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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微起波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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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凝固着,众人正暗暗担心,只听紫姑娘开了口。
“雪姐姐当真官大一级压死人呢”,紫姑娘笑道,“我紫浮云虽然没有管事的职衔,但南院的事还是做得了主的。”
“是么,这南院的事还轮不到你最后来定夺吧?你这样一说,把小姐置于何地?”雪姑娘丝毫不让。
“你什么意思韩千雪?!动不动把主子给搬出来,别忘了这茶庄里你再厉害也只是个下人!”紫姑娘不由得动了怒。
她这样一说雪姑娘也呛了声,本来就白净的脸蛋更加冰冷严肃。争有何意?两人再争,争来一时得意,争得一时胜算,也是虚妄的,无论如何,她韩千雪终究也只是茶庄的奴仆,只不过她甘愿做这个奴仆,甘愿侍奉茶庄的那个主人。这样想着,雪姑娘反倒轻轻叹息了一声,她不是不懂这些道理,不过对于嚣张自负的紫浮云,她是不肯让的。
此刻,两人还是剑拔弩张互不相让,把一件本来还算简单的事情上升到了僵持不下难以解决的地步。
邪珠察觉到了雪姑娘脸上划过的一丝黯然。雪姑娘素性清高,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争吵的人。紫姑娘不过心性自负了点,她也绝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事情当然没有姑娘们所担心的那么可怕,哪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正当众人都不敢吱声的当儿,邪珠从后边人群里站了出来,施了个礼,轻轻启口:“雪姑娘、紫姑娘,关于打扫院落的事情,邪珠有个法子,不晓得能不能说一说?”
绿荷见邪珠站出来开了口,暗暗替她担心。蓝芯则不屑地白了她一眼,到处讨好邀功,惹来麻烦也是咎由自取。
听得邪珠开口,雪姑娘未在意,保持沉默。紫姑娘倒是挑了挑长长的杏目,向邪珠觑了眼,“说来听听。”
“是,那邪珠便说了”,邪珠顿了顿开口,“虎爷不日便要回庄,北院的打扫整理当然是比较急迫紧要的,雪姑娘自然上心;南院这里入冬的准备也紧锣密鼓耽搁不得,又要准备虎爷回庄的夜宴,紫姑娘必定也是着急的。”
雪姑娘饶有兴趣地看着邪珠:“那你所谓的法子呢?”
“可以从南院遣一些人手到北院集中打扫个一两天,等北院都安置妥当了,再从北院挑几个勤俭能干的到南院帮着整理入冬物资,这样互相接济一下,也算不上哪个院吃了亏,也不用麻烦其它院子帮忙,或许能够行得通。”邪珠不急不缓分析道。
紫姑娘眼睛一亮,邪珠的法子既不丢了南院的面子,也解决了北院的事情,确实是个好主意,“我觉得行,事情总要做的嘛,大家都是为了不耽误事儿。”
雪姑娘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觉得是个可行的办法,便没有反对。
紫姑娘看雪姑娘不吭声,便唤过绿荷与蓝芯,吩咐她俩如此操办下去,“你们就挑些个人去北院辛苦两天吧。”
雪姑娘也吩咐芭蕉,交待她道:“那你就留在这跟着挑吧,一天后把人带去北院,赶紧安排妥当。”
芭蕉应了声,便同众人忙活开了。蓝芯心里一万个不爽,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张罗开来。绿荷却很为邪珠感到高兴,悄悄走到她身边,竖起大拇指:“邪珠你真棒!”
邪珠笑笑。局里的人总是身陷局中无法脱困不得其要,局外之人却能很轻易看出关键点,将事情处理简单。邪珠比别的姑娘多了胆量和不一样的想法,一半由于她从小跟着师父见识多了,思维自然不能同久居宅院的人比拟;另一半也由于她或许从未把自己当作局内人,她与她们是不同的,她总觉得她不属于这里。她不属于任何地方。
邪珠正想进去帮忙,雪姑娘忽而走到了她旁边,开口道:“我有事问你。”
“雪姑娘何事相问?”
“你香袋里装的是什么药草,居然能产生令人愉悦的香味?”
“香袋里的药草?”邪珠诧异雪姑娘何以突然问这个,不过也没有多想,便回答道,“就是一些车前草、甘草、野菊花瓣之类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他为何如此喜欢把玩细嗅,爱不释手?”雪姑娘有些怔忡,似在喃喃自语。
每次他都会揣在手里反复端详,并把它举到鼻前轻闻,那个时候,他会闭上眼睛,脸上出现焕然舒适的神采,他似乎很是陶醉很是享受。
邪珠却一时不能明白雪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是谁?手里把玩香袋?难道是那只香袋?是少庄主?
雪姑娘转过头认真地瞧着旁边的女孩,她还从来没有好好地正视过这个人。眉目清秀,五官精致,特别是她的眼睛,灵慧漂亮透着生气。难怪......原来是这样......
