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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伤红解佩犹自惘 ...

  •   襄阳战祸初歇,百废待兴,郭靖心知蒙古志在天下,此番虽然暂退,他朝必卷土重来,是以战后不敢稍怠,镇日忙碌,指挥操练兵士,修复城墙。

      黄蓉辅助丈夫,也是诸事纷杂。她自绝情谷归来,不多时便听闻桃花岛遇劫,黯然之余,更对郭芙牵挂不已。只是郭靖因杨龙之事,对郭芙的鲁莽和屡铸大错怒极恨极,但凡听妻子提起女儿名字,旋即勃然变色。夫妻为此争执数次,总是不欢而散,黄蓉无奈,只得暂时缄口不提,自思另图他法转圜。

      如是过了月余,这晚黄蓉无端自梦中醒来,只觉心惊肉跳,忧怖难安,暗忖母女连心,怕是郭芙遇到什么凶险,又不好就与郭靖相商,辗转焦虑之下,一连数日未能安枕,竟至熬得微微憔悴。

      这一日,黄蓉同郭靖正巡视军营,忽见武修文一路扬声高喊奔来:“师父,师母,不好了!”黄蓉心头剧颤,抓住郭靖的手,促声道:“什么事不好?是不是芙儿,是不是?”

      郭靖微微一愣,却听武修文急道:“耶律大哥和师妹回来了,师妹不知为何受了重伤,看情形竟是不大好!”黄蓉眼前一黑,身子软倒,郭靖赶忙扶住,在她胸口穴道处连连推过,口中唤她名字:“蓉儿,蓉儿!”

      黄蓉缓过劲来,面色惨白,只低声轻呼:“我的芙儿!”郭靖虽然忧心,却镇定许多,吩咐武修文道:“文儿,你这就去请华老先生,为你师妹诊治。”低头对黄蓉柔声道:“蓉儿,你莫急,我们且回去看看再作道理!”

      两人急施轻功赶回家中,只见郭芙双眼紧闭,全无生气,武敦儒一脸焦急守在榻边,耶律燕却泪流满面,扶着一身血渍、摇摇欲坠的耶律齐立于床前,完颜萍在一旁正轻声劝慰。

      见郭黄二人进屋,武敦儒连忙让开,黄蓉扑到榻边,见郭芙人事不知,遍体冰凉,身下裙幅早教血浸透,只觉手脚发软,转头颤声问:“芙儿,芙儿这是伤到哪里?”

      耶律齐脸色黯然,神智恍惚,低声道:“郭姑娘小腹中掌,受了内伤,……”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已是喷了出来。他连日奔波,又兼大悲大恸,内伤转重,本已是强弩之末,原凭着一股坚毅之气强力硬撑,此时一张口说话,便再也支持不住,喷了血向后倒去。

      武敦儒抢手将他扶住,耶律燕骇得魂飞魄散,只管抱着他不住叫“二哥,二哥”。郭靖快步走到他身后,伸手往他后心“灵台”穴上一按,将内力缓缓送入。两人内功俱出全真一脉,郭靖功力精纯,片刻功夫,已将他体内翻腾的气血压回丹田,这才收手。

      这边完颜萍搬来座椅,耶律齐坐下后,恢复几分气力,心头重归清明,喘了口气,接道:“郭姑娘受伤之后,一直昏迷不醒。昨日偶遇家师,恩师以内力为她打通经脉,她醒转后,伤势本已好转,可不知为何,突然流了许多的血,又晕了过去。”

      郭靖方才已探出他体内真气虚竭,经脉凝塞,便温言道:“耶律贤侄护送芙儿回来,我们夫妇感激不尽。我看贤侄内伤颇重,还是赶紧安顿歇息,待我过一会儿再去助你疗伤。”耶律齐摇头不语,只是望着郭芙怔怔出神,郭靖见他神情关切,知道劝不走他,叹了口气,转身去看郭芙。

      这厢黄蓉已取了无常丹,给郭芙喂下,却仍不见女儿醒转,正自垂泪,见郭靖过来,更是伤心气恼:“都是你,为了旁人便对自家女儿要打要杀,害得女儿有家不能归,只得在江湖上流浪。现下芙儿伤得这般厉害,也不知能不能活,眼见得就要把命给杨过小龙女抵过,你可是满意啦!”

