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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在新的那扇门前 一个人也不会孤单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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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叶草之塔里的春天突然就来了,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至少一瞬间的措手不及。
今天的天气好得吓人,温暖到几乎能让人热起来的日光穿透玻璃时形成了光环,像扇动着翅膀的蝴蝶一样轻轻地落到地面上。灰色的大理石被打扫得能清楚地照出影子,即使在阳光灿烂的正午也总是冰冷到让人在永冬的季节里看一眼就会想要打冷战,今天的日光却强烈到似乎可以让所有的冰冷都获得温度,连空气都带上了像温热的牛奶一样的质感。
Gray踩着那些成块落下来的阳光走了过来,他现在正在寻找久违地失踪了的塔主大人。
窗户外面就是被笼罩在温柔的日照里的庭院,盖在树枝上的白雪在盖着一层白雾的蓝天下发着光。Gray在这扇窗户旁边停了下来,从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那棵盖着厚重的雪的松树下跑过了一只小小的松鼠。那团咖啡色的毛毛像地精一样突然出现,也同样突然地消失了,Gray站在哪里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继续按自己过来的方向沿着这条走廊走了下去。
大概两个时间带之前他还看到了那个最近乖巧得不像话的塔主大人。那时候他刚刚安排好接下来的工作,一打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有个人动也不动地坐在办公椅上,吓得他甚至在门口顿了顿才反应过来。
“Nightmare大人?”
没有回应。坐在办公椅上的Nightmare已经整个人都倚靠在了椅背上,从远一点的地方看简直像他将自己嵌在了那张椅子里一样。
‘?’又发生什么事了?Gray犹豫了一下,才转身关上了门。
房间里很安静,角落里的壁炉大概刚刚才加过木柴没有多久,正好在旺盛地燃烧,木头迸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除了壁炉里火星飞溅的声音以外,安静到几乎象是静止了一样的的空间甚至让他听见了窗户外面大风刮过的声音。黄昏时间带橘黄色的日光笼罩在房间里,在他的记忆里,类似的场景之前好像也出现过。
Gray又叫了一声“Nightmare大人”,但那边银发的梦魔都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装潢极其华丽的天花板,大概甚至连叫自己名字的声音都听不见了。黄昏无法将光带到他的身上,但是他银灰色的眼却还是在阴影里隐隐闪着光。
Gray看见那点像星星一样的光似乎闪烁了一下,在他再去注意的时候却又已经消失了。
“……”可怜的副手无奈地抿了抿唇,继续叫道:“Nightmare大……”
“嘭——!”
“??”还没说完的单词直接断在了声带上,他叫了半天都没有给他一点反应的男人已经一手撑在了办公桌上,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从刚才开始发生的事都太奇怪了。Gray惊讶地看着那个男人,对方抬起头之后脸上带着的表情在这个程度上又让他再愣了愣。应该说,甚至是现在一个人走在这条走廊上的时候,Gray在想到那个表情时都会不由自觉地愣神。
那是一种只属于Alice与Nightmare共有的时间的表情,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一种场面,总之那只银灰色的眼睛里注入的温柔已经多得可以让人觉得它们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Nightmare就哼着歌,自然到不能更自然地直接从他身后打开门出去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最近好不容易改邪归正的三叶草之塔塔主再次拾起了翘班的臭毛病。跟找猫咪那次一样,Gray发动所有今天预定值班的属下从地窖到塔顶扫荡式地搜了一边,到目前为止还是一无所获,整座三叶草之塔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还没有去看过了。
再一次站到那个房间门口,Gray觉得自己比想象中的要淡定很多。他的右手已经先一步附上了门把,但他还是看着两扇门连接处形成的那一条阴影看了片刻,才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推开了那扇门。
Nightmare或许来过,因为跟他先前去办公室的时候一样,这个房间角落里的壁炉也在燃烧着旺盛的火焰。
他没有进门,但光是站在门口就已经感受到了从这个房间的深处传出来的热意。空气里飘着红茶的香气,还有一点洗发香波的味道,那是一种极为少女的气息,霸道地占据了房间里所有的角落。
Gray扫视了一眼,最终视线在窗边放着的那束花上停了下来。
小小的花瓶里,插着一束“Alice小姐最喜欢的花”。
最近这个代号经常充斥在他耳边,以至于他甚至都已经忘了那种话叫什么名字,只记得那是“Alice最喜欢的花”。房间里的窗帘被拉到了最角落,从窗台一定就可以看见阳光普照万物的景象,那束花自然也沐浴在那样的阳光里,淡蓝色的花瓣几乎要融化在了空气里。
他盯着那些可爱的小花看了片刻,然后慢慢关上了这扇门,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就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往自己来的方向回去了。Nightmare大概是又躲到他自己的世界里去了,一时半会儿多半是找不到他了。
一直到他遇到了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属下,对方很诧异地问他“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走路的姿势轻快得根本不象是平时的自己。他又在刚刚看见了那一只仓鼠的窗户旁边停下了脚步,再一次转过头去看窗外那棵松树的时候那下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那一串小小的脚印都已经不见了。
Gray的心里有了一个猜想,但他暂时不确定这个猜想是不是对的,也认为暂时不应该把这个猜想说出来。
他摇了摇头,他的属下听见他在那片阳光里开口回答道:“没什么,一切都很正常。”
