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上珠》耳君

78、深闺惊秘

　　邪珠捧着披氅，立时顿了脚步，隐到边上一棵树后。听得商公子聊起玉烟与东门离之事，她心里便止不住扑腾跳了两下，抓紧了手里的披氅，有些紧张，竖着耳朵认真地继续听。

　　“真的有可能吗？”玉烟忍不住问，“你与少庄主相熟，你说说......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公主莫急，你别看东门离他平时沉默寡言，其实他胸内广阔，志在千里，忧民之所忧，闵怀天下苍生的悲苦。若公主愿意助他，他自当感激公主，将公主视作红颜知己。”

　　原来，之前少庄主和商公子说的那枚现成的棋子便是玉烟公主，邪珠总算听明白了。商公子就是来游说玉烟公主的。

　　他们想将她引进怎样的事局中？是要拿玉烟公主来“诱”王吗？使得王尽快出兵助闽国抵抗南唐？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难道，玉烟公主手上真的掌握有那只斑虎军？

　　“我该如何助他？”玉烟公主出声道，“只要能帮上他的，玉烟自必不遗余力。”

　　“可以帮到很多，只要公主愿意。”商公子温婉一笑，将手一伸，引向往回的道，“今日夜深了，公主早些休息吧。”

　　“可商公子还未说具体相帮何事？”玉烟诧异。

　　“等到需要公主帮助时，商某自会提出要求，不过，也快了。”商公子说道，眼里幽幽闪着光华。

　　当下，玉烟便与商公子沿着原路返回。邪珠侧了身，依旧躲在树后，看着二人渐去渐远。

　　给了玉烟一个无法企及的梦，再让她步入纷争陷入险地……为了所谓的宏图大业，他们真的可以如此牺牲她人的幸福么？还是，商公子所说的有可能，是真的有可能......他需要那样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女子，他需要这样的红颜知己与他并肩作战？

　　邪珠想着心里就杂乱起来，想拂开这些着恼的烦絮，黯然转头，正打算回去，见到一簇银丝边浅青色的袍角，浮在散落粉花与香芬的地上。

　　她抬起头，他晶亮冰澈的眼眸正望着自己。

　　她也仔细看着他，如此清绝如仙的玉人，琉璃灯光和清辉间或映着他冰玉似的脸庞，闲淡而立，静谧如兰。这样超脱世外的一个人，他究竟有怎样的胸怀和抱负？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他微微启唇，淡然宁和。

　　“你们也无刻意回避，有些事，早就知道一些了。”邪珠顿了顿，忍不住问道，“少庄主也想要那只传说中的斑虎军？”

　　他未回答，只上前两步，离得近了，伸手撩起一缕她被桃枝勾住的青丝，“真羡慕你，自由自在，心无桀绊。”

　　“少庄主不得自由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她笑眼微盼，露出一抹俏皮的神色来。

　　“身不由己。”他也笑笑，简洁几字，却透着无奈。

　　“像我们这样为生活所迫，才是不得自由。少庄主爱去哪去哪，爱做什么做什么，明日事来明日愁，何必有那许多烦恼？”

　　“这倒不错。”他略挑了挑眉，难得有稍许俏皮的时候，“不过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尊崇心之选择，喜欢所喜欢的，厌恶所厌恶的，自在逍遥。”

　　“你也可以的。”她眼里闪着亮光，笃定地看着他。

　　他脸上莫名闪过一丝黯然，随即淡淡地笑笑，眉眼凉悦。

　　她捏了捏手中的披氅，生出一些勇气来，大胆地再跨前一步，看着他，“一定可以的，只要你愿意。”

　　他一怔，定定地看着她。

　　“快乐要靠自己争取，自由也需努力去追寻，天下哪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她笑得舒然，眉目婉约。

　　他望着她的笑意，赏悦的滋味在心间浮动，忍不处伸手触上她的小脸，稍一用力，将她搂往怀内。

　　她安静地靠在他肩膀上，倚着他浅香萦绕宽敞舒适的胸怀，只觉幸福缓缓蔓延。

　　他拂过她柔亮的发丝，轻轻一记吻，印在她发上。

　　两人闭目相拥，甜蜜无限。

　　待邪珠回屋时，已是亥时末，洗漱完毕正想关门休息，门扉被人伸手挡住，邪珠一愣，见岳枝探进个脑袋，冲自己傻笑，脸上还浮着冰冰的水雾。

　　邪珠赶紧拉她进屋，往杯里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这么晚了还过来，还把自己整得跟只寒号鸟似的。”

　　岳枝捧过热乎乎的瓷杯，喝了口，搓搓手，说道，“有事要跟你说，刚才见你和少庄主......嘿嘿，不好打扰嘛，只得躲得远远地挨冻了。”说着吸了吸鼻子。

　　邪珠被她说得怪不好意思，脸上立时开了朵红花，“说吧，急哈哈地是要说什么事？”

　　“我昨天追那个黑衣人，你猜最后追到哪？”岳枝立马认真了起来。

　　“哪？”邪珠好奇。

　　“南院！”岳枝压低了声音，“我看他窜了进去，追了一段，也不晓得他拐去了哪，竟然不见了，后来又悄悄地找了通，没见半个影子。”

　　“南院？”邪珠纳闷，“如果是南院的人，深更半夜跑来见公主作什么？”

