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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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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中人不善文墨,难免扫了陛下雅兴。”杜钧清答道。
“无妨。”韩凌唤人奏乐,一时鼓乐声大作,舞姬翩然而上,衣裙飞旋。御驾满意地拍了拍手,爽朗地笑道:“诸位不必拘束,随性而作就好,想必与那些文人骚客的词句相比,定是别有一番风骨。”
座下诸多武将,能有几个经历过宴席之上诗词歌酒的,纷纷左顾右盼,交互眼神,冷了半晌也无人率先作诗。
韩凌觉得扫兴,心中不快,唤了田公公道:“田公公伺候朕读书时候久了,也看得些诗句,让田公公给将军们暖暖场吧。”
此言一出,诸将皆觉受辱,若咬牙有声,那秦王破阵乐也要被压下一头了。
“欺人太甚!”
田公公正奉旨吟着诗,杜钧清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寻声看去,正是那刚被封了四品的少年将军。那人正拧着眉头,脸上浮一丝怒气,对上杜钧清看向自己的目光,神色有些惊诧。他本以为鼓乐声中无人听见,却没料到杜钧清的听力高于常人,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杜钧清咳嗽,使了使眼色。少年将军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待田公公吟罢他作的诗,韩凌摆手道:“平常之作,无甚新意。诸位将军仍不做声,难不成当真胸无点墨?一句都作不出?”这句话说得极具嘲讽的意味。
韩凌虽不喜朝政,但对诗词书画之事是极为上心的,在民间有个笔号曰暮山,平日里得了新作,便由田公公传到士林中去。士子们皆道暮山兄词采华茂,造诣颇深,却不知那暮山兄竟是当今圣上。暮山诗风旖丽,从无铁板铜琶,关怀民事之作,故而有人猜测,暮山若不是哪位衣食无忧的世家公子,便是女子扮作的。
“启禀陛下,诸位将军才思必然不逊于田公公,只是军旅中人极少上宴,难免拘谨,请陛下恕罪。”
韩凌视线转向那席间立起的说话人,定睛一看,不正是迎军时见的那个小子,便饶有兴味地问道:“这位小将军怎么称呼,在何军中啊?”
“臣玉龙军舒容沐参加陛下。”自称舒容沐的少年身形站得甚直,不卑不亢,颇有一番气势,一身军装显得神采丰毅,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杜钧清的脸色,倒是添了几分紧张。
韩凌问道:“听舒小将军此言,是否已想出词句了?”
“臣在军中是最不学无术的,只是脸皮厚些,愿将拙句念出来博众人一笑。”见韩凌不置可否,舒容沐不做腹稿,张口便吟道:“塞上云卷旗,沙中银月埋。得尔封狼功,扬名黄金台。”
“好!”韩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朗言道:“舒小将军豪情,当饮三杯。”
舒容沐对韩凌方才的羞辱扔耿耿于怀,也不多话,饮了三杯匆匆坐下,一落座便迎上了杜钧清略带责备的目光,旋即冲他吐了吐舌头。杜钧清本不真的生气,一看他的表情,也笑了笑。
坐在帝王次座的韩准本一直埋头出神,听到“得尔封狼功,扬名黄金台。”一句眉头一动,竟抬起头来,凑着热闹看了看这口气颇大的小将军,见他与杜钧清一来一往,嘴角勾了勾,又埋下头去。
因舒容沐开了个头,众将军像是放下了拘束,先后作起诗来。大楚重文,武人虽然不善文墨,也能作上几句,作的诗就算不似文人精妙,倒也气势如虹。
韩凌频频叫好,饮了不少酒,脸上已染起红晕,是越玩越起兴的样子,指了指杜钧清说:“此战杜将军是三军之首,理应作一首。”
杜钧清一向不喜诗词,却逃不过酒宴之上圣命难违,思索片刻吟道:“展旗蔽日日遮天,扬戈成林林若山。白马蹄尘多趋急,只待以身赴国难。揽弓驱虏上南山,立马引刀——”
杜钧清尚未念完,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报——在御花园中抓住两名刺客。”
戒备森严的天子住处,何来的刺客,众人大惊,杜钧清连忙冲禁军护卫指挥使道:“刺客未必只有两人,快派人护驾!”
