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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竹雨细步 ...


  •   室内依旧薰香袅袅,舒适的软塌和堆满了茶具及小物件的精美八角矮几也依然显眼地摆在熟悉的位置。

      商公子倚塌斜靠,正捧着一本书阅览,见邪珠站在了门口,便放下本子,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过去旁坐。邪珠施礼,落座。

      “天冷了,怎么出来还穿这么少?”商公子搓搓手,看了眼邪珠身上的薄袄褂。

      “穿得简便点,忙起事来才方便。”邪珠笑笑。

      小炉上的水已煮沸,壶盖扑腾作响。邪珠将热水缓缓注入茶壶,冲泡起黄绿色的长芽嫩茶来。

      “商公子懂得品茶鉴茶,应该是生于南地的吧?”邪珠驻茶水入杯,不经意地问。

      “生于南,长于南。”商公子浅浅一笑,“你呢?”

      “应该也是生于南地的吧?”听师父曾说起,自己是出生在南边的,却不知具体哪里。

      “应该?也是?”商公子好奇,“你不知道自己是何处人吗?”

      “此刻在何处最是要紧,至于从何处来,又有何关系?”邪珠将泡好的一杯茶递给商公子。

      商公子接过,细细呡了口,不由赞道,“入口细润,清滑爽口......这茶艺足可以颦美宫廷茶师了。”

      “哦?商公子尝过宫廷茶师的手艺?”只有南边的国度,宫里才配备茶师,煮茶调茶,供君王及姬妾享用。

      “偶得尝之。”商公子微微一顿,作了简略的答复。

      邪珠接过茶杯,搁置于桌上。商公子起身,提了茶壶也注了杯茶,端端地递给了邪珠。

      “这......这可使不得。”邪珠推拒,让商公子倒茶给自己,这如何可行。

      “怎么使不得?友人品茶互敬,不是君子之举么?莫非邪珠在意世俗之见或宵小之言?”商公子眼里带着笑意,坦然地看着邪珠。

      邪珠不再推诿,她本就不讲究那许多规矩,便接了茶细致地尝了口,莞尔一笑。两人正自温馨喝茶,门口已忽而多了个人。邪珠转头,瞧见东门离浅淡俊逸的身影,如空谷幽兰般立在阶前,神色宁静,眼内微光璀璨。

      “东门兄,正想着你也该到了呢,今天倒是来得及时!”商公子招呼着,东门离淡笑着进来坐在了软塌上。邪珠浅施一礼。商公子边说边挪了挪桌上的茶具,转身从后边兰台底下的橱柜里捧出个金箍圆颈碎花蓝瓷罐来,摆在了几上,拿了把镶蓝宝石的弯月刀割开了金箔,将罐打开,“请你们二位过来,便是要尝一尝这苗疆的蔌藜花酿,传说这蔌藜花借参须而长,汲甘露而生,吸纳山灵树秀,百毒不侵。”

      “看来商兄是花了大手笔请客了。”东门离笑道,“如此上乘的花酿,要是让月儿知道你没拿来与她分享,她说不定是要动气了。”

      邪珠帮着摆好了小瓷碗,听到这里觉着自己有些受之有愧,连庄里的小姐与其他主子都分不得这花酿,商公子却邀了她来共享。

      商公子用细耳银勺舀出琼枝玉液般晶莹剔透的花酿蜜露,盛于小瓷碗内,“她已经被你宠坏了,你日日雪莲紫茸地养着她,小心她一朝食了仙果如嫦娥般奔月去了,到时候你就着急了。”

      “该着急的恐怕不是我吧?”东门离送了一口蜜露到嘴中,细细品呷。听了此句,商公子只是笑笑,却不语,只端了一碗蜜露递给了邪珠。盛情难却,邪珠恭谨接过。

      “东门兄似乎是真的着急了?”商公子笑着问。

      东门离不解地抬头,再看看碗内还有一大半的蜜露,“我今日吃得不雅么?”询问的目光搜索商公子的表情,再轻掠地扫了一眼邪珠,立刻又转移开。

      邪珠连忙低头,嘴里的蜜露凉润馨甜,丝滑落入喉间。

      不知何时,屋外竟下起了细雨,雨丝绵密,落在了石子径与假山上,溅起细碎的寒意,直往屋内扑窜。

      “下雨了。”商公子望着屋外的雨,“看来今日可去荷花亭赏夜雨了。”

      东门离稍稍侧转身也往屋外望去,“好久没下雨了,要不我们去雨中赏个景?”