　　“令我想不通的不是这个。”岳枝又喝了口热茶，抓起桌上果盘内的一只苹果啃咬，说道。

　　“那是什么？”邪珠问。

　　“这个黑衣人，与上次在禁室里劫持方管家的那人，身形好像。”岳枝边嚼边说。

　　“你确定？”邪珠当真有些吃惊。

　　“也不是很确定，但看着有点像，当时也只是一晃眼，没法确认。”岳枝搔搔脑瓜子。

　　南院果然同方管事的事脱不了干系。“上次那人也必定是庄里的人，才能够轻易逃脱侍卫的搜捕。”邪珠细细想，“若真是同一个人，还真说得过去，你看他出入园内各处，对庄里的形貌特征，园林排布很是了解。”

　　“是吧？”岳枝边嚼着苹果，边又挑起桌上的糕点来，注意力已转移到吃的上去了。

　　邪珠却陷入了沉思。

　　过了两日，东门月宴请玉烟公主去南院一叙。新月阁里灯火璀璨，美食糜音，袅袅不绝。东门月亲自排了几只新的舞曲，又邀请玉烟献技与她长琴琵琶合奏，玩得不亦乐乎。

　　因有南院的姑娘侍奉着，邪珠也算透了口气，出来到廊下吹会清风，不自觉被庭内香气宜人的栀子花所吸引，沿着廊柱踱去，欣赏那雕花勾阑外一溜的莹白小花。

　　正自转过一处檐角，见前边不远隐隐约约有人低声争执，又赶紧贴着墙壁，细细瞧去。台阶上分明站着紫姑娘和左朝风，两人拉扯着衣角正闹着矛盾。

　　“你要再拦着我就直接进去了。”左朝风语气略燥，充满了火药味。

　　“你犯傻呀。”紫姑娘语声埋怨，拉住左朝风，“再这么冲动我可不帮你了。”

　　“我瞧着你就不乐意帮我的样子。”左朝风脸色难看。

　　紫姑娘立时煞白了脸色，有些气愤地盯着左朝风，语气却冷了下来，“你等会，我去说说。”

　　左朝风变脸跟小孩似的，转眼又兴奋地喜笑颜开，“好！”

　　紫姑娘转了身往邪珠这边走来。邪珠大呼不好，往回一瞧，廊道笔直有好长一段路，若是沿路返回，肯定被紫姑娘瞧见。要翻过勾阑跳进花丛里也是不可能，就算不弄出动静来也不能保证不被左朝风瞧见。

　　紫姑娘脚步声渐进，眼看就要转过檐角。慌急间，邪珠手触到偏室的房门，门竟然开着。邪珠不作多想，立刻闪了进去，将门轻轻掩上。而紫姑娘也刚刚转过了墙角，往前而去。

　　待脚步声消失了一阵，邪珠想着过会往门缝里瞧瞧，若是屋外没人便趁机溜出去。正打算走回门前，门却被轻轻推开。邪珠吓得不轻，急忙往后退，躲入屏风后。

　　左朝风推了门进了屋，找到桌上的琉璃灯盏，用火石点亮。屋里瞬间亮起一缕暖光，照得室内晕染着红彩。

　　邪珠蜷缩着蹲下，不敢大口呼吸。左朝风习武，听觉肯定高于常人，邪珠半点不敢大意，只得一动不动地窝着。

　　左朝风安安静静坐在桌边，也是悄无声息的，只盯着琉璃盏内的灯火出神，片刻又起身，满脸焦躁，复又坐下，如此反复几次，似在急切等着什么。

　　过了会，门终于被推开，屋外又闪进一人，带入一阵裹着甜香的冷风。邪珠心里打了个疙瘩，纳闷这人是谁，遂从屏风与花瓶的间隙瞧去，灯光里红唇娇颜，姿色明艳，分明是东门月。

　　邪珠吃惊不小，却也屏住呼吸，看二人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只见左朝风立马站起了身，冲了上去，焦切喊道，“月儿......”竟是语声忐忑，饱含深情。

　　“放肆，这是你该叫的名字吗？！”东门月柳眉倒竖，花容愠怒，言辞威严，震得头上珠钗摇曳。

　　单膝一屈，左朝风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属下知错，请小姐莫要生气。”

　　吴越高门大户里不兴跪拜礼，玉溪茶庄内主仆之间也是没这套礼数的，就算是对少庄主，众人也都是屈膝施礼或欠身行礼，而无人直跪地面。

　　但左朝风，也即玉溪茶庄内处事凌厉、行踪不定的五大管事之一，平日孤傲冷毅的他，竟然直直跪在了东门月的面前。

　　东门月面无表情，坦然受之。左朝风不敢怠慢，继续请求谅解，“属下该死，属下对小姐思念成狂，真的快疯了，实在忍不住......希望小姐不要生气。”说到此处，竟语声颤抖，有些激动。

　　幽微灯光内，东门月波光艳丽的脸上滑过一丝得意，伸出纤纤柔荑，抚上左朝风的脸，轻轻地揉触，眼内一派柔情蜜意，“知道你想着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左朝风全身颤抖起来，激动难抑，脸颊蹭着东门月的手，嘴唇哆嗦着亲上了东门月的手指和掌心，边亲吻边半闭着眼，又兴奋又紧张。

　　东门月微翘指尖，眼眸滑过流彩，任其舔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