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十章 ...

  •   三日之后,兵部派发的粮草自荆州出发,由运粮官祖仲带五百荆州军护送。那祖仲本是一个书生,眼看国难当头,投在韩准帐下,碰见自大营方向来迎粮的舒容沐后,两人性情十分相投,谈古论今,两日路程也不觉得无聊。
      此时两人策马走在送粮的队伍前方,祖仲向后望了望,迟疑片刻说:“咱们右翼的人是不是少了点。”
      舒容沐回答,“无妨,我们右侧不远处是汉江,不会有敌军自右侧而来,倒不如把兵力放在容易受到攻击的左侧和后方。”
      祖仲只是一个小小统领,对行军阵型也不甚懂,只是隐隐觉得不妥,又不好说什么。
      舒容沐见他犹豫不定的样子,说道:“放心吧,先锋的侦察兵并未发现敌军,离大营不远了,多半是没事的。”
      送粮的队伍又走了一阵,舒容沐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神情颇为满意。
      祖仲望向舒容沐带来的一千兵马,总是不放心,“这一路风平浪静,我倒害怕起来。”
      话音刚落,右侧就渐渐传来轰鸣的马蹄声,翻滚的尘烟似奔行的猛虎,转眼就到了眼前。
      舒容沐看着祖仲一脸的惊恐,淡淡一笑,“祖兄,慧极必伤。”说着拔剑出鞘,一剑刺向马上的祖仲。
      祖仲武艺不精,将将躲过几招,就被长剑穿胸。此时冷箭射来,舒容沐身子一斜,将祖仲的尸体挡在身前,慌乱之间,众人不知怎么回事,只见祖仲趴在舒容沐身上,被射成了刺猬。
      防守薄弱的右翼瞬间被北燕的骑兵撕咬开来,其他方向的士兵眼见右翼被破,纷纷赶来阻挡,一时死伤无数。舒容沐在流箭中静静地看着一个个玉龙军和荆州军的士兵倒下,血红一片,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北燕的骑兵向来骁勇,没用多长时间,护送粮草的一千多人已死了大半,有一些向大营的方向逃窜的士兵,也被流箭射中,横在了半路。北燕人似乎越杀越起劲,到了最后,已没有几个活人。舒容沐躺在地上,用祖仲的尸体做盾,倒是安然无恙。他远远望着北燕人厮杀够了,拖着粮草离开,才默默起身。此时他身上的银甲白袍皆染上了泥土和血污,显得极为狼狈。
      舒容沐立在满地的尸体中,扶着剑,垂下眼睛立了一阵,弯下腰用手指蘸着血在脸上抹了几把,继而横起剑,在自己的左臂上拉了几个伤口,又在身上找了处不是要害的地方,浅浅刺了一剑。
      他下手不轻,缓了一会儿,等疼痛渐渐过去,伤口已经麻木,才翻身上马,对自己座下的白马道:“白虹,回大营。”说完便趴在马背上,渐渐失去了意识。
      前锋侦察兵躲过了北燕的屠杀,回去一看,已是满地横尸,粮草也不见踪影,便匆匆赶回大营报告。杜钧清惊得一时没说出话来,过了半晌怔怔地问:“你是说……全军覆没……一个活的也没有?”
      “没看到,不过现在过去寻一寻,也许还有受伤的人可以救活。”
      杜钧清木然地点了点头,正要赶出帐外派人去寻找幸存的人,哨兵跑过来急声道:“将军,辕门外来了匹白马,还驮着个人。”
      白马……杜钧清不遑多想,拔腿跑了过去。只见一人趴在马上,浑身血污。杜钧清看见那人的衣物和身形已经惊出一身冷汗,用手抹去他脸上的血,正是舒容沐。
      杜钧清慌忙抱他下马,摇晃了他几下仍不见反应,心狂跳起来,对左右吼道:“快去找找有没有还活着的,能救一人是一人!”
