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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烈焰滔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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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室那边也点了火,因为与陶瓷厂相连。陶瓷厂本就有很多石窑,里头都是火坑,稍微推一推便都着起火来。幸运的是,虽然那边也有易燃的草木家具衣物,但毕竟处于石矿区,整个地面也较为开阔。
禁室里遇火不深,侍卫们早已跑光,邪珠找到了门口的钥匙串,一溜地跑进去,将里头关着一些丫环伙计的铁牢给打开,把人放了出来。待寻到疯女人和老奶奶那里,也试了钥匙,将门打开。
那女疯子躲在角落里,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说着什么话,邪珠过去扶她,她倒还算听话,只盯着邪珠笑。还好,没想象中那么难缠,要一路听话地扶去东院那边,倒也省心。
女疯子抓着邪珠的胳膊,很是开心,“夫人,你回来啦?你回来救我啦?”邪珠也不解释,只顺着她的意思应道,“是的,你听话要乖一点,我这就带你出去。”
她又紧巴巴地缩到邪珠肩膀后边,眼珠子左右警惕地扫了扫,压低了嗓音说道,“别被庄主看见啊……不然他会抓了你让你死的,还让我喝那个毒药……我怕,我不想喝!”
看着她连连摇头,害怕畏缩的模样,邪珠连忙拍拍她攀上自己肩膀的手,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他不知道的,我带你出去。”虽是这么说,心里琢磨,难道当年老庄主竟逼死了庄主夫人?待会带她去那边与老庄主会合,见了他会不会失心疯发作?
不过目前也管不了这许多,她扶着女疯子出了铁笼,见对面的老奶奶依旧窝在墙角没出来,不禁纳闷,问道,“老奶奶,你怎么还不出来?快走吧,庄子里都起火了,外面乱作一团,没人管了!”
那老妇依然纹丝不动。邪珠以为她怎么了,将女疯子安置在墙壁旁,让她倚着墙,自己则钻进了笼子看望老妇,“老奶奶?你怎么了?”
老妇紧闭着眼,没任何反应。邪珠心里一跳,难道她就这样死了?稍有些心悸,却也伸出手颤巍巍举过去探她的鼻息,才举出一半,还没到鼻端呢,那老妇突然睁开眼,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她,骇得邪珠吃了一吓,瞬间不好意思起来,“老奶奶,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我死了?”老妇自己开了口,倒免去了邪珠不少的尴尬。
“对不起……”邪珠为自己的鲁莽感到难为情。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这个样子,本来就是和死了差不多。”老妇枯涩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气息微弱,似乎每喘息一声都是在与生命做搏斗。
“老奶奶……快些起来出去吧。”邪珠不知说什么好,外头又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只得极力劝勉道,“现在庄里正起大火,人都跑啦,赶紧出去求生去吧!”
“你们走吧,我留在这里。”老妇无力地抬眼望了邪珠一下,又黯淡地垂下了眸子。
“为什么?!”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逃出去却还有希望活下来。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难道她是嫌弃自己年纪大了,活不了多少日子了?邪珠继续劝道,“老奶奶,我们出去吧,多活一天是一天,活着总比死了好。”
听到这句话,就连倚在墙上的女疯子也跟着笑了笑,好像赞同她这个观点。老妇用力撑起了双手,让自己整个盘坐的身体临空。邪珠以为她是想站起来,正要搭手帮个忙,那老妇却突然道,“你看看,我这样子还能动吗?”