雪姑娘有些失神的注视,令邪珠不知如何是好。她为何这样看着自己?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片刻间,雪姑娘回了神,她显然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她冷冷地转回头,跟之前那般不再把邪珠看在眼内,清傲地抬了抬头,敛色道:“这些天少庄主和商公子都在下棋,有时间就多去流水阁煮壶茶吧。”
说完,雪姑娘便出了院子。邪珠却还没反应过来为何雪姑娘同自己说这些。不过商公子那边有好些天没去看他了,这两天实在事多,一时兼顾不到。
正想着,紫姑娘幽幽踱到了自己身边,望着雪姑娘离去的身影,说道,“她居然能跟你说上那么多话,不容易啊......除了我紫浮云,恐怕也没人能跟她聊上两句的了......”
紫姑娘盯着院外,似在思索。
邪珠的心里也搅起了微微的波澜。雪姑娘莫名其妙说了通话,她看似清冷的外表实则内里也是有许多感怀的,只不过旁的人不知道罢了。人真的是种复杂的动物。而身边的紫姑娘呢?她又是那个大家所看到的她么?她又有哪些旁的人不知道的面孔?她欣赏自己,提拔了自己,很多时候又袒护自己,可那枚溪林里掉的檀香木坠,她和左朝风在花园里的谈话,石头临死前提示的紫色睡莲,昨天晚上蓝芯和方管家鬼祟的商谈......邪珠不敢多想,或者也是不愿多想......
穿过西都繁茂的商业街巷,便是纵横交错的一些庭院,多数住着些贵人大户。再往东,则是大片的四合宅院,住着一些城里相对殷实或稍许有些官衔的人家。
紧凑的石子巷内,一个身着灰色长袍套着褐色短褂的瘦瘦的身影,急急地转入了一条偏僻的巷子。
身影回过了脸,是陶瓷厂的方管事。他左右张望了番,确定无人后,走向一间门框有些斑驳陈旧的院落,推开门迅速闪了进去。
院落不大,四处散置着一些布满灰尘的或残破的簸箕或石盆,可见平时并不住人。院里也没人,四周静悄悄的。方管事走到西边一间房前,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翻转查看挑了一把,便擦入了门上的锁眼,将锁打开。
推开门,屋内光线勉强,陈设简陋,靠近柱子旁的地上铺着张篾席,上头躺着个人,是个女的。她头发杂乱,脸色憔悴,穿着略显脏乱的陈旧的碎花棉衣。
一见方管事进来,她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几步跑到跟前,扑通一声跪下,死死扯着方管事的袍子,眼里闪着热切哀求的神色:“方叔叔,我弟弟他怎么了?他还好吧?”
方管事拉扯袍子,从那女的手里扯了出来,退开两步,掩饰眼里的嫌恶,尽量柔和地对那女的说:“你弟弟的事有了周转了,不过,还不能说完全没问题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目前来说不能”,方管事叹了口气,“你看你,要不是你欠了人家的债,你弟弟何至于铤而走险犯下错事坏了庄里的规矩?”
那女的掩面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都怪我不好啊,我真不该向人借高利钱的......那时候他姐夫得了怪病,我也是没办法......”
“好了好了别哭了,事情都过去了。好歹我也从中一直周旋着,这事比较难办,但总会解决的。”
“谢谢方叔叔”,那女的抬眼,感激地看着方管事,“要不是叔叔你借了这么个院子让我避一避,我还指不定能不能逃过追债的那帮人呢。”
“你也不用谢,我也是尽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不过......那些追债的人好像开始注意我了。”
“什么?那该怎么办?”女的慌张无措。
“为今之计,你只有离开西都了。”方管事面色颇为沉重。
“离开?!那、那我弟弟该怎么办?我不是见不到他了?!”女的惊恐地盯着方管事,满脸无助。
方管事叹了口气,“你只有离开这里,对石头才是最有利的。”
“为什么?!”
“你想想,只要你人在西都,总有一天你会被追债的人找到,到时候你也逃不了,石头自身都难顾又要担心你,岂不是拖累了他?”
女人失神地跌坐在地上,泪水涟涟。
方管事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女人,“拿着吧,今天就走,出了这条巷道一直往北,穿过田地躲进深山里,只要绕出了山路,便算是出了西都安全了。”
“这......”女人看着银子,有些不敢拿。
方管事将手里的银子递了递,女人便感激地接下了,连连磕头:“谢谢方叔叔,谢谢叔叔的救命之恩,我这就去了。”
磕完头,女人擦了把眼泪鼻涕,往屋外跑去。
方管事阴沉的脸上露了丝得意的笑容。他转过身,却猛地见女人又回来了,立在门口,满脸惶惑之色。
“怎么了?”方管事纳闷。
女人不敢作声,用手指指院子里。
方管事满腹疑惑地踏出门,一瞧见院子里的阵仗,顿时煞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