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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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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件事让韩凌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杜钧清找到了,在荆州养好伤,今日就要回建康来了。忧的是,韩准喝了自己赐的药,竟起死回生,还比此前强健不少,恰逢二月二花朝节,天气回暖,他便带着府中小厮出门踏春去了。
杜钧清一行人回到将军府,刚要出门参加花神庙的庙会,就来了传旨的太监,召杜钧清进宫面圣。
舒容沐和方奕换了锦袍,出门却见几个太监立在院中,当下便知道是韩凌找杜钧清来了。舒容沐走到杜钧清身边,低声嘱咐:“你自己去小心些。”
杜钧清道:“无非就是许久未见,寒暄几句,你们去赏花吧,我去去就回。”
舒容沐仍是不放心,由方奕拽着向府门走去,频频回首。他也不知自己这不安的感觉是何缘由,自从韩凌下旨着玉龙军滞留荆州的几名将领回京师述职,他就觉得此行不简单。
牵马出了府门,舒容沐甩开方奕的手,迈腿就要转身回去,“不行,我还是得陪他去。”
方奕扳过舒容沐的肩膀,“陛下只召他一人,你去了也领不到牌,连承天门都进不了。”
两人正推搡间,杜钧清跟在几个太监身后走了出来,瞥见舒容沐,摆手笑道:“放心,今晚陪你们看花神灯去,替我带几块东街的花糕回来,上马去吧,别误了庙会。”
“你早些回来。”舒容沐无法,只得看着杜钧清上了宫里的轿辇。
二人走马路过宁王府前,望见自府里出来几人,其中一人身穿淡墨色晕染的长袍,头上系着玉色发带,在小厮的搀扶下跨上马,十分清隽。
方奕用马鞭指过去,笑着问身边的人,“你眼神好,那马上之人可是宁王?”
舒容沐点头,“他怎的也出来了,真是少见。”
小年余光瞧见街口停着两匹马,对韩准说:“殿下,那边有两个人往这儿看呢。”
韩准偏头看去,只是距离有些远,面容看不真切,只觉得两人身影有些眼熟。
对上远处那人的视线,方奕呀了一声,拽起缰绳对舒容沐道:“被看见了,走,免不了得过去问个礼。”
两人行至府门前,方奕拱手行礼,舒容沐迎上韩准清冷的视线,低下头僵了一会儿才道:“参见宁王殿下。”
方奕打趣道:“殿下难得出来,方才我们都不敢认呢。”
“今儿天好。”韩准四下看了几眼问道:“杜将军怎没跟你们一起?”
方奕回答,“方才陛下召进宫了。”
韩准眉头微微一沉,转了话头道:“这个时候花神庙正热闹,不知两位将军可愿随本王一齐前去游玩?”
两人愣住,韩准一向是出了名的孤傲,居然邀人同游。方奕先反应过来,连口答应。
韩准接过下人送来的马鞭,对左右吩咐道:“小年随行就够了,你们都回去吧。”说罢就紧了缰绳,骑马先行,小年匆匆跟上,余下那两人互相瞧了一眼,也快马跟上。
四人快马穿过街巷,风卷过韩准的长发,发带飞扬,纵是一身瘦骨,也显出几分英气。舒容沐有些怔然,他原想象不出韩准这样的人也能驰骋疆场,如今一看,却是仿佛能看见他在战场上的模样。
街边小摊的一阵米香气扑面而来,方奕勒马道:“等等,我去给杜将军买些花糕。”
三人纷纷停步,远远等待方奕。
街上人流熙攘,青烟袅袅。
韩准侧眼道:“你应该知道我想和你说什么。”
舒容沐垂眼回答,“我太过荒唐。”
“此前立场不同,本王不做深究,你此番既然跟着杜钧清回来了,就明明白白是我大楚的人了。只要你不再有二心,本王可以替你隐瞒此事。”
“殿下放心,我已然想清楚了。”
见方奕买完花糕,走马过来,韩准故作闲聊道:“得空来府里喝茶。”
方奕听见这句,咽下嘴里的花糕说:“诶,殿下请小沐喝茶,怎么不叫我?”