      粮草被劫,被舒容沐带去的一千玉龙军只剩了十几个活口,祖仲和荆州军的五百人全军覆没,军中众人愤慨北燕人心狠手辣的同时,也开始担忧战局。
      军中的将领们已经多日没露过笑脸,连方奕也一改往日的轻佻,话少了起来。
      舒容沐醒了之后,一直躺着发呆,除了喝药什么都不吃,也不说话,到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方奕和孔垂成去劝了几次皆是无法。
      练兵散了之后,杜钧清踱步走到舒容沐的帐前,接过士兵手上的杂粮粥和肉酱,亲自端了进去。
      舒容沐还是木着脸倚在榻上发呆,见着杜钧清进来也没反应。
      杜钧清放下吃食,劝说道:“吃点东西吧,现在囤粮不多了,别浪费粮食。”
      舒容沐别过脸,似是不想看他。
      杜钧清不知怎的,心里浮起一阵酸楚,坐到床沿看着他的侧脸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要一味自责了,就算你绝食而死,也于战局没有任何益处。你若心里过不去,就多吃点,赶紧养好伤,上阵杀敌去。老天让你活着回来,不是为了让你这般自弃,而是为了让你亲手为那一千忠魂报仇雪恨。”
      舒容沐叹了口气,低下头,眼前泛起水雾,手揪起被单,泛上青筋。
      怕他使力伤到左臂的伤口,杜钧清忙掰开他的手,柔声安慰道:“想哭就哭吧,这里只有我在,只是哭这一次之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了,玉龙军不需要懦夫。”
      “你别看。”舒容沐说完,竟一把抱住杜钧清,将头埋在他的肩窝。
      杜钧清一怔,身体又放松下来,想到他再怎么倔强,到底也只是个没弱冠的孩子,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不一会儿,肩窝的衣料就湿了一片,想到那一千多人的惨死,杜钧清也觉得难受起来,又由抱了他半晌,问道:“你怎么从大理寺回来就好像换了个人,到底发生什么了?”
      舒容沐这戏演得半真半假,直到感到后背传来的温度,心里的弦动了动。他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道:“谢时晴……要我杀了你。”
      被他的话震得一愣,杜钧清推开他,骇然盯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
      “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哥哥,谢时晴不知怎么找到我哥的,以他的性命要挟我,让我杀了你。”舒容沐说着,又哽咽起来,“可是我下不了手……我不能杀害忠良。而且……我……我对你……”
      杜钧清瞠目结舌,“谢时晴为什么要杀我?”
      “他好像是为北燕人做事的。”
      “什么!”杜钧清手心已满是汗,“那你哥呢?现下在哪儿?”
      “我迟迟不愿杀你,他……已经死了。”
      杜钧清心口一痛,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逆行了。他想起自己也是一个家人也没有了,对舒容沐感同身受,复又将舒容沐抱进怀里,“苦了你了……谢时晴竟是这般小人,卖国求荣,我定为你讨个说法。”似是想起什么,杜钧清又说道:“兵部尚书陈中兴和谢家关系匪浅,难道兵部的粮草迟迟没有派下来,是谢时晴瞒着谢相在其中作梗。此前谢时晴搅得朝堂上人人自危,我原以为他查处贪官确实有真凭实据,没想到他是想借此动摇我大楚的根本。”
      舒容沐倚在他怀里,思索了片刻,突然问道:“你对陛下可有情意?”
      大楚盛行男风,这种事也算不得禁忌,所以舒容沐突然问到,杜钧清也不觉得十分震惊,只摇头道:“你莫要胡说,我与陛下有君臣之别,走得近些,也是因为儿时有兄弟之情,况且这兄弟之情,已是十分僭越了。”
      “我对你仰慕许久,那日徐州帐中一见,已是终生难忘,只是见你为人刚直,一心扑在战事上,无心这些杂事,本想一直不告诉你。况且你与陛下走得近,京中也有不少闲话,我不敢说。”舒容沐抬起头,眼睛里的光映入杜钧清的视线,“那日劫后余生,我想了许多,觉得应该说给你知道。我们都是走在生死边上的人,哪日人不在了,想说也不成了。”
      杜钧清很是冷静,问道:“你知我为何至今既没有娶妻,也不愿与陛下走得过近?”
      舒容沐摇了摇头,他一直没想通杜钧清为何至今孤身一人。
      “你可听过霍将军的一句话?”杜钧清说着,望向舒容沐身后挂着的玉龙军军旗,眼中燃着一团火,一字一字地说道:“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舒容沐的陈情被他这八个字的答案噎了回去,也决口不再提。杜钧清似乎一夜之间就忘了这件事,与舒容沐的来往之间也不见尴尬,一如往常。军中诸将见舒容沐突然振作起来,只道杜钧清最善讲道理,定是没少给他讲元嘉草草,封狼居胥的故事。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