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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就算被你犯下的过错 ...

  •   平安夜的那一场雪持续了很久,在圣诞节的早晨,这个国家在日出的第一缕光当中醒来的时候,那些雪花都还在灰蓝色的天空下像精灵一样慢慢降临着。

      冬天日出的光带着一种会让人下意识想要闭上眼睛的过度璀璨,落在河道旁那座房顶上盖了一层雪和霜的玻璃花房上,连反射出的光辉都像热灯照射下的晶石。这种时候Alice也稍微可以理解泷泽夫人建造这座花房的理由,她穿着外出的衣服在还没有照到阳光的那半边客厅里站了片刻,然后还是慢慢地走到了落地窗边,让自己离那边的世界再近了一点。

      房子里的火炉烧了一整夜,直到现在这里的空气还是热的,那种热度透过玻璃融化了露台另一边的一小圈雪。但是在更远的地方,从外面飘进来的雪花还是顽强地在地上铺成了好像带着绒毛的一层银白。从爬满植物枝蔓的栅栏之间隐约可以看到的河道在日出的阳光下依旧闪着粼粼的波光,跟平时没有任何的不一样。

      Alice已经很疲惫了,她努力睁着眼透过玻璃看外面的世界,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看些什么。她的大脑象是用了十年的计算机,CPU的运行缓慢到她好像到现在都还能听见说话的声音,即使这座现在房子里已经没有任何一个除她以外的人了。

      半空中飞过了一只麻雀,那个小小的黑点飞过的时候,她的视线不自主地跟了过去。直到那个黑点最终变成了虚无,Alice突然唰地一下拉上了窗帘。

      她走到了沙发旁边,裹上放在那里的毛毯直接躺下睡着了。

      她在梦里又回到了那幢三叶草之塔,她又躺在那一张床上,周围还是瀰漫着她熟悉无比的气味,微微睁开双眼就能看到她熟悉到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的东西。

      坐在不远处椅子上的那个男人好像顿了顿,他回过头的时候银色的头发在从室外照进来的阳光里闪闪发亮,象是日出下的白雪一样。Alice轻轻眨了眨眼,她不知道那边那个男人有没有看见,总之他慢慢地走了过来。他走路时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象是漂浮在了空中一样,直到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头上,Alice才感受到了这个人存在的实感。

      她听见那个人的声音跟他的存在一样虚幻,简单的两个单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也好像童话故事里的魔咒一样,而落在她额头上的晚安吻则比他的头发更象是银白的雪。

      他说:“晚安,Alice。”

      误入仙境的少女,再一次在仙境里安稳地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了很久,到她睁眼的时候,照耀着这个国家的早就已经不再是日出了,而是夕阳。客厅里的窗帘依旧拉得紧紧的,这个黑暗的小空间里的空气也依旧热得让人昏昏欲睡,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再也没有了木条燃烧的声音,暖气呼呼送风的动静让刚刚睡醒的她感到一阵头痛。

      几乎将脑袋都埋进了毯子里的少女从里面伸出一只手臂,艰难地够到茶几面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遥控器就马上把暖气关掉了。这个空间里瞬间传出一声让她的头痛到达了顶峰的提示音,但幸好那声刺耳的响声爆破了一次过后,它就随着空调送风的声音一起消失了。

      Alice保持着一个象是尸体一样的姿势在那里又躺了片刻,才继续伸手去摸索她的手机。连将手机拿到手里之后她都是将它直接带进了毯子里面,按亮屏幕的一瞬间机器发出的蓝光刺眼到让她的头又痛了一下。

      时间显示是17:31,除此之外她还有七条长谷川由美在LINE上发来的未读信息和三封来自不知名地址的邮件。

      少女像刚才摁掉暖气一样干脆地摁掉了自己的手机,她将它直接放在了沙发旁边的地上,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Alice不知道自己该有些什么感受,最近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一直到现在为止她的整个人生都可以直接被称作一出闹剧。无论她想还是不想,那些她认为应该发生的以及不应该发生的事都一件一件地在她的生命里出现了,有的时候她甚至已经觉得自己已经跟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种通感,那种跟第六感很像的感知不停在向她传达这个世界的意愿。

