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岸谷新罗（13） ...
-
带着思绪入睡，又周而复始的被浅薄的日光唤醒，岸谷新罗迎来了调查行动的第二天。
手中拿着密密麻麻记载着人名的纸张，他半倚靠在床头，眉头微皱。
没被调查过的“同学”还有四分之三。
从昨天的进度来看，这样行动太费时间了。
把纸张折叠放进口袋里，新罗叹了口气。他不再磨蹭，和早早坐到客厅看电视的无头妖精打了个招呼，大步一迈走出了门外。
还是清晨，油柏马路宁静地镀上淡色的金衣，人群稀少，显得一片祥和。
然而，感受周身恰到好处的暖意，新罗的心里却是焦躁不已，仿佛心脏被一直大手握住，使他整个人都在不知恐惧何时降临的威胁下微微颤抖。
自从塞尔提被陌生人照到，他就一直无法脱离自责和恐惧的梦魇。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岸谷新罗，唯一的软肋便是自己的同居人，那被传为池袋异闻的无头妖精。
如果塞尔提的照片被公布出去……
还只是个高中生的新罗打了个冷颤。
自我安慰般摇了摇头，他垂下眼帘，注视发亮的地面。纵使心里泛起波澜，少年脚下却始终维持着步伐。为了分散注意，他开始在心里默数自己的脚步：
一步，两步……
唔，塞尔提应该没事吧？
……十五步，十六步……
临也那家伙，估计还没有到集合点。
……四十三步，四十四步……
……八十步，八十一步……
“嗯？”
新罗停下了步伐。
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漆黑的皮鞋，脚跟并齐，立得端正。
眨了眨眼，新罗左转，准备绕过去，谁知皮鞋的主人也随着他的轨迹向左移了一步。
新罗抬起了头。
“哟，岸谷家的小子。”
没等新罗打量完身前挡住路的墨镜男人，从一旁传来的招呼声就转移了他的视线，透过镜片，少年和车窗后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在那男人眼里，即使是穿着显眼白大褂的新罗，也只是被暗色埋没的零星一点。
新罗想起了前几日收到的电话。“请问是岸谷医生的儿子岸谷新罗吗？”这样的开头，确实让他印象深刻。而之后两人谈话的内容，曾一度让新罗燃起了希望。
…虽然来得晚了一点。
内心吐槽，少年还是挂上了浅淡的笑意：
“初次见面，四木先生。”
……
“哦？调查这些人近期的动向就是你的条件？”
四木粗略扫过手中的名单，面无表情：
“成交。至于和栗楠会合作这件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岸谷君心里应该也清楚。”
新罗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他就被之前的墨镜男人请下了车。
最后回望了眼还停在原地的黑色轿车，新罗刚想离开，一具柔软的身躯就撞上了他的肩膀，熟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新罗一怔，急忙抓住了擦肩而过的人的手腕。对方一脸茫然地转过身子，手里的电话还没有撂下。
“芦原…老师？”
“……”
仿佛才回过神，被称作芦原的女人看向新罗的瞳孔微缩，没待少年再开口，她便猛地甩开他的手，疾跑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等……！”
新罗快跑跟了上去，但碍于薄弱的运动能力，少年才跑了一半就已经气喘吁吁。
想到了什么，他不再向前追去，而是快速返回到即将驶离的黑车边。
“四木先生！”
新罗几乎快扑到车窗上，“条件改变了，请载我一程！”
……
车子在路旁缓慢的行驶。
新罗隔着暗色的车窗捕捉女人的踪迹，注视她进入街道中央的小巷，没过多久又从马路的另一端出现；注视她走出很远，向身后张望，半晌才松了一口气，放慢脚步。
直到女人走进一家咖啡厅，新罗才准备下车。下车前，名为四木的男人以索取人情的理由，递给他一把枪。新罗再三犹豫，想到无头妖精，顿了顿没有拒绝。
他把枪掩藏在白大褂的衣摆下，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咖啡厅。
“你……”
看到黑发少年的一刹那，芦原吃惊的张大了嘴。但也只是片刻，女人恢复了冷静，示意新罗在对面入座。
“明明没看到你的身影，却还是跟着我到了这里，蛮厉害的吗。”
沉默许久，还是芦原先开启了话茬。新罗皱眉，决定直奔主题。
“你知道那个信封……”
“嗯，是我放的。”
语调轻快，芦原点了点头。新罗逼问的话就这样被塞回了肚子里，哑口无言。
“噗——那是什么表情？找了很久的嫌疑犯终于落网，岸谷君你难道不该开心吗？”
“……”
环视四周，芦原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实话第一眼见到那些照片时我也很惊讶呢，自己的学生居然和都市传说有联系。”
新罗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仔细回味着女人的话，终于开了口：
“…第一眼见到……照片不是你拍的？”
“怎么可能是我…”芦原撇了撇嘴，唇角的弧度略显嘲讽，“拍完照片，再用它去威胁一个高中生，我能得到些什么呢？”
看新罗自己低头思忖着什么，她没有停嘴，颇有些咄咄逼人：
“我的话，自然是把照片卖给那些记者，或者上交给政府换取福利，怎么可能会选择和一个学生玩解密游戏。但是没办法啊——”
话音拉长，女人喝了口咖啡，新罗用余光瞥见了她手腕上眼熟的金镯子。
“——谁让我被威胁了呢。”
“威胁？”
“唉，小孩子是不懂的。”
