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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平地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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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珠不答反问:“那你又在笑什么?”
华贵公子见邪珠仪态自然,眉眼之间无丝毫窘迫之色,不禁微微讶异,“我在笑这无花果,无花结果,犹自存活,从未灿烂,也无凋落。”
这几句解释颇有意思,邪珠方始坐直了身子,打量着面前的男子。看他穿着华丽,气宇不凡,想必是一个有身份的人,或许是少庄主的朋友,说不好就是庄里今晚请的贵客。
“公子这几句话说的赞,不过却稍许有些孤芳自赏、清高自怜之意。”
华贵公子来了兴趣:“哦,那依你之见呢?”
邪珠侧着脑袋稍微想了想,便开口:“绿衣红瓤,挂枝结灯,道我无彩,食果开花。”
“好!很有自信,好一句道我无彩,食果开花,想法独特,有韧劲有追求。”
“多谢公子谬赞,邪珠不敢当。”
“邪珠?”
“对,牙耳邪,落盘珠。”
公子点了点头,略略品味,“好名字,人如其名,灵慧清澈。”
暮色渐沉,院子里的灯笼都一排排亮了起来,四处流光溢彩。经过刚才的休息,院落里又热闹了起来,丫环们已开始做最后的准备,迎接茶宴的到来。
“公子,您是庄里的客人吧?晚宴快开始了。”
“对,快到时间了,是该告辞了。”公子往院落那边看了看。
邪珠微微施礼,“那邪珠就不送了。”
公子踏出几步,又转回身,抛下一句,“鄙人姓商。”说完,便迈步离去。
荷花池望月亭旁边的花月阁大殿内,涂脂抹粉的姑娘们穿梭不停,琉璃灯盏,红烛高照,金碧闪耀。各种茶具、果脯、糕点已分类摆上。殿角怡人的薰香袅袅,乳白色烟雾轻轻萦绕。大殿最前方并排两大桌,一边坐着东门离,一边坐着商公子,两人边品茶边聊天。
宴席已开始,殿内坐满了少庄主和东门月请的客人,都是与茶庄做生意的商人朋友或东门月的知交。东门月早已安排了几个漂亮的姑娘们为客人斟茶品果,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绿荷一一指点,告诉邪珠每人的身份。紧挨着东门离的下首坐着莫江晚,一习淡烟色坠金薄纱裙,裹得玲珑身段曼妙无比,柳叶眉,黑杏目,粉腮红唇,眼角生辉,掩不住的幽幽风情。
西湖边的江南女子,果然韵致水灵。她是西湖倚香楼的花魁,也是少庄主的知己,经常出入茶庄与小姐谱曲编舞,或与少庄主品茶吟诗。
商公子她认得,刚刚与他在菊花丛边聊了无花果。她猜的没错,他就是少庄主请的贵客。商公子的下首坐着南院的主人、少庄主唯一的妹妹东门月,明眸皓齿、眉目如画,不愧称为品貌端庄、丽质天成的窈窕闺秀。紫姑娘和雪姑娘分别立在自己的主人边上,吩咐和安排丫环们泡茶换水。
邪珠倚在殿角的柱子上,看着歌舞旖旎满堂喝彩,和殿内描眉画眼、莺声燕语的姑娘们,突然想到茶叶坊里的那些姐妹们,岳枝、小樱、田儿她们恐怕还没有见过如此生动热闹的场面吧。同是在一个庄园内,待遇和生活却差别如此之大,实乃可叹。她一定要努力,有一天让岳枝和小樱也披巾戴簪,美茶好曲地享受生活。
东门离浅笑淡然,品茶赏曲,时不时与莫江晚低语言笑,两人似乎共同话题很多,聊得甚是和谐。远远瞧过去,他唇齿轻启,似有兰香吐纳,静谧的脸上由于熏香与殿内的热闹而浮起淡淡的红晕,黑眸如两汪深潭,明澈动人。
邪珠莫名有些感伤,他们的生活离她如此之远。他与她琴瑟和谐,一静一动相得益彰。能让他看在眼里的,还如此聊得来的女子,该是如何幸运。而她莫江晚受得起这份幸运。
邪珠有些落寞地低头,悄悄摸索了下袖子,袖袋内还藏着那块淡绿色的丝帕,上面带着残留的兰香。那双冰肌玉骨的手,还有那只精致美丽的琥珀环,曾经离她如此之近。
乐曲变了调,东门月轻抚琴弦,舒音起奏。莫江晚莲步轻移,踩着节拍身姿妙曼地随曲起舞,舞姿优美动人。殿内的人都被场上美妙的舞曲所吸引。
东门离与商公子皆颇为愉悦,邪珠注意到东门离的表情,还是淡然宁静的脸色,眼里闪烁着欣赏之意。
一曲舞罢,满殿赞叹之声。东门月与晚姑娘各自归了座,又开始品茶闲聊。场内换上了乐曲欢快的群舞,众人又热闹开了。
邪珠正打算退出殿内出去透透气,突然座位上的某位客人轻哼了一声,倒在了地上轻轻抽搐,额上冒汗。东门离注意到了情况,吩咐雪姑娘处理。雪姑娘打了个招呼,舞曲停止,众人都有些惊讶。雪姑娘与紫姑娘同时上前查看。
“是方爷。”雪姑娘向少庄主禀报,“好像中了毒。”
紫姑娘查看了番,立刻吩咐绿荷去叫来大夫。不一会,大夫过来了,廖管家也跟着来了。大夫把了脉,确定是中毒。
廖管家微微皱眉,“方爷是来自燕云十六州檀州的商人,燕云十六州属于契丹辖区,方爷要是有了闪失,那可不是丢了生意的问题,恐怕会牵连到后晋与契丹的关系,不可小觑啊。”
东门离和商公子也关切地望向这边。
旁边有客人议论,“这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对啊,是什么毒?”
