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客玉京》倾离_

11、第十一章

　　粮草被劫一事很快传遍了朝野，韩凌叫了陈中兴问话，陈中兴喊冤说是粮草早就发了，被扣在了荆州，他一催再催，荆州才派人送粮。想起正直寒冬腊月，杜钧清在前线缺少粮草物资，韩凌已是气急，遣人速速召韩准入宫面圣。
　　行至宣政殿外的谢时雪见小太监匆匆打开殿门出去，拦住他问道：“陛下心情如何？”
　　小太监抬头一看，眼前的人抱着一株红梅，长相甚为明艳，一身水色衣衫也能透露出几分华贵，身上珠翠无一不谨遵礼制，正是刚怀了龙裔的穆妃谢时雪，忙行礼说：“正在气头上呢，娘娘快去宽慰一下吧。”
　　“你可知因为何事？”
　　“荆州军运的粮草出事了，陛下正要急召宁王殿下入宫呢。”
　　谢时雪柳眉一皱，“宁王不是病重么？如何能进宫。”
　　小太监脸色也有些不忍，“陛下急召，爬着也得来啊。”
　　“你去吧。”谢时雪叹了口气，白雾氤氲，她留下身边的丫鬟，转身进了宣政殿。
　　韩准这几日每每睡着，都会被梦魇惊醒，梦中是血肉横飞的战场和被砍下双臂的少年，他想跑过去抱住那没有双臂的少年，却无法动弹，只能远远地叫他的名字，“谢时雨，谢时雨！”
　　“殿下，醒醒。”
　　“谢时雨……”韩准听到小年的声音，缓缓睁开眼。
　　小年一脸急切，擦了擦他额上的汗说：“殿下快起来吧，陛下急召。”
　　韩准一听是韩凌召他进宫，意识瞬间清明起来，忙让小年扶他起来。小年一扶他的后背，竟是一片汗湿，问道：“没事吧？”
　　韩准轻轻摇了摇头，任由小年帮他换了里衣，又裹上一层棉衣，披上加绒的斗篷，系好斗篷的带子。小年替他穿好衣服后上下看了几遍，确认足够暖和，眼见是来不及梳洗了，韩准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梳头了，散着头发就走了出去。皇宫来的软轿已经等在门口，小年扶着韩准上了轿，神色不安地望着轿子渐渐走远。
　　谢时雪在御驾旁伺候着笔墨，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红梅出神，直到田公公通报宁王求见，才幽幽开口道：“宁王殿下来了，臣妾回去了。”
　　韩凌不喜她过分的古板守礼，总觉得见到了杜钧清，一摆手说：“他是亲王，见见无妨。田公公，叫宁王进来吧。”
　　韩准颔首进屋，屈膝行礼，“臣参见陛下。”
　　韩凌仿佛没看到他进门，没放下手里的笔，依旧细细画着红梅上的花蕊。
　　谢时雪见他跪了一阵，脸色已经泛白，咬了咬樱唇，道：“陛下，宁王殿下来了。这画臣妾不急要，陛下得空再画也好。”
　　“哦，皇兄来了啊。朕醉心于这红梅，竟没看到。地上凉，快坐着吧。”韩准放下笔，活动一下手指。
　　韩准咬牙，扶着地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挪到椅子边坐下，明知故问道：“不知陛下召臣何事？”
　　“皇兄是病糊涂了吧，荆州军护送的粮草被劫了，你不知道？”
　　“臣护送粮草不力，请陛下责罚。”韩准起身跪拜。
　　韩凌冷冷地看着窝在地上的韩准，“粮草是荆州军和玉龙军一起护送的，这事并不全是你的责任，若是只是因为此事，朕也不会叫你来。你自己说，错在哪里。”
　　“臣不知错在哪里，请陛下明白示下。”
　　韩凌猛地将笔摔在地上，怒喝道：“你不明白？朕也不明白！你为何要将兵部派送的粮草扣押在荆州迟迟不发粮？你知不知道杜钧清是谁？你克扣他的粮草是在做给朕看么？”
　　韩准埋下头，急声道：“陛下明察，臣并未克扣粮草。”
　　“你还敢狡辩？不是你又是谁？”
　　“兵部尚书陈中兴贪污军粮，臣一再遣人去催，他才自京城发粮。”
　　韩凌怒火中烧，快步走到他身前，俯身一把拽起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直视自己，“陈中兴有多大的胆子敢贪污军粮？普天之下也就你有这样的胆子！若不是陈中兴来告诉朕你扣押军粮之事，朕还蒙在鼓里呢！”
