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nderful Wonder World]离去之原》蒲子

20、20.好想触碰到 好想触碰到 再一次

　　Alice上一次去祭典的时候，是跟Gowland和Boris一起去的。那还是她还没有经历过搬家的时候，Gowland和他手下的员工总是热衷于搞些莫名其妙的噱头，那一次的祭典与其说是祭典，不如说是游乐园主题活动的一环。

　　她在某个正午的时间带一个人走下石阶准备要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进了时计之塔的柴郡猫突然就从旁边的阴影里窜了出来。他挂在她身上的力道明明重的足以将她整个人撞飞出去，但当她回过神之后却又跟平时一样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稳稳地护在了怀里。

　　粉色的猫咪笑瞇瞇地递给她一个大概是哪里的商店街的纸袋，塞给她一枝开满了小花的枝条时心情好得几乎象是海边的热浪，开心地问她道：“下一个夜晚的时间带来临的时候游乐园会有祭典哦，Alice会来的吧？”

　　在那之后的事，她全部都不记得了。

　　人类的记忆自有一个套很奇妙的体系，并不是说一个人不想忘记什么事，那这件事就一定不会消失在他的记忆里的。事实是，在忘记了重要的回忆时，有的人甚至会忘记自己其实已经忘记了那段所谓的“重要的回忆”。

　　忘记“遗忘”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在“泷泽爱丽丝”六岁的时候，她甚至还记得在自己记忆中的那一次祭典上，自己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遇到了谁、跟谁又说了些什么，但在现在的Alice的脑海里，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已经变成了一锅熬了三百天的浓汤，只剩下了混沌。一直到她抬头看到了悬挂在头上的那些裹着电线的绳，还有那些发着光的灯笼，她才隐约觉得这种场景她好像见过。

　　“前辈参加过祭典吗？”她看着天上的视线太过专注，走在她身边的长谷川由美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然在长谷川的眼里那只是裹着电线的绳还有发着光的灯笼而已。

　　她的问题问得很好，Alice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直到看到旁边走着的人疑惑的表情才犹豫地说：“应该，是有的吧。”果然，听见她的回答长谷川由美的表情变得更加疑惑。Alice急忙改口：“嗯嗯，有过的。但是对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已经没有印象了。”
　　“诶——那就是说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次咯？”长谷川由美思考了一下，觉得这种回答的确说得通。传言里泷泽爱丽丝的确是在日本长大的，不过成长的地方是神奈川。

　　很小的时候吗……

　　Alice顿了顿，随即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吧。”

　　收到她回答的长谷川由美，又回过头来对她甜甜地一笑。

　　日本的祭典几乎已经变成了风土文化的其中一个环节，基本上香客数量达到了一定程度的神社每年到了某个时候都会举办一次祭典，好像还有数据统计过，每一年日本全国土举办的祭典数量至少是二开头的一个三位数。但是有能力将祭典办得这么盛大的神社在日本范围内也并不多见，神社附近一整个由四个田字范围内的商店街全部被作为场地来使用，这样阔绰的出手直线将游人数量拉高了好几个百分点。

　　祭典文化的确很有趣，但Alice总觉得提不起兴致，走在她旁边的长谷川由美看起来也对水球和金鱼没有什么兴趣，从走进这条街开始就拉着她挨个摊位开始吃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平时被作为模特的诸多限制束缚久了，今天跟前辈一起出来逛夏日祭的长谷川由美象是解放了自我一样，几乎在由中间纵向跨越了田字格的那条街道上从街头吃到了街尾，而且吃的净是些看起来热量就高到爆炸的东西。

　　炒面、章鱼烧、炸肉饼……开头Alice还陪着她一起买一起吃，但是顺着街道一个一个摊位吃下去的量毕竟还是太惊人了，还没有走到一半她就已经在战线上阵亡了。最终站在鸟居下的时候长谷川由美手里还拿着两串团子安静地吃着，走在她旁边的Alice帮她拿着一支巨大无比的棉花糖。

　　长谷川由美抬头看见泷泽前辈脸上惊讶的神情，她愣了愣，之后才象是终于意识过来自己应该害羞了一样问道：“不、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吃得有点太多了……？”她手里还拿着一根串着最后一颗丸子的竹签，说完了之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力低下头把那颗丸子也吃掉了。

　　“……”Alice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好啊？并不算很多。”

　　这是实话。

　　虽然她们两个的确是“从街头吃到了街尾”没错，但除去卖相同东西的摊位还有游戏摊位，最后吃掉的东西其实也就只有那一些。虽然那样的食量对女生来说的确是有点大了，但还没有到让人觉得惊悚的地步。