      郭靖本来对郭芙断杨过右臂,又误伤小龙女之事震怒万分,打定主意要斩断她一条手臂,废去她一身武功,做为惩戒。可当真见到女儿伤重垂死,骨肉情伤,早就心软,一心只盼着她能平安无事才好。见黄蓉悲恸难当,伸手揽住她,低声道:“蓉儿,你别难过,芙儿福大命大,定能化险为夷的。抵命不抵命的话,再不要说啦。”

      说话间,武修文领着一个垂髯老者匆匆赶到,郭靖黄蓉赶忙起身行礼。老人姓华名仲函,原是神医华佗第二十九代孙,世居襄阳,家学渊源,医术高超,救人无数。

      黄蓉把耶律齐的话转述一遍,华仲函听了微微颔首,把过郭芙腕脉,沉吟片刻,方道:“郭大侠,郭夫人且自宽心,郭大小姐这内伤虽重,倒不是最棘手之症,待老朽施以金针之术,再合汤药辅理,数月之后,应可痊愈。拙荆对汤药针灸亦有钻研,还请两位差人带她过来给我帮手。”

      众人听了,都齐齐松了口气。唯有黄蓉微感奇怪,那华夫人时常为孕妇接生,手段十分高超,是远近有名的稳婆,却未听说在医药上也有擅长。她隐隐只觉华仲函话语神色中似有深意,蓦的想到郭芙身下流血之事,登时变了脸色,只是碍于诸人在场,并不好开口询问。郭靖则不疑有他,立刻着武氏兄弟去请华夫人过来。

      黄蓉道:“华先生,这位耶律公子也受了伤,可否也请为他看看。”华仲函为耶律齐切脉片刻,皱眉道:“耶律公子,你可是月前受过内伤,尚未痊愈,又与人动武,再添新创?”

      耶律齐点点头,耶律燕急道:“华先生,我二哥的伤要不要紧?”华仲函正色道:“耶律公子,你伤上加伤,若想复原,需得敛思戒虑,好生静养,否则即便性命无碍,武功也要大损。”

      耶律燕闻言难掩忧色,耶律齐却径自问道:“请问先生,郭姑娘受的本是内伤,何以会流了这许多血?又如何一直昏迷不醒?”

      华仲函微微一怔,顿了顿,道:“郭大小姐内腑受震,血淤腹中,本是致命之伤,幸得高人打通经脉,教淤血尽数流出。她此时昏迷,是失血过多之故,却已无性命之忧。”又对郭黄二人道:“老夫这就为郭小姐施针了。”

      众人怕打搅华仲函行针,便来到厅中。耶律燕道:“二哥,郭姑娘看来不会有事了,我先扶你去歇歇可好?”耶律齐稍一犹豫,正色道:“我尚有要事对郭大侠郭夫人禀告,你且自己先回去罢。”耶律燕本不放心,但见兄长神情凝重,不敢多言,只好同完颜萍一起离开。

      耶律齐见二人走远,才又折回,对着郭黄二人,全无隐瞒,将如何遇到萧祥,郭芙如何受伤,以及遇到周伯通之事一一相告。郭靖黄蓉原本只道他是要讲述郭芙受伤经过,未曾想到竟听到这桩关系到天下存亡的大事,闻言不禁双双变色。

      郭靖浓眉紧锁,忧心忡忡:“蒙古势大,朝廷重兵北列,西南防御向来薄弱,大理若当真兴兵,便可长驱直入我大宋腹地。此事当真非同小可,蓉儿,你可想到什么应对之法?”