　　韩准寒潭一般的双眼映在韩凌的眼里，让韩凌感到一种莫名的挫败。韩凌扬起手，狠狠掴了他一巴掌，“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看着朕！你自己给杜钧清巴巴地送粮食，却把兵部的粮扣在荆州，是想做什么，要造反么？”
　　韩准挨了一巴掌，脸上的红印看得谢时雪倒吸一口凉气，忙柔声道：“陛下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好。”
　　韩准没有理她的劝慰，反手又掴了一巴掌。
　　韩准迷迷糊糊地看了眼谢时雪的影子，又想起谢时晴，咬了咬牙，没有供出谢胤。一是供出谢胤会累及谢家的这两人，二是韩凌也未必会相信，反倒会以为他想扳倒谢胤这个他眼里的第一等忠臣。韩准有些喘不上气，缓了一会儿说：“陛下心头上的人，臣不敢拉拢，臣只是……不愿看江山零落……陛下并未查证，就断定臣扣押军粮，实在是不了解臣的为人。至亲兄弟，竟落到这种地步……”
　　“至亲兄弟？你这腌臜东西也配？你个宫女生的下等货竟在朕面前论兄弟！”韩凌怒不可遏，提脚踹在他心窝，踹了几脚，看眼前的人渐渐没了声息，说不出那些刺人的话，才发够了火，停了下来。
　　一旁的谢时雪惊得定在原地，见韩凌冷静下来，才悠悠回过神，看了眼窝在地上脸色灰败，安静得如同死物的韩准，深吸一口气。见他窝在地上一直没有动作，身体也没有呼吸的起伏，谢时雪知道不好，指着他断断续续地说：“陛下……宁王殿下……”
　　韩凌看着谢时雪慌张的神色，想起方才自己下脚颇狠，犹豫一刻，怔然地走到韩准身边，蹲下探了探他的鼻息。
　　风撞窗棂的声音咚咚作响，韩凌的手指仿佛冻住了一般。
　　“死了……”韩凌痴痴地张着嘴，跌坐到地上，又回头木然地望向谢时雪，喃喃道：“时雪,他死了。”
　　谢时雪不顾肚子里的孩子，几步跑到韩准身边跪下，将他放平在地上，仰起他的下颚，又把手攥成拳头，对着他的胸口用力地锤起来，一边锤一边高声对韩凌喊道：“快叫太医啊！宁王若被打死在这里，陛下怎么向荆州交代！”
　　荆州有六万骁勇善战的驻军，皆以韩准为首，若让韩准死在宣政殿，荆州军必定要造反，后果不堪设想。韩凌想到此处，疾步向殿外跑去，“宣王太医！快！”
　　一番折腾，韩准终是醒了过来，消息传到宣政殿时，韩凌仰天长叹，后背一软，瘫到椅背上，随即遣人挑了东珠几颗，绫罗一匹，送到谢时雪的宫中，作为答谢。
　　在宫中养了两日，韩准请旨回府。谢时晴得了妹妹的消息，知道此次韩准病得凶险，特意在大理寺告了假，早早等在宁王府中，还安排了宁王府一班人等着伺候。令众人没想到的是，韩准下了轿辇，竟精神奕奕，迈着步子好好地进了府门，见着谢时晴时，还打了招呼说：“你来啦。”
　　谢时晴看着书桌前埋头处理荆州事务的韩准，不知是妹妹的消息错了，还是那王太医当真是妙手回春。
　　兵部的粮草被劫，大营不日将无以为继，韩凌有意着兵部再次配发，可圣意一下，须得经过中书省和尚书省层层传令，再由户部征粮、兵部清点、运粮管遣运，武关至建康又距离甚远，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韩准想继续从荆州调粮给玉龙军，已是困难重重。
　　虽然见他精神不错，谢时晴仍是不放心，不好打扰韩准，又不愿离开，只得坐在一旁帮他研墨，“歇歇吧，你也说过此战胜算不大，如今粮草供应不上，不如劝他们退兵算了。”
　　韩准眼皮一抬道：“人定胜天，这世上没有我不能做，只有我不想做的事。”
　　谢时晴一看他眼神冷冽坚决，话里的意思不可转圜，没有继续做声。

作者有话说

　　你可以选择十秒后【原地复活】或【回营地休息】 谢时雪愿意救助你，是否【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