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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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外，秋风猎猎，一队浩浩荡荡的阵仗列在城南新亭。眉眼含笑的少年立在百官之首，身披龙章，正是大楚皇帝韩凌。
韩凌是楚国的第九位皇帝。周而复始，九九归一。故民间又戏称为：归一皇帝。
江东有民谣道：“归一归一，天下合一，玉龙扶摇，四夷皆毕。”归一指的是少年皇帝韩凌，玉龙指的则是大楚最精锐的一支军队——玉龙军。
此时韩凌立在玉辇上频频翘首，等的就是那玉龙军的主帅杜钧清。
说起杜钧清，那是世人皆知的人物。杜钧清身先士卒，军功赫赫，铸就江北铁壁，官至当朝一品镇国大将军。与许多世族出身的权臣不同，杜钧清为人十分刚正，可谓清风明月，怀瑾握瑜。
朝中人人了然，这些都是次要的，最紧要的是，他是皇帝心头上的人。
此时杜钧清率军行至新亭，远远望见远处的迎军皇仗，一踢马腹，携左右几名将军快马过去。待到皇帝身前，几人纷纷翻身下马。杜钧清三呼万岁，屈膝行礼道：“臣率军退贼寇归京，恭请陛下圣安。”
礼部侍郎昂头，徐徐唱礼，“谢行礼——”
待唱礼罢，韩凌不顾礼制，快步流星上前扶起杜钧清，上下左右仔细瞧了他几番，笑吟吟地说：“恭贺杜将军德胜归来。”
百官听得此言，一并躬身附和道：“恭贺杜将军得胜归来。”
分别数月，韩凌见着杜钧清平安归来，甚是欣喜，眼睛溜溜地盯着他没转过地方。
众目睽睽之下，杜钧清未免觉得尴尬，清了清嗓子道：“此仗打得凶险，幸得陛下福佑，徐州等地百姓皆赞陛下圣德。”说到此处，他转念斟酌道：“听闻几日前宁王殿下已从荆州到京城来了。此次徐州之战多亏殿下驰援，臣想亲自谢过。”
听到宁王这两字，韩凌面露嫌恶，压低声音说：“朕已接他来了，现下在府里呢。荆州军损失惨重，他也受了伤。本就是个怪人，如今脾气更怪了。你先别去找不痛快，庆功宴上你再谢他也不迟。”
杜钧清知晓韩凌看不惯宁王的做派，也不多说，拱手道：“好，那臣就先紧着和兵部交接的事办。”
他这一拱手端的是英气非凡，韩凌心里似是有把火在烧，想寻思个由头把眼前这人带回宫中，记起前几日收到的奏折，说道：“风尘仆仆的，本该先放你回府好好歇息的，可朕想与你商议你那折子上写的事，即刻随朕回宫吧。几位将军就先各自回去歇息，安顿中军的事就交由兵部。”说着韩凌看向他身后的几个将军，个个都是熟面孔，却有个面生的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的模样，生得一副好皮相，眼神停滞一刻，换了个语调说道：“这位小将军好面生。”
正要接话，杜钧清见太监总管田公公趋步挪了过来，便抿嘴没做声。
田公公拿了件披风，操着尖细的声音，“陛下，天凉。”
韩凌只余光扫了一眼，手没接披风，却拍上杜钧清的肩膀，含笑道：“与朕同辇，快些回宫吧。”
这御驾同辇的恩泽是独一份的，百官心生艳羡，而杜钧清的唇齿间却觉几丝苦涩。
一行人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沸沸扬扬地回到宫中，韩凌遣走左右，一手拉着杜钧清穿过层层宫门，进了宣政殿的内殿，待他依制将武器鞋履都一一安置好了，又拉着他进了寝宫。
终于避开了旁人，门一关，韩凌身子一倒就黏在了杜钧清身上，嘟哝道：“钧清——”
杜钧清一抖，连忙推开他，语气一本正经，“陛下是一国之君，理应形容有止。”
