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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安危起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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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风雪狰狞,刮得翠竹左右摇摆,白花花的雪片舞作一团。寒风低吼,廊道里、假山岩石间,凄迷的呜呜声不绝,衬着一望无垠的惨白世界,整个天地都显得清冷肃杀。
往日幽静闲适的暖玉阁,屋里屋外挤满了人,屋外的人张头探脑想瞧清楚里面的情况,屋内的人锁眉深思,个个脸色凝重。这么热闹恐怕还是很多年来的第一次。
薰香炉冒着股股半透明的怡人气息,邪珠却无半点心思领略。汤大夫正细致查看东门离的情况,时而把脉,时而翻开眼皮观察,时而又探鼻息。廖管家、甘氏、东门月、东门虎都围在汤大夫后面,个个瞧得神情紧张,大气不敢出。
甘氏微微往东门虎边上挪了娜,脸朝着汤大夫那边,眼睛却往东门虎这边瞄,脸上掩不住的担心,竟露出一丝小女子的怯弱来。想来她的意思便是,要是东门离出了事,我可都靠你东门虎了,你可得保护我。
东门月脸色有些憔悴苍白,似乎上次的惊吓留了些后遗症,到现在还没缓过来,一只手搭在紫姑娘手上,借了她的力才能站稳。虽然有些羸弱,神色倒还沉稳一些,到底是经过世面的人,有那么点承受力和定力。
廖管家仔细盯着汤大夫的一举一动,眼光未移开半寸,见汤大夫微皱着眉,只不言语,终忍不住开口问道:“汤大夫,怎么样?”
汤大夫细细思虑了番,却无任何表示。
甘氏也沉不住气了,“汤大夫,情况到底如何?”
众人都屏息,有些紧张地看着汤大夫,那么多双眼睛巴巴地盯着,唯恐漏了他脸上什么信息,大家都有些揣揣,邪珠更感觉自己呼吸沉重了起来。
汤大夫依然皱着眉,停顿了片刻,说道:“说不好......难以判断。”
“什么意思汤大夫?”东门月不解,脸上神色莫辨,抓着紫姑娘的手却明显紧了,紫姑娘靠近些将她扶住。
大家也都不明所以地望着汤大夫。
“或许是脉搏微弱几不可查,总之确实没有脉动,但鼻息却尚存一息,看身体其它部位的迹象,像是处在停滞状态却又没有完全停止......”汤大夫细细分析着。
屋里的人都沉默着,静得闻得见针落地的声音。
“这么说少庄主还活着?”廖管家掩不住地欣喜。
普普通通一个问题,在这个时刻,除了对茶庄尽忠职守的廖管家外,无人能问得出来。东门虎不便问,甘氏心里着急知道,嘴上又不想问,东门月或许是害怕问,众人都缄了口,只有廖管家就事论事,直接问了出来。
“活着。”汤大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不能保证可以维持多久。”
邪珠抓牢汤大夫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不肯放过哪怕微细的代表肯定的表示,只恨自己当初跟着师父学医不精,现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着急。芭蕉见邪珠额头上冒虚汗,以为她体虚发冷,悄悄递过来一只手炉。邪珠懵懵懂懂地接在了手,身上却热得紧。
“也就是说情况还是危险了?”甘氏试探着问。
“现在冰棘草的种籽还未找到,必须要再撑个几日才好。”汤大夫说道,“这几日很关键,看他能不能挺过去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甘氏接着问。
“汤大夫你能否再帮忙想想办法,看是否可以让少庄主的情况再好一点?”东门虎虽是东门离的堂兄,在庄内却还是称呼他为少庄主,毕竟东门离是茶庄的当家之主。
汤大夫细细思量,“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那就烦劳汤大夫辛苦了,全靠汤大夫神医妙手了。”东门虎深深作了个揖。
“神医妙手之言真是羞煞汤某。”汤大夫连连摆手,叹了口气,“少庄主的情况,得用巧妙的手法或行针或下药,唤醒身体对生的渴望......这种手法,关键在掌握尺度,一个不慎反使心脉错乱立时毙命。”汤大夫面带愧疚,“恕汤某黔驴技穷无能为力。”
“那该如何是好?”甘氏越发着急。
邪珠心里更急,可又轮不到她去问话,甘氏问出口,反倒让她胸里透出了口气。
“要是汤大夫都不能,放眼西都甚至整个吴越,怕都是无人能行了。”东门月有些痴呆地淡淡开了口,眸中微微闪光,好像是眼泪。
一股绝望的感觉在众人周围蔓延开来。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邪珠望向床上的人,他明明还是鲜活地躺在那里,他不会有事的,怎么可能什么办法都没有呢?
