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苏树

43、第四十三章（修）

　　黎羽跟凌祈涵在一起的事，两家长辈面上没什么微词，只说两人自幼亲厚随他们去，只是凌秦霄和林述庭有些无法解除，跟她尴尬了一段时间，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当然，这些黎羽都不甚在意。

　　薛岭本该替她高兴，但不久容宇因为家庭原因转学去别的城市了，着实让她低沉了一段时间。关于容宇转学的事，黎羽也觉得突然，但他父母工作调动，旁人也没办法劝说。至此便多年未见。

　　之前黎羽在奶茶店遇到偷窥者的事，跟凌祈涵说了之后，便也没再遇到，也不知是他派人解决了，还是本就是她敏感，不过只要安稳就好，她没想太多。

　　生活平稳前进，一眨眼就到高考前夕。

　　黎羽学习成绩还算优秀，但高考这种人生大事也需要狠下功夫。高考前几日在家自学，凌祈涵特意请了假陪同。

　　在凌祈涵的默许下，将自己的书本习题全搬到了凌祈涵的书房，将他办公的桌子霸占彻底。

　　凌祈涵端着水果和果汁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她在洋洋得意地布置桌面，挑了挑眉头走过去。

　　“学习就学习，有必要将桌子占这么满吗？”

　　黎羽见他进来，扔了习题册扑过来，抱着他的胳膊乱蹭，依恋神态难以掩藏。凌祈涵将手里的托盘举高避开她的动作。

　　“你属小狗的吗？”眼底倒是浓浓的笑意。

　　黎羽以前没注意，跟凌祈涵凑得近了才发现这人还是会笑的，眼底荡出浅浅的涟漪，拨动人心里的弦纹，整个人都软了。

　　“不是小狗，是狗系恋人！粘着你不放那种。”黎羽仰头解释，一脸得意。

　　凌祈涵拖着她将托盘放到桌上，捏了一颗葡萄塞进她嘴里，“狗系恋人？难道还有猫系恋人吗？”

　　“当然有啊，猫系恋人就是高冷傲娇那种，对你爱答不理，但是你不理他他又不高兴。呐，就像你这样的。”

　　凌祈涵翻了翻她的习题，转头看她，正好看到她偷偷观察的神情，抬手敲在额角，“说什么呢？好好学习！”

　　黎羽抱着额头瘪着嘴坐到桌后去。

　　凌祈涵看了会，见她渐渐进入状态，准备出去，黎羽大脑虽沉浸在题海里，可眼睛能观六路，一把拽住他的手指，“小哥哥你别走嘛，陪我陪我。”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

　　凌祈涵看着她，转了转眼珠，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我怕我在这里，你对我图谋不轨。”点了她的下巴，掰开她的手果断走了，黎羽叫都叫不住，只是离开的那个人嘴角都是笑意。

　　凌祈涵之所以这么厚脸皮的讲，完全不是他转性开玩笑了。是有一回，凌祈涵真的陪她，黎羽心思却完全不集中，时不时偷看他，最后直接发展到拽着他的手指求抱求亲，将凌祈涵压到楠木椅上还被阿爽看到了，着实在园子里传了一段时间，说黎羽是“大总攻”，连七少这样的大魔头都降服了。凌祈涵虽没说什么，但从那以后绝对不在黎羽学习的时候跟她独处，就怕她无心学习，脑子里一天乱想。

　　黎羽对着他的背影气愤地努了努表情，无奈地开始学习。

　　头昏脑涨地突击了几日，凌祈涵全权伺候，随叫随到，可把黎羽美了几天。

　　明日就是高考，凌祈涵安顿黎羽睡下后，就回房洗漱，等他洗澡完出来，被穿上拱着的那个人惊得微顿。

　　“明天就高考了，你不好好睡觉，跑我这里做什么？”

　　黎羽坐在床上，瘪着嘴道：“小哥哥……我焦虑，睡不着。”

　　凌祈涵表情顿了下，放下毛巾，走到床边，一把将她捞起来抱进怀里，“闭上眼。”靠到床头。

　　黎羽本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头上的水珠滑进浴袍消失不见，还没等她的手探进去，就被迫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衣袂摩挲的声音，似乎是凌祈涵在拉被子。鼻尖都是他沐浴后浓浓的清爽味道，黎羽突然觉得心跳砰砰地极为不规则，感觉她有点想变成狼。