      黄蓉沉吟道:“大理偏处西南,皇族宗室一贯尚佛,并不好兵戈征伐。想那萧氏兄弟,虽然权倾朝野,毕竟是外族之人,根基尚浅,因此咱们现下倒有一个牵制的法子。一灯大师曾是大理皇帝,他的徒弟又都曾为朝中要员,不若请他们出面,暗中游说斡旋,必然可以压制萧氏兄弟趁乱来犯的野心。靖哥哥,你这就修书一封,差丐帮弟子给一灯大师和朱子柳师兄送去。”

      郭靖大喜,道:“蓉儿,还是你想得周到!”耶律齐道:“郭夫人,恩师眼下一人去寻我舅父,我担心他势单力孤,会遇到凶险。”

      郭靖道:“是啊,我出去接应一下周大哥吧。”黄蓉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个,真是关心则乱。以老顽童的武功,只有他去为难别人,别人如何能轻易奈何于他!即便当真寡不敌众,逃之夭夭的本事总还是有的,必不至吃什么大亏。”

      这时,武氏兄弟带同一名老妇自门外进来,却是华夫人到了。黄蓉领着华夫人进了内室,郭靖道:“儒儿,文儿,你们先出去吧,我还有事与耶律贤侄商量。”

      他打发走了武氏兄弟,便细细向耶律齐询问萧祥的情况,两人说了会话,忽见黄蓉从内室奔出,神色惨然,一见郭靖,便哇的哭出声来:“靖哥哥,芙儿,芙儿她……”

      耶律齐吃了一惊,霍地站起身来,郭靖抱住黄蓉,问道:“芙儿怎么啦?是不是她伤势又有变化?”黄蓉哭道:“芙儿腹上挨那一掌,打坏了她身子,她,她以后都不能有孩儿啦!”

      郭靖惊道:“怎么会不能有孩儿?”黄蓉哭道:“华先生切脉时便探出芙儿伤了冲、任二脉,华夫人刚替她看过,说她身下流血,是因掌力更伤及子宫,以后便是好了,也不能有孩儿啦!”她想到女儿就此不能生育,怕是终身难得姻缘,以后一生孑然,总是孤苦无依,心中着实伤痛难止,伏在丈夫怀中哀哀哭泣。郭靖也是神色黯然,抚着黄蓉的头发,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耶律齐闻言,身子晃了晃,一颗心悠悠荡荡,只想着:“我害得芙妹终生缺憾,这种罪过,我便是死了千次万次,又怎么能偿还?”千头万绪想来,却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中如雷鸣般翻滚。

      心念一定,他即上前一步,端端正正在郭黄二人面前跪下,低声道:“郭大侠,郭夫人,耶律齐但求你们将芙妹许配于我,我自誓必一生对她爱惜呵护,不教她受半点委屈。”

      郭靖只道他出于一时意气,摆了摆手,颓然道:“耶律贤侄,芙儿受伤,那是她自个儿命苦,你不必过于自责。婚姻大事,岂能做儿戏之言?”他乍闻女儿惨事,饶是半生饱经坎坷,也觉心灰意冷,因此不欲多说。

      若搁在平时,爱女得人提亲,总是一桩美事,何况耶律齐如此人才,黄蓉本就极为属意,自然更是求之不得的佳配。然而此际郭芙已确知不能生育,自古男子最重伦常,耶律齐又是他这一门中仅存的血脉,若说真要娶了郭芙,便等同自绝香火,这是何等大事,因此黄蓉也思忖耶律齐必是一时心情激荡贸然求亲,待日后神思清明,说不得便要大大后悔,即便信守今日之诺与芙儿成亲,婚姻又焉能美满?

      这许多念头在黄蓉心中便如电光火石般一一闪过,她素来心事比郭靖细密百倍,尽管兀自不信耶律齐求婚是思虑周详之言,却也感念他一番血气心意,又在心里存了这个英侠少年是真心爱护女儿的侥幸,故此有心试探,道:“芙儿就是不能生育,左右我们疼她一世也便罢了。你此时求亲,倒是可曾想过,娶了芙儿,你耶律氏血脉就要从此断绝?”她说话时自顾盯着耶律齐双眼,目光灼灼,凛然有威,耶律齐回答若有半分不是出自本心,她断然能够得知。

      耶律齐凄然一笑,道:“耶律一脉,有了后继也不过是家仇国恨相传,如若断绝,反而是天下苍生之福。”他自怀中拔出一把匕首,抵在心口,轻声道:“此刀是我耶律家祖传,我对芙妹之心,鬼神可鉴,如果郭大侠,郭夫人不答允我,我唯有用这刀了结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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