韩凌生了一双细长的笑眼，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他一笑，杜钧清摇了摇头，也不好再说他。侧眼一看，寝宫里已备好了他喜欢的吃食。杜钧清嗜酸，案上摆的尽是杏干酸枣一类的，许是韩凌特意备下的。
想他一路劳累，韩凌不再闹他，推他去坐在案边，眼珠子溜溜转着，示意他注意案上的酸食。杜钧清轻笑，拿起一枚杏干含在嘴里。
“听说你在徐州打得艰难，朕担心得要命，一直睡不好，你看，眼圈都黑了。”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底果然一片青色。
杜钧清咽下杏干说：“陛下担心社稷安危，也要注意休息。”
韩凌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暖意袭来，“朕是在意你的安危，朕想与你说折子的事，想必你也能猜出几分，北伐……能不去么？”
这话戳到了他的软肋上。杜钧清顿时觉得那双手仿若枷锁，要将他牢牢困住。他抗拒几下抽出手道：“北方本就是我们大楚的土地，百姓还在北燕人手下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臣不能不去。其中利害，奏折上都写了，想必陛下也看了。”
江山，百姓，收复失地，说来说去就是这些陈旧的说辞，这人怎这般古板无趣，韩凌越想越气，一拍案几，怒道：“那朕即刻就下旨让你的玉龙军散了回家种地，总算断了你的念想吧。”
杜钧清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起身行礼告退，拔腿要走，却被韩凌赶上去拽住了手腕，“朕的心意，你当真不明白？”等了半晌，得不到回应，韩凌又劝道：“你要去打他，他气不过又来打你，这世间的战事何时才能平息？执迷是苦，人活一世，顾不了这么多，自己快活才是真。”
听他这套说辞，杜钧清已失望之极，却不能不给皇帝面子，只得停下脚步道：“我杜家满门忠烈，怎可眼看大好河山拱手让人而不顾？陛下觉得你我聚在一处就是快活，却不知于我是何感受。”
韩凌心中泛起酸涩，儿时的时光，终是回不去了。自从七年前接管了玉龙军，杜钧清已不似儿时那个只管宠他惯他的杜钧清，总是有意无意地疏远他。随着年龄渐长，韩凌却更懂得情爱，对杜钧清的感情也愈发浓烈。杜钧清的疏远总让韩凌心中烧着一把火，想要将对方燃尽。一个求得紧，一个躲得快，难免有许多摩擦。
一阵无言的沉默之后，韩凌松开手，垂首低声絮说：“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怎么又因此事吵起来。你且回去吧，好好歇息。”
他这一服软，杜钧清反倒不知怎么办才好，想安慰一句又怕惹出什么出格的话来，踌躇一刻，还是行礼转身走了。
回府的路上杜钧清心神不宁地想了又想，怕自己话说重了，毕竟他那孩子心性，一时气盛难免惹出什么事端来。正想着，已到了门前。
杜钧清掀开轿帘，却见几个小太监已立在前面，为首的端着个盒子，见他下轿来，赶忙迎了上去，躬身道：“杜将军，陛下赏的。”小太监打开盒盖，递到杜钧清眼下，“这是个小香炉，造型尤为奇特，这金蟾嘴里含着个铜钱，怀里还抱了一个，陛下说他的意思的就在这香炉里呢。”
抱钱可不就是抱歉的意思，杜钧清谢了恩，端着“赏赐”哭笑不得地进了府。
虽说赏了个抱钱的三足金蟾，韩凌还是端架子整整五日没召见杜钧清，另一头，杜钧清整日里忙着和兵部交接中军，册记伤亡，也一直没得空进宫去，两人的关系就一直僵持着，直到庆功宴的日子。