　　凌祈涵调整好位置，又帮她压了被子在下巴下，然后便轻轻拍着她，将哄小孩睡觉一般，本来心猿意马的黎羽，在安稳的环境里也就渐渐沉了下去，一觉睡到大天亮。

　　凌祈涵醒得早，黎羽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刮胡子里，从镜子里看到出现在浴室门口的她，眼神示意她赶紧洗漱。黎羽这才揉揉糟乱的头发赶紧跑回自己屋里去了。

　　高考那两天，凌祈涵全程接送，黎羽估摸那估计是她这么多年来感受凌少温情最多的时候，也是见他最多的时候。

　　高考结束，凌祈涵又忙着堆积的工作，只好跟薛岭约了毕业旅行，两人去日本转了一趟。

　　说起高考志愿的事，凌祈涵给黎羽的人生规划里当然不包括她对专业的选择，但不准她离开双城。黎羽觉得她学小提琴这么多年，不能白白扔了，本来走的就是艺术生路线，但向来对她不甚干涉的黎家父母这次专门发了话，三番两次叮嘱她一定要选经济金融相关专业，毕竟她是黎家一份子，未来肯定要接管自家企业。

　　这件事让黎羽很是为难，她不确定黎家父母的意图，更不确定自己的追求，为这事还烦恼了一阵。本来该问问凌祈涵的意见，但她莫名觉得他不会喜欢这个话题，便没有提，最终找借口回洛城了一趟，回来后便根据黎家父母的意思选了专业。

　　凌祈涵知道她的选择后，虽没有说什么，但表情也有些沉，让她有些惴惴不安。

　　薛岭跟黎羽成绩还是有些差距，在本城上不了好学校，便去了外省，此后两人联系渐渐过少。

　　大二那年，黎羽翘了周五的课，周四就让林述庭把她接回了家，毕竟周五是凌祈涵的生日。

　　两人兴冲冲进到宅子时，才发现宅里氛围格外凝重。

　　以往凌宅矛盾多数因凌祈涵不管不顾又偏执的性子而起，这两年他愈发温和，凌老因为事业有得力后辈相助也变得没那么严肃，所以这两年凌宅的家庭氛围还算温馨，突然这样剑拔弩张令人有些意外。

　　两人进到厅里，场面有些混乱失控，凌老站在正厅一脸怒容，手里的拐杖指向坐在一边的凌祈涵，面前是拦着他的尹秀，一场冲突还未结束。

　　凌祈涵坐在侧边的楠木椅上，一手撑在额角，神态慵懒，似乎对凌老的反应很不屑，更谈不上惧怕。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眼睛沉如墨潭。

　　黎羽几步上前走到凌祈涵跟前蹲下身去，握住他搭在椅背上的手，仰着头巴巴地望着他，“小哥哥，怎么了？”

　　凌祈涵看着她，神色缓了缓，反握住她的手，“没事，你别管。”

　　被尹秀拦住的凌老因为气愤呼哧喘着气，气不过又往前一步，指着凌祈涵怒道：“臭小子，这就是你这么多年的目的？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真是一头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凌祈涵将黎羽拉坐到身边，转头看向凌老，手指在桌上轻弹，眼尾微翘，神色有些轻快，“爷爷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养我的目的不就是让我继承凌家吗？如今我凭自己的能力达成了你的愿望，你又有什么不满？”

　　“你这是继承家业？你这是拆我凌家百年基业！你夺权是你的本事，但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手段，我还真是小看你小子的绝情程度！”因为愤怒，拐杖在地板上咚咚敲击。

　　“过程重要吗？我只在乎结果，从今天开始，凌家，哦，不，应该说三联，就是我说了算了。”凌祈涵唇角动了动，似笑非笑，满是嘲讽。

　　“混账！你联合外人毁了自家产业！以后你有什么脸面去面见祖宗！”

　　这句话似乎令凌祈涵极为不悦，整个人渐渐阴沉下去，看向凌老的眼神变得凌厉，“我有什么祖宗？我不过是你凌锋源培养的一个工具，跟你凌家有何干系？”

　　凌祈涵的话不仅令凌老变得极为愠怒，就连尹秀脸上也变了色。黎羽在一旁有些焦急纳闷，却又不敢插话，一屋子的人全都沉默又惧怕着爷孙两的斗争。

　　“祈涵你怎么跟爷爷说话呢！你们爷俩的权力斗争，我向来不插手，但是你说这话就太伤人心了，培养你成才能是工具？你连祖宗都不认了？”还不得凌老愤怒出口，尹秀已经开口训斥他。