      它还需要她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离开;它不再那么需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的确不应该留在这里。

      跟不可思议之国一样,无论是挽留她还是驱逐她,这个世界用的方式都温柔得或许会让那些被它玩弄过人的觉得无法相信。它或许会伤害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但它唯独不会伤害她,无论她的生活因为所谓的“命运”而变得多么混乱,它总会帮她留一座最后的安全岛。

      不过,会产生这种想法,大概也说明她其实已经疯了。Alice想。

      午夜零点,被世界爱着的茶金色的少女在漆黑的世界里醒来。室内温已经被外面的世界完全同化,全身裹在毯子里她也觉得自己浑身发冷,而Nightmare还没有来。

      Alice从沙发上坐起来,太过奇怪的睡姿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都在痛,冰冷的空气也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让她乱成一团的大脑变得清晰起来。她站起来后甚至连鞋子都没有穿就直接走到了额窗边,像她将它们拉上时一样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

      落地窗的另外一边没有月光,布满了天空的云层下,那些雪花还是像精灵一样慢慢降临着,这一场雪好像从来都没有停过,也准备要永无止境地一直下下去。

      距离十二点已经过了五分钟了,Nightmare还没有来。这是Alice所知道的,在这个世界里Nightmare第一次的迟到。

      黑色的连裤袜并不能帮她阻挡什么寒冷,她踩在地板上的脚很快就冷得几乎没有了知觉,但Alice仍然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裹着那条带着细细绒毛的毯子,动也不动地看着外面的庭院。

      她不在乎了。

      Alice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到底是不是脑子不正常了、是不是变了、是不是其实已经崩溃了……这些都无所谓了。她已经到达了她从未想象过的一种疲惫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她甚至不想思考,她只想要做一个决定。

      那是一个她可能会做的、做错的决定,但是对错于她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

      玻璃花房里闪过了一阵光,从现在自己站着的位置,Alice就可以越过两面玻璃中间隔着的花园看到那阵微弱的光。她亲眼见过那种景象,玻璃花房的石地板上雕刻的那些花纹里涌上像水一样的荧光,直到那些光将那片她看不清形状的花纹完全填满,然后在那个她依旧看不清形状的象是魔法阵一样的东西里,就会出现她的恋人的身影。

      中二,也很梦幻。

      她微微将头偏向了光传来的方向,在这个被雪笼罩的世界里,她的双眼似乎也被银白的雪蒙蔽了。她看见那阵光立刻就消失了,之后过了大概五秒,玻璃花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Nightmare闪身从他打开的那一点缝隙里挤了出来,然后又飞快地将门关上了。

      很奇怪,明明他这个人的身上就带着跟雪天一样的颜色,但被雪蒙蔽了双眼的Alice无论如何都不会看不见在雪地里的他。那个男人在她的视野里怕冷地裹紧自己的大衣,在抬头看到她就站在窗边的时候愣了愣,然后就对着她微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只属于她的、梦魔温柔的微笑。

      梦魔快步走了过来,跟从玻璃花房里出来的时候一样,他在落地玻璃窗之间拉开了一条缝,闪身进来之后又飞快地把门关上了。但是现在房子里的温度跟恒温花房里的明显没得比,乍一感受跟外面雪地里的气温几乎没有分别的温度让他觉得非常惊讶。Nightmare一低头就看见Alice的双脚跟冰凉的地板只隔着着薄薄的一层连裤袜,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领结上带着一颗紫色的宝石,打磨得圆润完美的切面甚至可以让Alice从中看到自己的样子。她的脑袋上翘起了好几撮不听话的头发,整个刘海都偏到一边去了,刚睡醒的脸上还带着那种看起来很冷漠单其实是呆滞的表情。