杜钧清抽空拟了手下各将各部军功的奏报，在宴前递了上去，这些事韩凌也不甚懂，依他的意思下了封赏的诏书。在将领的封赏名单里，韩凌注意到了一个没见过的名字，此人原没有品级，想想便知道是那日迎军时看见的面生少年。照奏报上写的军功应封从三品，韩凌犹豫片刻，下笔写的却是封四品振威将军。
那少年长得剑眉星目，与杜钧清年少时有几分相像，论相貌是有几分招韩凌喜欢的，可是韩凌却没来由地对他有种戒备感。
宁王和杜钧清已是封无可封的尊贵，韩凌也知这二人不是贪功之辈，干脆给他们一人赐了些稀罕的物十。韩凌知晓宁王喜好品茶，就命人将宫中藏的滇茶茶砖赐给他，又附了一套银质鎏金茶具，足足有二十八件。韩凌这才觉得功夫做足了，不会落人口实。
傍晚时分，御花园已聚了不少人。参加庆功宴的人都是玉龙军、荆州军和中军的诸位将领。
枯燥的封赏事宜结束后，韩凌松了口气，端起酒杯道：“此番北燕以倾国之力举兵南下，来势汹汹，直指建康，若不是朝中有皇兄和杜将军这样的中流砥柱，拒敌于江北，我大楚难保。来，朕敬你们。”
杜钧清振衣起身，手端酒杯，不禁侧眼看了眼宁王。
宁王韩准生得和韩凌相像，皆是细长的眼睛，薄嘴唇，只是韩凌面若圆月，笑眼弯弯，生得一副平易近人的样貌。韩准比他大了几岁，消瘦的脸颊棱角分明，细长的眼睛里倒像盛了一泉冰水，看谁都是冷漠疏离的样子。
韩准重伤未愈，使了几下力还是没能起身，额上已出了一层薄汗，神色却不见慌张。身旁侍酒的几个宫女怕他失礼，连忙过去将他扶起。
韩准由侍女扶着站在座下，着一袭玄色朝服，长身玉立，龙章凤姿，甚是出众。一把瘦骨，却损了他几分颜色。韩准儿时曾得礼天司卜筮，判其主星为华盖，具显威之职，气傲自持，目中无人。韩准自小虽聪敏勤勉，但生性孤僻寡淡，不受先帝喜爱，再加上先天不足，多病多灾，虽为长子，亦与大宝之位无缘。
韩凌知他自小便是一副病体残躯，性情也不讨人待见，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皱了皱眉头，腹诽道：“堂堂男儿，竟是什么样子，横在这里碍眼，还不如赶紧死了干净。”
韩准抬眼对上韩凌怀着不悦的目光，忙屏退了宫女，站定身体拱手道：“臣御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韩凌转眼换了一脸笑意，翘了翘嘴角说：“皇兄此次退敌有功，万不可这么说。倒是从前朕都不知道，皇兄的荆州军，原来厉害得很啊——皇兄用兵如神，倒是该好好教教中军的将军们了。”
韩准再次揖身，提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仁厚，念及手足之情，赐臣荆州重地为封邑。臣替陛下教练士兵，日日以君臣纲纪之法自省，万不敢独领荆州军之所属。”
略了解些这兄弟二人关系的人都听出韩凌话中的意思了，一时氛围凝重，众人皆屏声低首，不敢动作。
杜钧清与韩凌自幼亲厚，由着韩凌的关系，本是对韩准没什么好感的。但徐州之战时，韩准不顾凶险，调兵驰援，让他也不能不顾着这层人情，于是转身看向韩准，为他解围道：“当日宁王殿下派兵驰援徐州，臣还未谢过。”
韩准冷着一张脸，也不看他，“杜将军莫要谢我，保卫大楚河山，乃是我等的本职所在。”
被堵得一时语塞，杜钧清也不再与他说话，转回身和韩准一齐回了酒，便匆匆坐下。
众人皆以为韩凌早就恼了韩准，伺机发作，已经无心玩乐，没想到韩凌脸色一变，笑道：“今日高兴，朕想出个玩法。诸位将军都是练武之人，打打杀杀难免无趣，不如奏起秦王破阵乐，诸位即兴作诗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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