顺着老妇眼神示意的方向,邪珠朝下看了看老妇的腿,两条腿盘结在一处,因常年关在潮湿发霉的牢内,底下贴着石面的皮肉已腐烂,血肉模糊粘粘糊糊,交叉的两条腿黏作一体,再也分不开,脚踝处朝下的那面,皮肉烂得已能瞧见一些森森的白骨……
邪珠惊骇失色,忍不住倒退了几步,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后,又很是自责。她这般害怕的模样,不是叫老奶奶看了更伤心吗?“老奶奶……你……我,我不是故意的!”邪珠赶紧道歉。
老妇却不以为意,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处,似乎微微笑了笑,“快些走吧,别管我了,我若留在这里,好歹有个葬身之处,要是出去了,也指不定死在荒郊野岭……死在这里挺好的,至少还在庄子里,陪着它一起消失,也挺好的……”
老妇虽面色黯淡,衰老不堪,脸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心安理得。或许这对她便是最好的选择吧,邪珠也不打算再劝她了,就让她留在这里,结束所有一切,不管是痛苦的、难堪的还是耻辱的。也不管她曾经遭遇了什么,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又怎样挨过了难熬的岁月,至少都快结束了,也好。
邪珠刚想转身出去,老妇却喊了声“等等”。她伸出枯瘦的手,掏往空洞的袖口,从臂膀上那边一直往下掏,竟滑落一只翠鲜光滑的玉镯来。老妇拿了镯子递于邪珠,“我们也算相识一场,这只镯子是我唯一可以拿出手的东西,送给你吧。”
镯子晶莹润泽,是上等好玉,老奶奶或许一辈子也就只这么一件宝贵东西,哪能拿走呢?“让它一直陪着你吧老奶奶。”邪珠真心诚意说道。
“不了。”老妇也颇为坚持,“你拿去吧,这么好的镯子,别浪费了。让它得见天日,是对得住它,也不枉它陪了我一辈子。”
邪珠知道这是老妇的心意,她希望她心爱的镯子能在世上继续大放异彩,哪怕是衬托了别人的手腕,便不再推辞,接了过来,道了声谢,尊敬地朝她福身一礼以示告别,退出了牢笼,扶起女疯子便出了禁室。
从禁室往东院走,势必经过西院,邪珠还当廖管家肯定已扶着老庄主去东院了,却不想在西院外头的路边,看到廖管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邪珠连忙上前去推醒了他,问他出了什么事。
“我被人敲晕了,也不知是谁。”廖管家摸了摸后脑勺,回忆道。
“老庄主呢?”邪珠左右没瞧见老庄主,便问道。这样一说,廖管家也吃了一惊,蹭地从地上爬起来,焦急地四下找了番,还是不见。邪珠打算先去东院,看看那边的情况,托廖管家照看女疯子,顺便再找找老庄主。廖管家瞧那女疯子眼熟,问了才知原来是庄主夫人身边的贴身丫环。
“是啊,那里关了一些人,都是老早之前就在庄里的,还有一个老奶奶,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谁,以后得了空再替她烧柱香。”想到老奶奶凄惨的模样,邪珠的怜悯之情又开始泛滥,便取出了她赠的玉镯,“这还是她的镯子,也许是以前哪个主子赏给她的。”
“拿来看看!”廖管家一见那镯子,立刻瞪大了眼。邪珠赶紧递过给他。廖管家接过手,仔细地瞅了瞅,半天才说出话来,“你是说,这镯子……是禁室里一个老奶奶给你的?”
“是啊,怎么了?这镯子有什么来历吗?”见廖管家这幅吃惊的表情,邪珠便知这镯子来头肯定不小。
“呵呵,我知道了……”廖管家突然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长长叹出了一口气,“我总算明白了!”
“知道什么?什么事?”邪珠更为好奇,忙地问道。
“这个镯子是庄主夫人的贴身之物,是她与老庄主成亲那日,老庄主送给她的,她从来没有,也不会转赠于人。”廖管家说道。
“什么?!庄主夫人……”那禁室里的老妇如此苍老丑陋,怎么可能是庄主夫人?邪珠骇异莫名。
“人都以为庄主夫人当年死了,原来她没死,却一直在禁室里。”廖管家说道,“一言难尽啊,等找个时间我再慢慢同你讲。”
就算有蚀骨穿心的天大好奇,邪珠这会也不得不按捺下来,现在她要立刻赶去东院那边,他们还在寻救少庄主,她一定要在他身边,一定要把他救出来!
一天无风,到了晚上这会儿突然刮起风来,风席卷着浓烟烈火,让整个庄子里更为混乱不堪。邪珠喉咙呛着烟,眼泪都快冒出来,努力辩着路,依稀往回赶。这一天来来回回赶的路,总的算起来差不多有平日的好几天的脚程了。
一脚高一脚低踩在熏黑了的碎石上,邪珠心里其实是忐忑的,拼着一股劲,却忍不住要悄悄颤抖。待她快赶到东院的时候,廖管家带着那女疯子也追了上来,因为此时,外边,或者说浓烟包裹的四周不知哪里,响起了喊杀声。
喊杀声随着火声风声,阵阵起伏,却越来越清晰。廖管家踉跄着追上前,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打起来了!外边打起来了!好像是有官兵来了,跟放火的歹人打起来了!”
整个庄子里本就乱成了团,此刻更为混乱。那些四下潜伏的歹人与庄里仅剩的侍卫斗得不可开交,逃出去的伙计姑娘们也被拦在庄外的东门虎拿下。好不容易艰难找出一条生路来,以为总算死里逃生,却一个个枉死在刀下。
邪珠愈发急切,像是没听见廖管家的话,头也不回地一口气奔到东院,刚刚立住脚,眼前所见,却差点当场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