　　只是因为平时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长谷川由美都很克制，所以才显得今天她吃东西的情绪特别高涨而已。

　　但是她的话很明显只是让长谷川由美觉得更加窘迫了而已，在不远处灯光的照射下，Alice能看见她连耳朵都泛起了粉红色：“不好意思……”

　　她们两个人相约来逛祭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吃完一顿之后一时也想不出来接下来应该要做些什么，Alice干脆往后靠在了身后的鸟居上。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上了两朵云，近地面吹起的风卷起了二人浴衣的袖子，她们几乎可以直接感觉到两个人袖子上的布料在风里碰在一起时的振动。

　　安静持续了片刻，Alice看着她热度无论如何都下不去的脸看了片刻，突然问道：“长谷川喜欢吃点心和垃圾食品吧？”

　　这是没头没尾的问句，被问到问题的长谷川却一瞬间慌了：“诶？！很、很明显吗？？”
　　“？！也不是啦。”她的反应大得有些出人意料，Alice那一刻还真的是被吓了一跳。她急忙抬起手来摆了摆说明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继续说：“平时跟你在外面吃饭的时候除了奶油炖菜你不是还很喜欢点炸肉排和炸虾吗，上一次那张从你的钱包里掉出来的纸好像也是麦当劳的优惠券，我就在猜你是不是很喜欢吃这种类的食物。”
　　“……”原来早就暴露了。长谷川由美狠狠地闭了闭眼，虽然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无法不做出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她的表情让Alice开心地笑出声来。

　　“那前辈呢？前辈喜欢吃什么？”有一波看起来像高中生一样的女生从她们两个旁边走上神社的楼梯，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还所有人一起偷偷往这边看了一眼，长谷川由美只当自己没有看见，带着仍然泛着粉红色的脸颊问她的泷泽前辈：“前辈喜欢喝红茶我是知道的，但是前辈喜欢吃什么呢？”
　　“我的话……现在很喜欢吃那种小孩子喜欢吃的甜食，香草味或者草莓味的点心之类的。”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长谷川由美睁大了眼睛。

　　这个后辈总是非常可爱，跟她待在一起Alice也总是很开心。这次她也因为对方脸上那种可爱的表情而笑了笑，说：“但是现在最喜欢的应该是姜饼。”她没有撒谎，自从做了一个荒诞的梦之后，这种带着辛辣味的甜食她在过去差不多一年里已经做了不下二十次了。

　　但长谷川明显还是觉得惊讶：“姜饼？？”她思考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地向上瞟，用力眨了眨眼睛，还是认为这个选项算是勉强回归到她心里“泷泽前辈”的水平线上了，但仔细想起来还是微妙地觉得有点奇怪：“明明现在是夏天？”
　　“哈哈哈。对，明明现在是夏天。”

　　大概在梦到下一个荒诞的梦之前，她都会一直喜欢姜饼。

　　说实话，这其实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事情，有的时候甚至连Alice自己都觉得自己精神好像有点不是很正常。特别是最近她的情绪总是会突然失控，前几天普通地做着姜饼都可以突然跟自己发起脾气将洗碗槽弄得一团乱。但是她安静地在客厅坐了片刻之后又会安静地再走回去，继续做她的姜饼。

　　这大概已经是一种心理疾病了吧。

　　Alice这样想着。

　　天上的云已经开始汇聚起来了，晚风里也带上了一阵凉意。刚才走上了神社阶梯的那一群女孩子已经回来了，经过她们两人身边的时候依旧在试着装作自然地往她们身上偷看。长谷川由美这次却很自然地顺着她们看过来的视线回看了过去，在对面一群人愣住的时候外头对她们灿烂地笑了笑，然后看着她们轻呼一声后就红着脸小步跑开了。

　　等到那群少女穿着各色浴衣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夏日祭的人流里，她突然低头从自己的提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手机的蓝光打在她的脸上，长谷川由美昨天才换了一个非常具有夏日气氛的海蓝色屏保，在昏暗的灯光下刺眼得差点让她看不清显示时间的白色字体。

　　现在距离放烟火的时间还有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这二十分钟究竟该如何消磨，她真的没什么想法。想到这里，她的脸上不经意地就带上了伤脑筋的表情。

　　泷泽前辈突然侧过身来的动作让她吓了一跳，意识到对方想看什么之后就将手机递了过去。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泷泽前辈突然对她笑了笑：“我知道有一个很棒的地方，要跟我去一趟吗？”
　　“诶？但是，烟火快要开始了。”