闻言,韩准不禁抿嘴一笑,朝中人人对他避之不及,这方奕还想找他喝茶,军旅中人果然比建康的臣子们率真。
舒容沐瞥他一眼,“你的花糕也不分我们一口。”
“给你们!”方奕解开皮纸食盒,分出两包花糕,塞给韩准和舒容沐,“吃吧吃吧,莫要说我小气,尤其是殿下,多吃些,能长肉。”
小年见韩准动动手指想要解开那包花糕,忙上前道:“不能吃。”
韩准弯起眼摇头,将花糕塞到舒容沐怀里,“我吃不了这个,给舒将军吃吧。”
“这花糕里没毒,我和小沐都吃了。”方奕不解,说话直截了当。
元山白的药中有一味藜芦,不能和花糕中的芍药一起服用,小年解释道:“殿下吃的药和这花糕中的……”
“小年。”韩准打断他,对方奕说:“本王历来不爱食甜,方将军误会了。”
方奕不遑多想,“原来如此,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去花神庙吧。”
宣政殿内,韩凌坐在桌边,桌上铺着卷画。韩凌手指轻抚画上之人的面庞,直到田公公进来,才将视线挪开。
——有风盈袖,人与落木凭栏久。
“陛下,杜将军来了。”
韩凌啊了一声,边收画边道:“快召他进来。”
杜钧清依礼卸剑脱履,在田公公的指引下进了殿。韩凌一见他进门,几步冲上去,欲抓他的肩膀“钧清!”
“臣杜钧清参见陛下。”杜钧清躬身行礼,将将躲过韩凌的手。
田公公识趣地叫殿里的太监们退下,带上了殿门,吱呀的声响,惹得杜钧清心头一沉。
韩凌没让他起身,两人维持这个姿势僵持着。杜钧清埋头等待一阵,肩膀上渐渐传来了对方手掌的温热。
“朕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
杜钧清的声音带着万分的恭敬,“让陛下费心了,臣罪该万死。”
韩凌深吸一口气,双手捧起杜钧清的脸,指腹细细摩擦着他脸上淡淡的伤疤。杜钧清不敢抵抗,只能咬牙忍受。
韩凌的额头隔着额发,贴上杜钧清的额头,“你为什么非要去呢?若你回不来了,这偌大的宫殿,终日里冷冰冰的,朕一个人,怎么办?”
杜钧清身子一僵,头向后躲避,有些抗拒,“陛下……”
“躲什么,你不是最守礼忠君了么?朕说过,朕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话音刚落,韩凌手扶住杜钧清的后脑,迫使他低下头,嘴唇瞬间碰了上去。
唇齿触碰间的温凉,让杜钧清的心中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耳边嗡地响起杂音。
不能这样……
杜钧清一把推开韩凌,向后跌坐过去,缓了一晌道:“陛下这么做,可曾想过臣的感受?”
韩凌审视杜钧清的双眼,连连问道:“你就这么不愿与朕亲近?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为何你却越来越疏远朕?后宫的女子个个都想要朕的宠幸,你就真的不想要?”
听他将自己与后宫女子相提并论,杜钧清横眉质问道:“陛下将臣看做龙阳、董贤之辈?臣若当真以色事君,还有何面目面对这世间之人?小凌,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杜钧清语调不高,却是字字锥心。
“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韩凌扑上前,扒开他的前襟,却见满目狰狞的伤痕,顿时红了眼睛,问道:“你可还记得临行之前答应过朕什么?如若不能夺回武关,任凭朕发落。朕要你留在宫中过夜,你答不答应?”
“臣……恕难从命。”
避开他的眉目,韩凌轻笑着站起身,晃了几下,抬脚向书桌走去,“武关兵败,玉龙军抗敌不力,军中将领悉数处死,明日午时问斩。”
“不……不要!小凌!”杜钧清大惊失色,几步爬上前拽住韩凌的腿,“小凌!我立的军令状,是我无能,要杀要剐冲我来。”
韩凌踹开杜钧清,自桌上拿起笔,蘸饱了墨。
“我答应你!”
韩凌的笔一停,墨晕透一片。
“早这样不就好了,朕也不想如此逼你。”韩凌俯身看向杜钧清,手抬起他的下颚,柔声道:“你若怕无颜面对世人,那就别再出宫去了,我们日日在一起。”
杜钧清身体颓软下来,认命般地合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