如此说话的……他想解释现在的情况，但胸口难受的郁闷，让他无力说出整句话。
「你不相信，我没有图谋你身上的东西。」最后，是这样的结局吗？燕霏用这样的方法试探她，而她也确实表现出，她的确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子弟。
彷佛连心都彻底麻痹，她迟滞的抬眼看他，还来不及问他想怎么样，一声巨响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名老者被扔到她脚前，看来是让人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的瘫在地上。
「官洛！你好卑鄙！」软倒在地的老者大声呼喊，像是与那官洛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帮主！」三名铁骑帮众连忙靠上，试图替那老者解开被制住的穴道。
官洛是什么人呢？偏过头往林间某处看去，她见着了一名黑衣男子，那人一身的黑，看来沉冷无比的静立在林中。
这就是此次来接应燕霏的人吧？他应该是先擒住了对燕霏有所图谋的铁骑帮帮主，再命这些帮众来向她探问，若是不从，这个老帮主恐怕性命难保。
原来所谓的白道人物，也会干这种勾当吗？
「真的很卑鄙……」她喃喃说着，全然不将那极度危险的男人放在眼里。
「妳若坦白招出是谁命妳前来，我就留妳一条性命。」官洛的声音低沉冰冷，听来不带一丝情感，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听见他的话，怕会吓得跪地求饶。
这是在和她说话吗？很狂妄的说法，实力不济的人是不会这样说话的。没有看向发话的官洛，微微扬起了眉，她转头朝燕霏问道：「你想杀我吗？」
她望着他，他亦望着她。
彷佛用尽了全部力气，燕霏摇头又摇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好啊！」燕儿点了点头，朝他绽出一朵笑花。「那便这样吧……」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唯一，他唯一看见的是，燕儿似是宽慰又似解脱的笑了。
「拿下她！」
那是……官大哥的声音？
他想大声阻止这一切，他想拦住那一个一个自树林冲出的黑衣刀卫，然而仅是呼吸就耗尽他全身力气，为什么他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难道，方才官大哥身上那阵奇异的香气是──
「锵──」兵刃出鞘的声音。
他从来都认为剑鸣声是清脆悦耳的，可是此刻那声响宛如利剑扎入他心口般，痛得让他无法忍受。
住手！快住手啊！为什么他说不出半个字？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因为，他先望见了天空中的飞鹰，亦发现了前来接应他的官大哥，于是在进树林前，他找到了官大哥留下的暗号，要他……暂且与燕儿分开。
他答应了，是因为人性本就如此吗？即使他再相信燕儿，他还是禁不住人心的考验，心里有个声音叫他这么做，有个声音叫他试探她……
这是不是因为试探太过容易办到，信任却难以发自内心呢？可最后，这样的结果能代表什么？这根本什么都不是！就算燕儿与铁骑帮有些渊源，这也不能代表她同样有所图谋啊！
他为什么要答应官大哥，为什么他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不要……」微弱的声音，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到。
依旧是刀剑相交的脆响。
一团剑光暴起，他看着燕儿的身影翻飞，她使的招式不似刀招、不似剑招，就在六道刀光接连递到她面前的时刻，他感觉自己似乎就要在此刻死去。
「不要──」他们怎么能这样围攻一名弱女子，更别说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啊。
剑光旋舞。
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六名刀卫以各种姿势抛飞出去……然后，燕儿回首望他，轻轻一笑，却咳出一口鲜血。
那一笑，包含了许多许多。
她不知道燕霏为什么要试探她，又不知在什么时刻，他与这些人下好了圈套，彷佛他对她的信任，比窗纸还要薄，或许她是应该要恨燕霏的……但那性命交关的一刻，身边的时光如同静止了一般，她清楚的听见燕霏一声不要──
最后的最后，她发现自己无法去恨他，或许，真是因为他那声掏心般的吼叫。
她的世界回到了一片浑沌，再没有天与地的分别，更没有她与燕霏的分别。于是，没有了任何疑惑挣扎，至少他对她尚余下一分恩义，她的笑容终于停在此刻。
「燕霏，我很高兴你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很好！」彷若赞赏着什么，在那连风都静止的一刻，官洛开口道。
两道声音同时传入他的耳中，令人无法忽视的，他见到了官洛挺刀向前。
快走……快逃！她不可能是官大哥的对手，为什么她不一开始就逃呢？
突然，她说过的那句话又在耳边重复。
燕霏，你相信我吗？
他相信她，他真的相信她啊……可是为什么他一时的胡涂，是那么样的不可原谅呢？
在他清醒的最后一刻，他只记得极端不同的两样颜色交错飞舞──银色的光，红色的雾。
那一刻里，他已分不清那是谁的刀光、谁的血雾。
□
这样的代价太大了吗？
「恶……」倚着山岩，她呕出一口鲜血。
如果方才不受官洛一刀，她恐怕真的会被强留在树林里……可是，现在的情况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呵。」喉头不停涌上一种腥甜味，她望着沾染人血的短剑，意识有些模糊了起来。
燕霏不想杀她……是因为那个不字，她才没有对那群黑衣刀客下重手吧！
如果师父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觉得她傻呢？
燕霏这样算是一种背叛吗？她不知道，可是若要她留在那里，抬出师父的身分来洗脱嫌疑，那么她是万万不肯的……
她不肯在开始逃走，是因为对燕霏她无愧于心。即使她真与铁骑帮有些渊源，她也不愿为此逃离那片树林，更别说……因此承认她没做过的事情了！
就这样吧！她和燕霏就这样吧！今日过后，后会无期──这样也算分道扬镳的一种，不是吗？
「哈……」如果让官洛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问来历，那么她不如死了算了，这不是什么愚蠢或是骄傲，这只是她仅有的一点自尊。
她逃，是因为交手后不敌官洛，而非她承认了对燕霏有所图谋……对她而言，这样便够了！谁在乎……他们是怎么误会她的呢？
眼前一条大河波澜壮阔，望着高溅的水花，她感觉自己更加晕眩了起来。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懦弱，今天她也证明了自己一点也不懦弱……不期然的，她想起了她的花瓶。
娘知道吗？如果花瓶注定要摔碎，那么她宁愿是自己动手摔碎的。
天空上有鹰在飞。
她朝河面轻轻跨出一步，脑中浮起的是一个怪异的念头──与其说她动手摔碎了花瓶……不如说，是那只花瓶动手将她摔得粉碎吧！
渐渐的，她再听不到外界半点声响，极度的寒冷拥抱住她，此刻感受起来，竟像是另一种温暖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