“真是奇怪,分明卧床不醒,体征却是忧思过疾心内郁结的表现,似乎了无生趣又生无留恋......”汤大夫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一直不语的廖管家沉思了片刻,此时突然开口,“有一个人当能行。”
“谁?!”众人异口同声,目光嗖嗖地望向廖管家。
“廖某有位朋友,应当可以出手相帮。只是他脾气比较古怪,我跟他提过一回少庄主的事,他提出若让他过来看诊,闲杂人等都不可在旁边,只能有我陪着。”廖管家说道。
“赶紧把他请来吧,他提什么条件都答应。”东门虎立刻拍板同意。
甘氏和东门月也自然无意见,当下廖管家便出门联系他那位朋友去了。甘氏送了汤大夫回去,东门月也由紫姑娘搀扶着回了南院。芭蕉和邪珠收拾了房间,预先煮了茶水,等待廖管家带他那位朋友过来。
午时没过多久,廖管家果然将朋友带来了。来人着灰色长衫,罩着斗篷,看不清面目。他微微低头脚步匆匆地跟随廖管家一路进了暖玉阁。邪珠与芭蕉等浅浅施礼打过招呼,那人也没停,只跟着廖管家进了屋,廖管家随后便将门给关了,邪珠等只得留在了庭院里。那人的身影似乎有丝莫名的熟悉感,因斗篷灰纱长及膝盖,根本无法看清具体的身形,更别说面容了。
“你说廖管家他那位朋友究竟是什么人呢?为何神神秘秘的?替人看病是善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干嘛不让别的人在旁边呢?”芭蕉将水壶从炉架上取下,好奇问道。
“有可能大夫怕生人吧,或者他医病的时候全神贯注,不想有人在旁边打扰,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习惯,只要他能替少庄主再续些时日,顺利等来种籽,其它的都不重要。”邪珠笑笑。虽然那大夫怪怪的,却无兴趣去深究。至于那丝熟悉,想来是忧心少庄主连同对大夫投入情感了。只要他能救得了少庄主,他就是恩人再造。
过了好长时间,邪珠与芭蕉在廊上等了足足一个下午,架子上的水壶热了又冷,冷了又热,总算门开了,廖管家领着来人沿原路出去,丝毫没有停搁片刻,连口茶水都未喝上。
邪珠转身跑进屋,将手指搭上东门离的脉,有脉象了!持续、稳定地跳动起伏,邪珠能明显感觉到他生命的悸动,不由得一阵激动,心里对那位大夫充满了无限的感激!想当初师父他老人家也是治病救人行善无数,天下的大夫果然都很可敬!
等廖管家送走了朋友返回,便召集大家说了些少庄主目前的情况。他的状态已回复稳定,不过无法持续太长时间,最多坚持三天。现在大家唯一可做的,便是照看好少庄主,同时等种籽的消息。众人皆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目前好歹少庄主情况还算稳定,忧的是这三天时间......
傍晚又飘起了大雪,今年冬天冷得快。廖管家与东门虎、甘氏及东门月在南院紧急地商讨起来,打算让东门虎亲自带着护卫全力查找寻籽队伍的下落。正当东门虎计划出门,庄里突然接到了线报,寻籽队伍的行程有进展了,正在赶回的路上,但具体在哪里却不清楚。廖管家与东门虎等总算缓了口气,原先出行的打算便搁浅了,只部署庄内的护院,等待商公子的到来。
夜色寂寥,莫江晚撑着浅烟色缀丝斗篷进了暖玉阁。她卸了披肩坐于琴架前,秀美的指尖划过琴弦,拨出几下清越的琴音,“今晚我要守在这里,为他奏曲。”
邪珠搁下了茶壶,添了香料打算出去,莫江晚却唤住了她,“留下吧,和我一起守着,我们一起替他祈福。”
邪珠微有诧异,却没有拒绝,坐在茶几旁,悠悠闲闲泡起茶来,“邪珠就陪晚姑娘泡几杯茶吧。”
清指撩动,琴音流转,飞雪绿茶,一室暖香。一位杏色烟罗,一位白衣素裙,两人围着薰香炉和八角几,默契地守着烛火里映照的那张清绝之颜。
两日很快过去,众人等得心急火燎。转眼便到第三天,东门虎终于耐不住,领了护卫出庄,沿路查看商公子的踪迹。临出门前,甘氏千叮万嘱让他自个小心着点,东门虎连连诺声,表示会遵从婶婶之言,不想惹她着急担心,又生怕旁边的护卫听了生出误会。
午后,暖玉阁内又围满了人,廖管家依然唤来了汤大夫,东门月、甘氏与莫江晚等齐齐到来,挤在屋内或焦急、或忧思地等着,时而互相宽慰几句,时而又叹息沉默。
这么多人守在旁边,他当能感觉得到吧?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商公子能否及时赶回?虎爷会顺利找到商公子一行并将他们迅速接回来吗?邪珠默默地从人堆的缝隙间,看向床上的他。她好想走过去,握起他的手,鼓励他坚持下去。可惜这里围着的都是他的亲人好友,而她却什么都不是。
悄悄地,邪珠从这一屋子热闹里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