一切,都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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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htmare来到Alice身边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他压下门把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润滑足够的门轴听话地在寂静里旋开了。
房间里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半,窗外的路灯放射出来的光象是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强势地穿透没有被窗帘遮挡的玻璃闯了进来,同时另一边的世界却还是被黑暗没有一丝缝隙地笼罩着。床尾横贯着一条过渡差点可以忽略不计的边界,将这个由墻壁围成的空间劈成了两半。
这个空间寂静地让人错觉这整个世界其实都已经死了。
私闯民宅的惯犯在门口顿了顿,终于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床边来。他的脚步也轻得跟这个寂静的世界融为了一体,像幽灵士兵一样维护着这片将他包含在了其中的寂静。等到距离只剩下了最后的二十公分,他才感觉到了床上的那个少女,她好像完全陷进了床铺里,将全身包裹起来的模样看起来象是一只钻进了棉花里睡着的仓鼠,在刚才差一点就将他也误导了。
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厚到在床上隆起了一座小山,向周围鼓起来的枕头包围了她蜜桃色的睡颜。Nightmare安静地看了片刻,才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就连手下的皮肤传过来的热度似乎也是蜜桃色的。
那一瞬间,Nightmare解放了。
他知道这不应该,但他就像一个被关押在地牢里度过了数不清的时光的囚人,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可以回到地上。这一刻,那些围绕着他的墻瞬间都倾倒了,那片矮得让他觉得自己或许有一天会被它压死的天花板坍塌下来,从那些破裂的石块之间落下了茶金色的阳光。这个牢笼迎来了它的末日,而作为被囚禁在其中的犯人,他却觉得就算世界就此毁灭也没有关系。
——如果世界可以在他触碰着她的这一刻毁灭,他甚至会为此而欢呼雀跃也说不定。
他的那片茶金色的阳光中间又落下了一滴雨露,Nightmare看着那雨露沾湿了眼前恋人的额头,几乎要将落在她脸侧的茶金色阳光溶化,象是想要在她的肌肤上留下烙印一样。他安静地将手伸向那片光,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指尖是不是已经被它染湿,带着一种极其具有辨识度的凉意抚摸着她的头发。睡梦中的少女好像已经感觉到了他,明明连睁眼都没有了力气,却偏头在他怔愣的时候蹭了蹭那只抚摸着自己的手掌。
啊,那片阳光从他的指缝间漏了下来。
“……”那个男人似乎是笑了笑,等到少女再次沉沉地睡过去之后,才一如先前一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转身带上了门,从这个房间里走了出去。
梦做到这里,Alice就醒了。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其实还在梦里。现实完美地延续了梦世界当中的那一种寂静,这个世界依旧无声得会让人认为其实它已经完全毁灭了。
房间另一头的茶几上放了一只玻璃杯,里面还装了一点点喝剩下的温水,现在大概已经变成了跟夏夜一样冰凉的温度。她碧蓝色的眼睁了好久,脑海中那些似乎被暖色调的滤镜处理过的场景慢慢才消失在了,她终于看到了墻上由经过玻璃杯里的水折射的光线打上去的七彩的光圈。
然而甚至连那个光圈都静止着没有一点动作。死寂,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形容这个世界的词组。
眼眶已经因为在空气中过长时间的暴露而感到干涩,Alice才从被子里抽出手去盖住了它们,手指触碰到了自己的皮肤马上感觉到了汗水和热度,但她什么都不想思考。
Alice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发烧的,在那个一闪而过的幻影之后她象是疯了一样在家门口淋了一夜的雨,最终在进门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就倒在了地上。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坚强到甚至连那些不断出现的、太过真实的梦境都已经无法成为她的困扰,但是世界好像已经找到了一个全新的方法用来折磨她。
她觉得那个Nightmare是真的。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那藉由他的手传过来的、比雨还冰凉的体温,会在那或许连一秒都不道德时间里就刻印在了她的手上。
卧室的门紧紧地闭着,就像它从来都没有被打开过一样,Alice紧紧地盯着那个在黑暗里也泛着光泽的门把,好像在等着它下一秒就运动起来,不发出一点声音就被人旋开。当然,最终空气里还是只有寂静,她也从头就没有期待过什么一样在这片寂静里又闭上了眼。
这一个世界再次从她眼里消失了,那个门把、那片光,还有那一个投在墻上的光环,全部都不见了。她的世界再次回归了无边的绝对黑暗,伴随着死一样的绝对寂静。
她其实应该要起来吃一点什么,但是全身陷在被子里的温暖让她不愿意动弹,被被子和枕头封住的耳朵里好像反向传出来了心跳的声音,遇到外面的隔阂又再次传回了她的耳朵里。
噗通、噗通、咔擦。
通向她的世界的门被打开了。
Alice像被子盖在她身上一样厚厚地盖在了下眼睑上的睫毛闪了闪,然后那双在黑暗世界里也闪烁着万千星辰的眼开始泛起了光。
她看见有一个银发的男人站在了门边,看到她睁眼的时候全身上下的气息都变成了手足无措。但他很快就屏住了呼吸。
Nightmare在这片仿佛没有边际的寂静里走了过去,将手上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的声音打碎了这个世界。一瞬间,光、声音、味道、颜色……一切的一切都像风一样回归了这个房间,Alice甚至觉得自己感觉到了风。
那是一阵带着咖啡和水烟气息的风。
风轻轻地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敏感的眼眶泛起了红色。在这个已经被水雾充斥的世界里,她感觉到了在梦里抚摸过自己脸颊的皮肤,听见了那一句她等了太久太久的话。
“早安,Al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