　　对面的人还带着那种温柔的笑意摇了摇头，茶金色的马尾从她肩膀的左边扫到了右边，最后还有一小撮留在了她的肩膀上：“没有关系，不会影响你看烟火的。”
　　“？？”长谷川由美不解地瘪了瘪嘴，但最终还是跟着她走了。

　　跟泷泽爱丽丝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这样，会不由自主地随着对方的话行动，跟着对方的脚步走。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在自己憧憬的人面前都会是这样的，总之她非常期待那种对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自己只需要默默地看就可以了的事，这样会让她有更多的机会、更细致地看到那个人内心更深处的地方。

　　以至于即使泷泽前辈已经带着她完全走出了夏日祭的范围，走到了外面明显路人少了不止一点点的街道上，她还是一点也没有怀疑地站在对方身边差了半步的位置，一步一步地跟着那个人往前走。

　　“？前辈，这里是……”最终她们停在了时钟广场上，大范围的露天让月光可以直接笼罩在他们身上，走在广场上就像直接淌进了月光形成的河流里。临河的地方安着成排的铁艺椅，在她提问的时候走在她前面的那个少女已经坐在了其中一条椅子上。

　　真正流淌着的河水在月光的河流里显得更加的波光粼粼，那个人在河水闪烁的微光里转过身来，越过椅背对她笑，蓝色的眼睛再一次让直面她的长谷川无法说话。那个人说：“过来坐在这里吧。”

　　她难得地带上了一种少女特有的音调说话，在她那个漂亮得一定可以让她的爱慕者从心底感到颤抖的尾音结束的一瞬间，漂亮的烟火带着惊人的气势在云层下绽放开来。她身后的河流同时印上了月亮和烟火的颜色，但是长谷川由美甚至发现，连那样锐利的光都没有办法掩盖那双眼睛。

　　在烟花绽放的声音里，已经带上潮意的风将那个人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边：“怎么样？从这个地方看更漂亮吧？”
　　“……嗯。”

　　这哪里是“更漂亮”的程度。棕髪的女孩软软地笑了笑，踩着木屐慢慢地走到了那一边。

　　她觉得这大概是她出生到现在为止看过最好看的烟火了。

　　一直到烟火全部放完为止，她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大概是因为这个地方跟火药爆破的点实在是隔得太近了，硫磺的酸性几乎要让人睁不开眼，但长谷川由美却一刻不停地抬头看着天上绽开的花火。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还记得自己看着天上不断变换的颜色似乎是流下了眼泪，而泷泽前辈一开始似乎很慌张，但看到她的表情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然后那个人从提包里抽出纸巾递给她，她却顺着这个温柔的举动伸手抱住了那个人的肩膀。

　　她有预感，这个梦差不多该醒了。

　　妈妈打给她的电话几乎象是催促着灰姑娘该回到现实世界了的钟声，她在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甚至想要把电话切断，将心理所有的话都跟泷泽前辈说一遍、问一遍。但跟平时无数次一样，这个想法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马上就不见了。

　　她很快就低头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接起了那通一直坚持不懈地响着铃的电话。

　　烟火已经全部放完了，说明晚上九点已经过了，长谷川夫人打电话来问她她大概什么实惠想要回去。Alice非常安静地坐在了长椅上离她最远的地方，让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在穿越她们二人中间的晚风里消散。

　　她的肩膀上还留着长谷川的眼泪，水分在风里渐渐消失的过程带起了一阵凉意，让她不自觉地伸手去抚摸那里。

　　——长谷川，为什么要哭？

　　视线里波光粼粼的河流似乎混沌了起来，照到了月光的地方浮起的光斑和没有找到月光的地方沉下去的暗影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漩涡。

　　Alice又陷入了梦跟现实中间的那个世界里。

　　=

　　最终长谷川由美真的跟泷泽前辈告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五十一分了。

　　她跟长谷川夫人说自己还有话想要跟前辈说，对具体回家时间支吾不定，电话那一头的长谷川夫人似乎沉默了片刻，然后让她将手机交到了泷泽爱丽丝的手里。

　　“不好意思啊，泷泽小姐，由美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如果可以的话可以麻烦你继续照看她一下吗？我目前就在那附近。”
　　“并没有的事，长谷川她是个非常好的人。”