      一拍即合,东门离与商公子均对雨中散步跃跃欲试,两人兴致颇高,急急在屋内找起了伞,却只找出两把。

      “你替你家少庄主执伞吧。”商公子将一把伞递于邪珠,邪珠正怔忡间,伞已塞至手内,而商公子已然撑起另一把伞,迈出了屋。

      旁边的玉人未置一词,闲静地等待邪珠的动作。真是被伺候惯了的金枝玉叶,邪珠轻抖伞柄,撑起了挂着玉坠流苏的竹纸伞。玉人一矮身,钻入伞内。邪珠不敢先迈步,等他踏出了第一步,再跟着他的脚步,悠悠往湿滑的石径中走去。

      雨雾迷蒙,笼出一圈伞下的小小世界。伴着清新细雨和泥土味道,兰香依稀。伞还是新的,不曾用过,新鲜的翠竹气息扑面而来。邪珠高高擎着伞,纱袖滑落,露出一截纤白玉臂。

      流苏摇曳,雨珠低落。清晰可闻的水声敲入耳内。

      他不动声色地缓缓前行,长长的睫毛安逸自如。浅青色的长衣沾着雨幕,起起落落。

      如此安静,不曾言语。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忽然,一阵急风,哗一下吹翻了竹纸伞,邪珠臂力有限,勉力地架着伞柄。细细雨丝冰凉地划入脖颈。手上一暖,他握着她的手持住了伞柄,复又将伞举起。

      “我来吧。”他拿过伞,微微一笑,暖如春风。彼时,两个人都已湿了发丝和衣襟,未带丝帕,邪珠颇为狼狈地用手拂落身上的水珠,突然想到他也正满脸满身雨丝,便不好意思地微微抬眼望他。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眸中深邃静谧。邪珠反而有些着了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他别转了头,顾自擎着伞往前迈去,完全忽视了还来不及跟上脚步、立在雨中的邪珠。乍暖乍寒,邪珠好生迷茫,他有时候让人感觉亲切,有时候又如此疏远,飘飘忽忽捉摸不定......邪珠宁愿相信是自己多想了,全都是一厢情愿的幻觉。她急急转头,跨步追上他的伞,微凉的衣襟裹得身体发冷,她稍稍瑟缩,寒意反而令她打起了精神,跟上他逐渐加快的步伐。

      她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只是踩着小碎步行走,直到他突然停了下来。伞下前方露出了另一双皂靴,商公子正等着他俩。

      “之前只顾着赏景,刚一转头,才发现你俩已落了一截。”商公子打量着发丝微湿的东门离和邪珠,略有调侃之意,“怎么,赏景的人倒自己成了雨景?”

      邪珠瞬间不好意思起来,赶忙解释,“刚才风刮得急,吹翻了竹伞......都怪我,气力不够使。”

      东门离惯常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笑不语。

      商公子还想再调侃两句,不料前方雨幕中步伐匆匆地奔来一人,深色甲衣,一手扶剑。来人到了跟前,才知是左朝风,他抱拳半跪,神色焦急,“少庄主,出事了!”

      “何事惊慌?”东门离问道。

      左朝风抬眼看了看站在东门离身边的邪珠,似有避忌。

      “说吧,无妨。”东门离开口。

      “是!少庄主,从金陵过来的那批货......半路遭劫了!”左朝风声音有些忐忑。

      “什么?”东门离与商公子均面有惊色。看来是笔相当重要的买卖,邪珠还从来没见过他和商公子吃惊的表情。

      “在何处遭劫?”商公子问到,脸色凝重了起来。

      “出了淮水,刚入境,幸存的灰蜂护卫说是一批持刀的凶匪。”

      玉溪茶庄的灰蜂军?她曾听金书提到过,似乎是茶庄培植的一只颇为厉害的私家护卫,何以轻易遭了劫?

      “看来不是一般的匪患。”商公子思量道。

      东门离擎着伞,凝思了片刻,冷静地对商公子开口,“我必须出去一趟,你留在庄内收集信息,一有消息飞鸽传书。”

      “好!”商公子只考虑了片刻,便肯定地答应了。

      东门离将伞往邪珠一抛,便要离去。邪珠险险地接住,商公子立刻将手中的伞递到东门离手内。

      邪珠紧紧擎住伞柄,丝毫未注意到自己因淋雨发冷而显得苍白的脸色。商公子一只手轻轻握过了伞柄,略带宽慰地冲邪珠一笑,另一只手散开绒球白绣披肩,将它扯往一边,搭落在邪珠的肩上,轻轻挽了挽她瘦削微颤的臂膀。

      长衣被雨丝扯得垂落,东门离身形似乎稍稍一滞,却终未转头,只踏步而去。左朝风起身跟上。

      正此时,前边匆匆赶过来两个鲜艳的身影。红叶正一手提着裙,一手高举着伞,半追半跑地替东门月撑住伞,以防她被淋湿。东门月却顾不得那许多,急匆匆奔至东门离面前,喘了口气焦急问询货物之事,“我听说庄里的货出事了,便赶了过来,是真的么?”

      东门离未回答,径自往前而去。左朝风恭谨地朝东门月一鞠礼,也随东门离而去。东门月怔怔地望向商公子,他眉间有些凝重却没有多余的表情。她眼光下滑,自然落到了他微拢着邪珠臂膀的手,忽而心底一凉,美睫微颤。

      邪珠是何等样细致的人,立马便察觉东门月的脸色有异,忙往前移了两步,蹭开商公子的呵护。

      雨丝绵密,东门离已去得远,众人各揣心事,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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