命令一下,韩凌身边顿时聚了许多禁军侍卫。杜钧清见状稍稍放心,又遣人去搜查御花园,却未找到同党。
韩准捏着酒杯暗笑,此时行刺,行事招摇,岂不荒唐。
两个刺客已在打斗中死了一个,活的那个被侍卫五花大绑,奉旨押到御前。众将和北燕军队征战已久,一看这刺客皮肤白皙,黄发碧眼,已有几人愤恨道:“鲜卑人!肯定是北燕派来的!”
韩凌盯着身前的刺客,厉声问道:“你是北燕派来刺杀朕的?”没等到回应,韩凌又问:“就你们两个人来闯御花园?可还有别人?说话!”
那刺客依旧没有说话,杜钧清见韩凌气得急,便说:“此人也许不会汉话,陛下不必着急,审问的事交给底下的人办吧。”
韩凌看他一眼,呼了口恶气说:“也罢,传朕旨意,命大理寺卿谢时晴速速彻查此事,必要问出是何人指使。”
两日后,刺客一案仍是没有什么进展。皇帝一句为省时间,不需刑部参与,倒是让大理寺上下忙了个脚朝天。两日里谢时晴没少找懂鲜卑语的人去和刺客说话,那刺客却一直不言不语,软硬不吃。
此时他是什么办法也没有了,只能踱着步子着急。
倚坐在床上的人淡淡地说:“你也无需着急,两日了,他也该说了。”
一袭绰绰的白袍,墨发如瀑,正是韩准。
谢时晴道:“你怎知他一定会说?这两日他可是油盐不进,一副铁骨铮铮。”
“你也知道,这种刺客都会在下唇上涂上剧毒,一旦任务失败被捕,必不会留一条命给你审。他活到现在,一定有他的理由。”韩准说得快,缓了口气继续道:“当日御花园举办庆功宴,守卫森严,且宴上皆是武将,行刺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你想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谢时晴见他中气不足,说得有些累,倒了杯温水,塞到他手里,“你这么一说,果然有些古怪,不过我想不出他们的目的,你知道?”
韩准啄了口温水后说:“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人心是最难猜的。”
谢时晴坐到床沿,轻拂开他的领口,手指慢慢挑开绷带,见右肩的箭伤已快要落痂,心下松快了几分,“我看你伤快好了,什么时候回去?”
韩准未答,“天冷,帮我穿好。”
待谢时晴将他的领口整好,韩准才悠悠开口。
“一时半会好不了,少说也得在建康养上半年。”韩准说罢,翘了翘嘴角,谢时晴一看,便了然了。他越在韩凌面前示弱,越是远离自己的势力范围,就越是安全,可留在建康,在韩凌的手掌之中,也是四面楚歌。
谢时晴踌躇道:“你先前在荆州如此张扬,如今又防他,万一他仍是不放心……你怎么办?你一向最善弈棋,怎么此着让自己进退维艰。”
“我本没想活着回来,现下的这些事都不在我的计划之中。”韩准语气不紧不慢,仿若事不关己。
谢时晴心慌,面上却没敢露出情绪,但隐隐聚起的眉头,仍没逃过韩准的眼睛。
“你防着他,倒叫我拣着个便宜。”谢时晴故意轻笑道。
似是不喜欢听谢时晴那句轻佻的话,也似是不想看谢时晴那吃了黄连一般的表情,韩准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谢时晴自觉没趣,摆摆手说:“罢了罢了,我还是回去办案吧。”说罢起身套上披风,无声无息地逃了出去。韩准见他走了,乐得清静,放下杯子钻进被窝又睡了起来。
一回到大理寺,谢时晴就被狱丞拦在了门口,那狱丞五大三粗,红着脸道:“大人,您说气不气人,那黄毛小子他居然会说汉话!这不是耍人么!”
谢时晴微微一怔,连忙提醒这狱丞说重点,“他终于肯说话了,招了么?”
“还没招,说要等大人回来亲口跟您说。”
谢时晴思忖这韩准还真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不自觉间脸上漾起一丝笑意,“好,我和你一同过去看看他要说什么。”
狱丞一看这冷面阎罗谢公子脸上竟有了笑意,浑身一阵寒栗,想道:得赶紧备好刑具,今日又有得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