　　那边的长谷川夫人应该是笑了笑，她又跟Alice道了一声谢，然后两个人切断了电话。

　　之后两个少女一路安静地走到了附近的一家7-11，这一次由长谷川由美出钱，她买了一罐给泷泽前辈的红茶和一罐给自己的咖啡，跟她们两个第一次在车站真正相遇的那一天一样。但是明明是说还有话想要跟前辈说，她们坐在便利店窗边的位置上时却只是谈了天气和网络上一些奇怪的笑话，最终说到的正事一件都没有。

　　天上的云越来越多了。

　　还有大概十五分钟就要到十一点了的时候长谷川夫人就来了，她的车停在了从便利店的玻璃能看到的地方。Alice认得那辆车，大概半个小时前那辆车就从这家便利店的玻璃前经过了一次。长谷川夫人跟她想象的差不多，是一位打扮得非常知性，性格也非常温柔的女性，长谷川由美跟她相处的模式让Alice产生了一种“怪不得长谷川是这样的性格”的想法。

　　但是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又忘记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了。

　　泷泽前辈大概很累了。长谷川由美是这样觉得的，因为自从烟火放完之后，她面前的前辈就再也没有了比较激烈的反应。当然那个人还是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发出笑声，但是当她看进那双蓝色的双眼时，觉得那双眼睛已经再次变回了蒙了尘的宝石。

　　就跟上次她去泷泽宅找前辈时一样。

　　她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错，到了最后的最后却也只是坐在车子里，看着那个穿着一身天蓝色浴衣的少女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轻轻关上了车门，然后透过那层贴了隔热膜的玻璃对她挥了挥手。黑夜几乎将那块玻璃完全变成了将她们两个人的世界完全隔开的屏障，长谷川由美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降下了车窗再跟前辈说了再见。雨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感觉自己的眼睑很重。

　　“前辈，bye bye。”

　　Alice愣了愣，然后笑了笑轻轻对她点了点头：“嗯，长谷川。Bye bye。”

　　接着她很快就转过身去沿着这条街继续往下走，在大概两米开外的一个转角就转了过去。已经将近一点了，长谷川夫人明显觉得让她一个人回家并不安全，但同时她也觉得让长谷川夫人将自己送到家门口不太好。最后她们折中了一下，在离家还有一个拐角加四栋房子的地方，她请长谷川夫人停下了车。

　　下着雨的夜晚凉得几乎让人手脚冰冷，Alice感觉到有雨落在自己身上，那种一点一点到来的低温渐渐带走了她全身的温度。

　　——右脚的小拇指上、脚踝上……

　　她抬起手来轻轻呼了呼，视线里似乎产生了冬天往外呼气时会形成的水汽，但她眨了眨眼就确定了那只是她的幻觉。

　　——小腿上、透过一层浴衣的膝盖上……

　　雨的世界里似乎有一个人跟在她的身后转过了那个拐角，那个人又好像很着急，啪嗒啪嗒踩着水的声音在这条街道上无限地放大，但是下一个瞬间却又停了下来。

　　Alice没有理会，泷泽宅的铁栅栏门就在前方大概两米的地方，她马上就要到了。

　　——手腕上、手背上……

　　那个人再次奔跑了起来，明明隔得还很远，她却仿佛已经听见了那个人的心跳声。

　　好奇怪。为什么要跑得那么急呢。

　　有一瞬间Alice想要转过头去看看那个在雨夜里拼命奔跑的人长什么样子，甚至想要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在这样的雨夜里这样地奔跑。但是很显然，她下一秒又忘记了自己在想什么，只是继续沿着那条街道走了下去。

　　——左手的食指上、右手的中指上……

　　很近了，那个人已经到了她身后很近的地方了，但Alice却还是一点也不着急。

　　——左手的无名指上……

　　终于，她等到了那个人一把拉住了她的右手让她转过了身去。

　　那一瞬间，一路等待着那个人来到自己身边的、混沌的Alice消失了，清醒的Alice再次来到了这个世界。她睁大了自己碧蓝色的双眼，大概没有人见过她的这双眼中这样迸发色彩的样子，头顶上黑色的伞突然歪倒在了旁边，家门口那盏路灯的光一点没有遮盖地就落在了她的身上，照得她眼中倒映的那抹银色变成了一片荧光。

　　——“Alice！”

　　梦魔睁开的那只眼里饱含无数她看得懂的看不懂的情感，但那一瞬间他就带着那所有的一切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大雨里又只剩下了有着茶金色的长发的、淋着雨的少女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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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女孩子是泷泽爱丽丝？”
　　“嗯，是的哦。”
　　“……嗯哼，这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