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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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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容沐冷冷地看着杜钧清的动作,“那广陵……”
“已经知会方将军了,军令如山,怕是不能改了。”
“我们一起去不行?我原本就是方将军帐下的。”
杜钧清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陛下只准了我调一人回去。”
“他是想牵制我们……”舒容沐盯着杜钧清看了看,“你如此对他,他还疑你忠心,你全家因他而死,当真值得?”
“没什么值不值的,君臣之道,理应如此。”杜钧清语气带了几分严厉,“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以后不要说了,陛下自有他的考虑,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安守本分就行了。”
舒容沐干笑几声,别过脸,不再说话。
杜钧清本就被韩凌堵得心烦,见舒容沐明明只是自己帐下的一个参将却也不咸不淡地堵他,觉得自己平日里是太好性子了,想起他此前多番失礼,便冷了脸色说道:“说话做事,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小便没人教你么?”
自小便没人教你么……
舒容沐身体颤了颤,血脉仿佛揪在了一起,迫使他深深喘了几口气才放松下来。杜钧清听见他喘气的声音,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却不能轻易退步,只捏着拳头僵持着。
沉默了半晌,舒容沐终于开口,“谢将军教诲。”
杜钧清不知说什么好,只站起身,默默将橘子推倒舒容沐面前,转身走了。待他走后,舒容沐转头看向那剥好了的橘子,眼前泛起一片水雾。
宁王府一如往日安静得像座无人住的宅子,似乎韩准在荆州还是在京城,并没有分别。韩准的清高是满朝出了名的,一般的人在他面前说不上话,说得上话的也难免都要被他挖苦几句,加上他和皇帝关系不睦已久,自然无人与他结交。
谢时晴立在韩准的屋里,一身正三品的绛紫官服,显然是走正门进来的。他今日不用走后门,原是因为谢相身为国相,怕碰壁失面子,让他代为来探望。说是探望,也就是替韩凌来监视韩准。却不知算来算去,竟被对方算了回去。
在旁边等了一阵,谢时晴见身前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似是要走,便上前问道:“王太医,殿下如何?”
王太医踌躇间转头看了眼韩准,待韩准冲他点了点头,对谢时晴说:“如今只要不劳累也无大碍了,只是谢大人与谢相说的时候要换个说法。”
“就说殿下病势缠绵,整日里下不了床,便可以了吧。”说着谢时晴看向一旁坐得好好的韩准,笑了笑。
王太医连连道是。韩准一别往日冷淡的模样,柔声对收拾着医箱的王太医说道:“多谢王叔叔,一来京城就要劳烦你。”
“不敢,不敢。”和皇家攀亲戚的事王太医自然不敢,不过叫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每次只是略略推辞。王太医背上医箱,又嘱咐了几句,便与二人辞别,退了出去。
谢时晴等王太医出了门,坐到韩准对面,打量了他几番,看他精神不错,面色也还好,展了眉头念念道:“多日没来看你,惦记得很。天渐渐冷了,你要多注意些。”说着他看了眼屋里的书架,皆是《太公兵法》、《美芹十论》、《将苑》等书,继续道:“尤其是要少看些书,少想事情,少动肝火,还要饮食清淡,注意增减衣物,别着凉了,我还得嘱咐下人们平日少些声响。”
待他念完,韩准也没烦,只是说了句:“你太在意了,我又不是纸糊的。对了,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说起这个,我倒是有要紧事要跟你说。你猜得不错,舒容沐确实与慕容慎安插在镇国将军府的杂役私下里有往来。”
“劳你替杜钧清清理门户了。”韩准靠在椅背上,“只盼他能及时醒悟,我们的计划也能早些落实,早做完那些事,我也就安心了。”
谢时晴心下一慌,连忙换了话头,抱怨道:“你要拉拢杜钧清,只怕得你自己出面,我在他眼里已是十恶不赦的了。这几日早朝,他总是要参我一本。幸好我爹还在,陛下总得顾及他的面子,不然敢惹陛下心头上的人,我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原来你是来我这儿发牢骚的,不知是谁方才说让我少动肝火。”见谢时晴有些懊悔的脸色,韩准沉了沉道:“你爹原是陛下的太师,时雪如今又怀了龙裔,你们谢家才是陛下最顾及的。你别看陛下孩子心性,偏宠杜钧清,其实他明白得很,比你的心思还要玲珑许多。”
谢时晴笑道:“他到底是你弟弟,自然比我聪明。”
韩准难得夸人,“你却比他仁厚。”
谢时晴一愣,想到自己平日里装的那副样子,做的那些事,有些怔然,“这世间肯说我仁厚的,也就只有你了。就连我爹,也觉得我不像他亲生。”
看着他的神情,韩准难免有些不忍,抿了抿嘴道:“难为你,也难为时雪了。”
“我们做这些事不止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大哥。”说着谢时晴抬眼对上韩准的视线,竟有些决然,“大哥的遗愿,大哥在意的人,都托付给了我。”
韩准躲开他的视线,“天冷了,我不能出去,你替我给时雨烧几件冬衣吧,颜色要鲜亮些的。”
看对面的人眼神躲闪,谢时晴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说那些话,无端惹他难受,忙说:“我说多了,你别在意,想想高兴的吧。上次你跟我说吏部侍郎章献之收受地方官朝谨贿赂,让我去查查,我这几日一直在忙这事,总算找到了些眉目,这次多半他是逃不过了。”
“吏部收受‘京债’的风气不是一日两日了,有几个人是干净的,只是若连根拔去,只怕又独木难支,只能抓一个来以儆效尤了。他们若是有点脑子,就该知道收敛了。”韩准顿了顿说:“这些帐,最后都难免算到你身上,你日后更要小心行事。”
谢时晴听出他话里的关心,喜形于色,一边想要去够他的手一边说:“你还是在意我的。”
他的手还没伸过来,韩准就连忙将自己的手移开,一改方才温润的脸色,沉下脸盯着谢时晴,眼神里写着不快,俨然又是他平时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尴尬地收回手,谢时晴咧了咧嘴,似笑非笑地说:“抱歉,我又僭越了,刚才聊得多,竟忘了你是谁。”
两人沉默了一阵,却都没有因为冷场而觉得不安,各自出神。韩凌靠在椅背上,转头望向窗外成堆的落叶,轻轻阖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谢时晴放轻步子,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这也不知是他第几次当着谢时晴的面睡着了,谢时晴只道,这说睡就睡的本事,也是别人学不来的。
次日,吏部侍郎章献之受贿一案被谢时晴提到朝堂之上。三司会审,证据确凿,不多日便定了罪,连带行贿之人也锒铛入狱。朝中众人一时人人自危,此次朝谨的贪污之风也被暂时压制下来。冷面阎罗查案的手腕,又一次让人胆寒。
渐渐入了冬,大楚的朝堂也如寒冬一般,人与人之间仿佛隔着层冰霜。自章献之受贿案之后,朝臣与朝臣之间若有过多的往来,都会被大理寺怀疑结党营私、行贿受贿,查上一番。一旦罪名落实,轻则入狱,重则斩首,整个京城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氛之中。韩凌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朝堂,也许自己根本无法掌控。
期间杜钧清上表多次,请辞回广陵领兵,皆被以各种由头拦了下来。直到韩凌终于享受够了被求的滋味,决定让杜钧清回去时,一封战报却连夜飞抵京城,被递到韩凌手上时,还带着雪融化后留下的水渍,有透骨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