　　凌祈涵看向她，嘴角扯了扯，嘲讽意味十足，“我不过就是一个外面女人生的不知道哪里来的种，还配不上你们凌家的族谱，不用给我戴高帽子，至于你们当我是不是工具，你们自己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臭小子你在说什么！”凌老几步跨过来，尹秀还没来得及反应，拐杖已经重重敲击在凌祈涵的背上，那闷棍声在厅里极响。

　　黎羽惊得站了起来，捂着口不知所措。

　　林述庭几步过来将凌老拉到一旁劝慰，老人的手垂在一侧，微微颤抖。

　　黎羽赶紧去看凌祈涵，他依然低着头，似乎那一棍不是敲击在自己身上，连神色都没有变化。

　　无意地甩了甩胳膊，冷冷道：“这一棍，就当是我认你是我爷爷还给你的，从今以后希望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

　　“臭小子！我养你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学好，依然跟你那个妈一样自私自利！身上有一点你爸的品质吗！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我看你魔鬼差不多，别人六亲不认是正直，你六亲不认纯粹就是狠毒！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认了！整天脑子都是些什么邪门歪道！我看你需要回炉再造！真是被你那个坐台妈毁得不清！”凌老气不过又要冲过来，被尹秀赶紧拉住。

　　凌祈涵的表情变得极为冷漠，眼里全是暴戾之气，裹挟着阴暗的气息，如风暴一般似乎随时能将人淹没，“我现在这个样子拜谁所赐？我倒是想认亲，哪来的亲给我认？你吗？你给过我亲情？奶奶吗？给过我温柔？至于我妈，你都不让我见，我更是感受不到了，还有这宅子里的众人，谁跟我凌祈涵亲了？至于你说那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凌嘉业，你连他都教育不好，还妄图教育我？我看你才是最失败的人，自己的儿子管不住，还来管我？是不是想把对他的失败在我身上补回来？我是你凌锋源的试验品？行，我满足你，你不是要我有掌权的能力？现在我权都夺到手了，以后你可以歇着养养花了。”

　　在他表情变得恐怖之时，黎羽已经伸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指，试图安抚他，可他除了将她握得更紧，语气并没有平静。

　　凌祈涵的声音很冰冷，却像是平地一声雷炸在场上众人的心头，惊得几乎不敢呼吸，甚至因为惊恐想逃离这个令人局促又失控的场面。

　　凌锋源向来严厉有气势，但也不像凌祈涵那般冰冷阴暗，可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如一头随时爆发的猛兽，微眯的眼睛里氤氲着滔天的怒气，好像被踩到尾巴的野兽一般。

　　“啪”地一声，尹秀的巴掌重重打在凌祈涵脸上，打破了空间里凝聚的随时爆发的战争火药，也惊得众人心都颤了一下。

　　尹秀冷着脸，颤抖着手和嘴唇，只怒斥了一句，“混账！”多的话她已经说不出来。

　　凌祈涵的脸只是微微偏了偏，白皙的脸颊很快泛上红印，他没有任何反应和动作，好似被打的人不是自己，眼里滔天的阴霾已经平息下来，

　　黎羽第一次听到凌祈涵父母的事，虽还不太明白，可那些字眼也足够她心惊，对凌祈涵的心疼又多了几分，如今他又被尹秀甩了一巴掌，更是难过得想流泪。忍着眼里的酸楚，攥着他的手指，一遍遍在他身后轻抚摸，小声道：“小哥哥，我们走吧……”

　　凌锋源因为愤怒喘着粗气，身体微微颤抖，抖着唇斥责凌祈涵，“你有什么资格提你爸！就凭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配！”

　　“不然怎么说你做人失败？精心培养的儿子反抗你，养的工具也不顺你的心，人不人鬼不鬼。”凌祈涵的脸已经泛红肿了起来，他却毫不在意，握着黎羽的手指，脸上依然嘲讽。

　　“滚出去！”凌老怒极，一边被尹秀顺着气，抖着手指去赶凌祈涵。

　　那声音嘶哑愤怒，惊得黎羽抖了一下。还不待她再去劝凌祈涵，他已经拉过她的手向外面走。

　　凌老见他走了才出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又愤怒地拍打扶手，“真是个混账白眼狼！养了这么多年也养不家！都是那个女人！害了嘉业，现在还阴魂不散缠着老七！”