大夫仔细把了脉,又观察了番,“还好,不严重,只是一般的颠茄毒素,剂量不多,会冒虚汗且轻微抽搐,先给他灌点热水,扶到床上去躺好,喝了药休息一晚便是。”
廖管家立刻着人拿来热水给方爷喝下,小心抬了方爷送回房间休息。大夫开了一副药,伙计也一并带了去。
“是哪来的毒?”廖管家发问,场内气氛严肃了起来。
东门离还是安静的表情,商公子也镇定坐着,摆摆手示意身边的侍女倒茶,闲适地拿起抿了一口,大有一副静待下文之势。
雪姑娘拿出银针依次验了方爷杯中的茶、果脯、糕点等,均无毒。雪姑娘摇了摇头,众人也很纳闷。大夫也跟着细细瞧桌上的物品,并拿起一只茶壶观察,也没问题。
接着大夫举起了方爷的茶杯,拿到眼前瞅了瞅,“这个验一下。”
雪姑娘拿银针测了下,杯沿有毒。众人皆倒抽了口气。东门离处变不惊,商公子玩味地转了转自己手上的茶杯。
“谁在杯口上下了毒?”廖管家颇为严厉地问道。
殿内一片安静。姑娘们大气不敢出。邪珠也挤在角落里,不敢挪动一步,怕惊扰了场内的气氛。
“刚才是谁伺候的方爷?”廖管家继续询问。
“是奴婢。”杏儿哆哆嗦嗦地出列。
“是你下的毒?”
“不不!不是我!我没有......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的! ”杏儿赶紧跪下,吓得连连申辩。
“就你离方爷最近,谁都没碰过这只杯子,除了你还有谁有机会下毒?”
“真的不是我,廖管家、紫姑娘,请你们相信奴婢吧!我们只是负责泡茶倒水的,根本不能碰客人的杯子,方爷的杯子只有他自己动过啊。”
紫姑娘看了眼差点吓哭的杏儿,替她说了句,“谅她也没那个胆!况且真要她下的毒,那也太明显了,不是陷自己于绝境吗?廖管家,依我看,还得再查查。”
廖管家微微点头,“今天除了方爷,还有谁碰过这只杯子?”
“杯子是茶宴开始前就统一准备好的,姑娘们一一端出来,也没个规定的次序,从茶水间到花月阁,蓝芯和绿荷都是一路看着的,没有机会在杯上下毒。”紫姑娘向廖管家解释了番。
“是这样吗?”
绿荷与蓝芯出列,同时回答,“确实如此。”
“这就奇怪了,从茶水间到这里,中间没机会下毒,茶具到了殿内又是随意摆放的,无法事先锁定目标下毒。要是确实有意下毒,除了殿内也没其它的机会。可方爷的杯子只有他一个人动过,若杏儿确实无辜,这杯口的毒又是何人所为呢?”雪姑娘细细地分析了番。
众人皆感纳闷。廖管家也琢磨了会。紫姑娘脸上阴晴不定。东门离与商公子未参与其间,只在原位静静观察。
“噫,不对!”绿荷上前,俯下身查看了下杯子。
“哪里不对?”廖管家急忙问道。
“这只杯子是以往给紫姑娘专用,用来泡茉莉香茶的。”
“你何以知晓?”