芦原摇了摇头，“简单一点说，如果我不把信封给你，我的名誉就会受到污染，那可就无法挽回了。”
“威胁你的人是谁？”
“我怎么知道？”新罗收到了个白眼，“我所收到的，只有作为威胁的录…咳，两张照片，和一张写着‘今天之内交给岸谷’的纸条罢了。从初中升职到高中的第二天就遇上这种事，我自然会不甘心啊，几次想私下找你问清楚，你也都不见踪影。不过也是有些心虚吧，见到你的时候反而下意识就跑掉了。”
“……”
新罗抽了抽嘴角，突如其来的信息量令他有些难以消化。他无意识地摩挲镜框，大脑极速运作。
对面的女人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把事情说了个透。但这也从侧面截断了从开始到现在收集到的所有线索。
放信封的不是他的同班同学，而是从其他班赶来的芦原老师。
也就是说从开始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接近于无意义。
“不过啊，”对面的女人仍旧喋喋不休，像是憋了很久终于得到了解放，“如果不是我以前上课的时候用粉笔打过你，还真对你没什么印象。刚收到纸条时还在想‘岸谷’到底是何方神圣呢，看到照片才认出你。”
“哈……”
回顾近日所做的一堆无用功，又想到消失不见的线索，新罗脱力地靠在椅背，自暴自弃放空了思想。
他索性随女人的话回忆，自己被粉笔打……啊，确实有一次，是在生物部组建的前一天，临也还嘲笑了他。
打他的是芦原老师啊——
因为是第一次说服折原加入生物部，新罗对那天的记忆很深。
中午是在生物室吃的饭，去之前和临也在卫生间遇到，隔间里有女人，临也录了音……
等等——
【“那是芦原老师，你知道的吧？教数学的女老师。”】
新罗猛地直起了身体，发出的声响吓了对面的芦原一跳。
“喂，你做什么啊？”
没有管四周看来的视线，新罗呢喃着：“男厕所……录音……”
闻言，芦原的背脊僵硬了，她瞪大了眼，脸色有些发白：“你怎么知道？”
新罗没有回答。女人眉宇间一片暗霾，她深吸一口气，拉过新罗白大褂的领子，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
“我再问一次，岸谷新罗，你怎么知道那个录音的？难道这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你到底想做什么？”
新罗仍旧沉默着，回忆着两年前自己和好友的对话：
【“所以说新罗你是个奇怪的家伙呀…人在被抓到把柄的时候～可是会不顾一切的喔。”】
【“你录下来了？”】
【（笑容）】
……
【“那段录音你要怎么用？”】
【“谁知道呢★总会用上的。”】
看到芦原的反应，新罗就知道那段录音最后被给予怎样的用途了。
“……”
那天折原的笑容到现在他都还有印象，自信而狡猾。
新罗动了动嘴角，突然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你决定信任我吗，新罗？”】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新罗～”】
【“交给我吧，新罗。”】
【“…至少对你，我不会撒谎的喔，新罗。”】
——假的，全都是假的。
不，或许临也早就把录音卖出去了呢？或是给了别人？
有声音在脑中反驳，一时间，大脑混乱一团。
新罗 shen.吟一声，即使从一开始就对折原临也抱有不信任，三年的相处也让他习惯了对方朋友的身份。
或许，他在潜意识里把临也当成了同类也说不定。
到了现在，他反倒有点希望这一切只是个误会。
真是讽刺。
呼出一口气，新罗拍了拍芦原的手腕，示意她松手。芦原自然也察觉到周围越来越密集的视线，咬了咬唇，回到了原位。
“咳咳……录音的不是我。”新罗率先解释道，脸色有些难看。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直视对面的女人，眼神复杂，
“但它已经不会再成为你的威胁了，我可以保证。”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一下午时间，新罗都耗费在和芦原签订一系列保密契约上，当然，新罗也借机做足了对塞尔提的保护措施。
“好累……”
刚接触到自己的床，新罗就毫无形象地瘫倒在上面，盯着天花板发呆。
【“总之，威胁我的人用的是那录音没错。如果被公布出去，我的名誉就完了。”】
【“不管是谁，帮我揍他一顿。”】
重点不是这个，使用那段录音威胁人的真的是临也吗？
这样的话，一切都是临也布的局，他则像一只被耍得团团转的小白鼠。
真的是这样吗？
到了这种时候，认知却突然矛盾起来。有一部分叫嚷着“折原临也从头至尾都是个骗子，你对他再了解不过的不是吗？”，但也有一部分反驳着“这样的话为什么之前他没有动手？误会总是存在的。”
好吵。
新罗捂住耳朵。他叹了口气，静下心，试图从头梳理事情的经过。
发现信件，找临也帮忙，偷看监控，把嫌疑人定为“同学”……发现芦原。
说到底，错误诱导线索的，是学校的监控录像。
那段录像有问题。
带他去看录像的是临也，所以临也有问题。
脑中反驳的声音安静了。新罗眨了眨眼，坐起身，顺着腰间的凸起摸出了一把漆黑的手枪。
少年凝视着枪身，过了几秒，才把它放到了床头柜上。
“那就再去监控室一趟吧。”
喃喃道，新罗调整好情绪，转身大声回应着敲门的无头妖精。
最后一次，这是他最后一次试图把“信任”交给临也。
明天早上，就是揭晓真相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岸谷新罗（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