　　尹秀将人赶了出去，自顾抹了抹眼泪走到凌老面前，道：“不怪谁，确实是我们的教育太失败了，我怎么也没想到，那孩子心思那么深，这么多年就等着这一天。他跟我们不亲，也怪我。你觉得嘉业是因为我们的纵容，才不顾家族声誉叛逆出了事，所以你严格管制小七，希望他不要重蹈他爸爸的覆辙，我顺着你的意思也冷着他，让他感觉不到温情，他刚来时，家里那些佣人怎么对他，那些孩子怎么欺负他，你为了看他的反应，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他都是凭自己的拳头和狠劲，才闯到了现在……除了没有节制的管制和训斥，我们确实没有给他丝毫该有的温情……我是看出来了，他对我们有恨，不管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现在终究是迟了。”

　　尹秀的话，凌老如何也不能接受，却也无法再反驳，只得冷着脸喘气。

　　“我对他有亏啊，一个好好的孩子，在冷漠的环境里长大，这么多年心里得多苦。”尹秀坐在一边叹息。

　　本来气极的凌老突然笑出声，惹得尹秀不解回头。

　　他却像变得极为高兴，笑声越来越大，终于在尹秀皱眉不悦的时候收了声，眯着眼一脸喜悦道：“这小子果然不让我失望，忍辱负重，倒是很能忍，真是个坚韧不拔的怪胎。”

　　尹秀的脸色变得极黑，“我看你是个怪胎。”

　　一扭头，气愤地出了厅。

　　家族的事，黎羽插不了手，也没有话语权，只能沉默地握着凌祈涵的手，任他拉着穿过园子。

　　凌祈涵离开大厅后，脸上虽然不再有狂风暴雨，可神情并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极为深沉冷漠。黎羽被他拉着时不时偷看过去，最终忍不住捏着他的手指道：“小哥哥，你不要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凌祈涵愣了下，停下脚步偏过看她。那会天已经暗下来，灯光映着树影婆娑地落在他的脸上，沙沙风过的光影中，他好像牵着嘴角笑了，眼里迸发出温暖的亮光。弯下腰紧紧将她抱进怀里，喃喃道：“嗯，我知道。”

　　黎羽也笑了，抬起手安抚地拍着他的背。

　　是夜，凌老和尹秀执意要离开凌宅去巢湖别墅休养。

　　黎羽赶去送了他们，回头看一眼阁楼上没有亮灯的窗户，忍不住又偷偷抹眼泪。

　　尹秀拉着黎羽的手安慰道：“好孩子不哭，你爷爷年纪大了，我陪他去休养休养，我们走了，你跟老七要好好的。他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些年是我们忽略他了，这也不怪他，但我没想到那孩子心里那么苦。”

　　尹秀上了车，又将车窗摇下来叮嘱道：“如果可以，告诉他我们是爱他的。”

　　车子远去，黎羽在院落伫立良久，直到金管家拿了外套过来给她披上，恭敬道：“外面风大，不要让少爷担心。”

　　黎羽回身望去，远处阁楼上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车上，凌老闭着眼格外沉默，尹秀抹了抹眼泪也渐渐沉下脸。

　　良久，凌老无奈笑出声，“凭什么我要落荒而逃？跟那个臭小子斗了这么多年，我这是被他赶出来了？”

　　尹秀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不是愿赌服输吗？”

　　凌老摇摇头，“不得了啊不得了，他的手段还真利落，我不如他，不如他啊……”凌老的眼神变得悠长，却也没什么不悦，反而有些满足自豪。

　　尹秀瞪他一眼，“你的孙子跟你背心，你还乐在其中，我看你真是比他怪胎多了，我看那孩子的性格更是后悔当初跟你站一起。”

　　“你懂什么？男人成大事怎么能有妇人之仁？就要手段利索，他这样的魄力我看不错。”

　　凌祈涵刚回国时，借口自己没有经验，在底层呆了一段时间，跟一些新兴企业谈了些合作，此后一路直上，各个产业链都干出一番业绩，也收获了一些得力干将。进入董事局后，他借口改革，在凌老支持下将一批老员工刷了下去，换上了自己的人，此后逐渐将凌老权力架空，更与之前有交往的新兴企业达成新的注资，将三联凌氏的股份稀释出去，使凌老完全丧失了话语权，直到逼宫得到凌家掌印。

　　尹秀一脸不以为意，“你倒是冷漠，别急着搬出来啊？”

　　凌老被戳到短处，偏过头，闭上眼睛不准备理她。

　　尹秀看一眼他，冷哼一声，想到凌祈涵又忍不住叹气。

　　他们搬出来不过是怕凌祈涵对他们还有嫌隙准备搬出去，虽是借口不想看到他，其实是想将他留在凌家。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