“方爷桌上的这整套茶具都是深棕色的琉璃杯,杯壁和壶壁上有细细的几道花纹。”
紫姑娘也上前瞧了瞧,“确实是往常我在用的。”
“既然是紫姑娘用过的茶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启禀廖管家,原先茶宴上招待客人的茶具是碧瓷的,后来......”蓝芯说着,犹疑地看了眼雪姑娘。
“说,不要吞吞吐吐的!”廖管家催促。
“是!后来雪姑娘说碧瓷配白茶太俗套,就给少庄主和商公子换了玛瑙色陶杯,其余客人的茶具也相应换成浅棕色的琉璃杯。可这个颜色的琉璃杯存量不足,刚好差了一套,因是临时更换时间仓促,思来想去,就只好换了一套褐色的小细纹琉璃茶具了。”
“是这样吗?”廖管家问紫姑娘和雪姑娘。两人都不言语,算是默认。
“是这样的。”蓝芯抢着回答,“为这事雪姑娘和紫姑娘还发生了争执呢!”
廖管家沉默片刻,说道:“这么说,有可能是有人蓄意给紫姑娘下毒了?不巧茶具充了数拿来抵用,就使得方爷误中了毒?”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雪姑娘接了廖管家的话,眼里却有丝轻蔑。
“最后留在茶水间的是谁?”廖管家继续问。
听到这里,邪珠微一怔忡,最后离开的是她和绿荷。她俩最后又收拾查看了一遍方才离开茶水间。之后绿荷回了房间换衣服,而她便去了花园。
邪珠和绿荷应声出列。廖管家微微皱眉。
“你们两个最后走的?”
邪珠与绿荷皆回答是。
“那之后又去了哪里,都干了什么?”
“等最后检查完我便回房休息了会,换了身衣服。”绿荷回忆道。
“有谁能证明?”廖管家问道。
“我!”蓝芯答道,“奴婢要演群舞,提前得试装,便让绿荷帮忙束腰带,还与她一同挑选了几款珠花,之后又找了众姐妹,便带着大家一同去拿茶具。”
“绿荷做事向来是可靠的。”紫姑娘加了一句。
雪姑娘朝邪珠看了看,不语。
廖管家微微思索,转问邪珠,“那么你呢?”
“与绿荷姐姐出了茶水间,我便去了花园。”邪珠平静回道。
“去花园做什么?”雪姑娘问道。
邪珠正了正脸色,不缓不急,“赏菊花,看暮色,听风吟。”
听到这里,商公子不自觉地嘴角轻扯,微微一笑。
廖管家:“哦?这其间一直待在花园赏花听风?”
邪珠语气肯定,“正是。”不管这里头有什么问题,反正自己问心无愧。
廖管家接着问:“有人证明吗?”
邪珠微微咬唇,去的时候是她一个人,后来邂逅了商公子,但他毕竟是茶庄的贵客,且不论人家愿意与否,这样擅自将他牵扯进来恐怕也于他不利。可要是不说,自己便成了最大的怀疑对象。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邪珠踌躇,不知如何作答。
廖管家耐心地瞧着邪珠,等着她的答案。
雪姑娘却失去了耐心,“廖管家问你话,还不快回答!”
紫姑娘话里略透着讥诮,“你这么着急干嘛?”
绿荷也替邪珠担心,靠近她低声说:“邪珠,当时还有其她人在花园吗?要是有的话就快点说出来吧!”
“如果回答不出,那就等于默认是你一个人了?”雪姑娘眼神冰澈。
邪珠低头不语,拿捏不好该如何开口。
廖管家直直看着邪珠,紫姑娘也颇不耐烦起来。几个姑娘使着眼色拿异样的眼光瞄向邪珠,仿佛认定她就是做贼心虚了。
殿内静得令人发慌。
商公子举杯饮了口茶,又悠闲地将茶杯搁下,慢慢起身,缓缓道出一句,“不巧,当时在花园里是商某与邪珠姑娘一起,赏菊、观暮、听风。”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讶异。东门月不可置信地看向商公子,东门离也带着一丝好奇望了望他。莫江晚眼里带笑,不由得多看了眼邪珠。绿荷知邪珠脱了困,颇为高兴。场上的姑娘们对邪珠投去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邪珠感激地望向商公子。商公子回以微微一笑。
“原来是商公子与邪珠姑娘在一起。”廖管家微微点头。
“商兄好兴致。”东门离淡淡地说了一句。
东门月脸上滑过一丝不快,莫江晚却清浅一笑。
商公子但笑不语。
“那这杯口上的毒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有客人发问。
“问得好,大家还得绕回来继续想想,看看有什么细节漏了。”紫姑娘接话。
雪姑娘颇为不屑地瞧了紫姑娘一眼。
“我......我有话讲。”跪在地上的杏儿都差点被大家给忘了,此时弱弱地发出了声音。
“先起来吧!”廖管家吩咐她起来,杏儿谢过起身。
“你要讲什么?”
杏儿微顿了片刻,鼓起勇气,“傍晚的时候,我见到雪姑娘去过茶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