      理解Nightmare的问句对现在的她来说需要花掉至少十秒的时间,过了一会儿他才看见她眨了眨眼睛,一直盯着他的领结看的视线终于转移到了他的脸上。而他银灰色的眼也像一颗完美的宝石,甚至比他领结上的那一颗更清晰地印出了她的模样。

      Alice看着他张了张嘴,但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又闭上了嘴巴。

      她的样子非常不对劲。Nightmare皱着眉,原本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一下就松开了。他现在浑身还带着外面的雪沾到他身上的寒气,自己都觉得自己几乎要象是夏天里的一块冰那样冒出白烟了,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抱住了她:“Alice?发生什么事了?”他没有想到的是,被他抱住的那个少女体温跟他居然差不多。

      客厅里在他的那句话过后就变得非常安静,没有暖气声,甚至连平时那个一直滴答滴答响个不停的钟都不叫了。安静又冰冷的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只有两块冰块象是要融在一起那样抱在了一起。

      Nightmare甚至可以听见她的心跳,那是跟他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在这一整个安静的空间里越来越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Alice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那个样子让梦魔感到非常慌张:“Alice?到底……”
      “Nightmare。”

      少女抬高自己拉着毯子的手,还被那层带着细绒的布包裹着的拳头就盖上了他的嘴唇。气温实在是太低了,她的手已经没有什么敏锐的知觉了,Nightmare的脸也没有,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用力打到他,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打了一下。

      他只是顺从地闭上了嘴,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沉到了海底,他仍然只是乖乖地眨了眨眼睛。

      然后他听见Alice说“我愿意”。Nightmare听不懂她想表达什么意思,但她还没有将拳头从他的嘴边移开,说明她大概还不想让他说话,所以他只是抬起自己的手将她的包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疑惑地偏头又眨了眨眼。

      他这个样子,真的很像他们还只能在梦里见面的时候,他创造出来的一只食梦貘。Alice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双在黑暗里也闪闪发亮的眼睛无论Nightmare多少次,他都觉得它们很漂亮。

      更何况他还听见有着那一双眼睛的她对自己说:“Nightmare,我愿意回去。”

      =

      平安夜的那一场雪在圣诞节当天的中午停了大概两个小时后就再次下了起来,这一整个城市都被这场雪笼罩在了一个白色的幻境里。午夜零点过后这附近的整片区域都陷入了沉睡,最后一点点的声音都从从这里消失了。

      泷泽夫人应丈夫的请求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那片薄荷绿色的窗帘,窗外被雪笼罩的世界甚至不如开了一盏夜灯的这一头明亮,但无论是她还是她躺在病床上的丈夫,现在都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看着同一个方向,甚至想着同一件事情。

      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知道,但她就是知道。所以当她听见自己的爱人虚弱干涩到不像他的声音从自己身后响起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泷泽先生看着她的背影说:“我会接受开胸手术的。”

      他的声音显得太过小心翼翼,甚至连他们两个一起偷偷去看爱丽丝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小声地说过话,这一瞬间那种声音就让她的眼泪再次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她回过头去看床上的丈夫,就连他脸上的那种表情都不像平时的他。她发誓,在三十岁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自己的丈夫那样温柔的表情了,“那是我们的女儿,亲爱的。”

      她知道。泷泽夫人点了点头。她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那一头金发顺着她坐到床边的动作扫落在他插着注射器的手背上,那一种特属于她的温柔让铁腕的泷泽先生看着她也流下了眼泪:“我真的很爱很爱她。我很爱我们的小爱丽丝。”

      这她也知道。这个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成功还是失败的女人倾身去抚摸自己丈夫的脸庞,握着他左手手指的那手收紧了一下,现在她握着的那一只手指上还带着二十多年前他们在教堂里交换的婚戒。她告诉他:“我也是。”

      因为他们那么爱她,所以才会那么荒唐:既然这个世界已经无论如何都无法让她快乐,那就让她走吧。

      至少他们的小爱丽丝觉得,在另外一个别的什么世界,事情不会更差。

      承受痛苦,本来不是她应该做的事,而是他们的。

      因为,那是他们很爱很爱的小爱丽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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