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上珠》耳君

80、玉阁求药

　　新月阁里宴席已散得差不多了。院子里刚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大家都无心思再饮酒作乐。东门月嚷着头疼，与东门离和商公子稍稍聊了几句，便告辞去休息了。

　　“玉烟公主，让你受惊了。”东门离作为庄子的主人，对贵客表达歉意。

　　邪珠递过一杯暖茶给玉烟，玉烟面对东门离，有些羞怯，想着醉酒时自己的胡言乱语，说不记得那是骗人的。她微侧了脸，接过茶杯捧在了手内，声音微弱，含娇羞之意，“玉烟未曾被惊到，少庄主无需客气。”

　　邪珠却没了那份见到情人娇羞的心思，刚才左朝风带了侍卫追金书而去，此刻还不知进展如何。邪珠一边收拾伺候着，一边却担着心。金书受了箭伤，这几日庄内防守又严密，他要顺利冲出去，还是有难度的。不过她还是相信他的能力，他身手快，脑子又好使，肯定会有办法逃出去的。这样想着，又稍放了心。

　　“要不公主就先回去休息吧。”东门离与商公子商量了几句，劝玉烟回去休息。

　　“也好，今天确也累了。”玉烟本想与东门离多处一会，但晚上发生了刺客进南院的事，想来他也没什么心情闲聊了。心里叹息一声，她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了邪珠，正准备起身。此时，一侍卫跑了进来，屈膝向东门离行礼，“禀报少庄主，左管事带人一路紧追刺客，但那刺客动作太快，最后还是未能追上。”

　　邪珠心头一松，不由怀了份欣喜。东门离面无表情，无喜忧之分。

　　商公子双眼微眯，“这刺客倒是够机灵，重重阻截，还能脱身而去。”

　　“请少庄主放心，刺客中的箭上有毒，若没有我们庄里的独门解药，不出十二个时辰，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茶杯砸在了地上散为碎片。邪珠意识到自己失了仪，慌乱间赶紧蹲下身拾取。东门离脸上划过一丝莫明难辨之色，转头吩咐侍卫道，“你先下去吧。”说完便起了身，踱出了屋子，也不看身后这些人，待到了门外，又顿住脚步补充了句，“大家都早点歇息吧。”

　　“邪珠，你没事吧？”商公子看着蹲着身拾捡碎片的邪珠，问道。

　　“没，没事，就是刚才滑了手，惊扰大家了。”邪珠赶紧掩饰过去，收拾完毕向商公子作别，直接送玉烟回了桃坞阁，伺候她睡下，才出了屋倚在院墙上，将刚才憋着的紧张忧虑通通发泄了出来，心绪起伏难平。

　　十二个时辰内，他若得不到解药，便......但这解药只有庄里有，刚才那侍卫也说了。他帮了她那么多，她不可能看着他有难却袖手旁观的，就算是普通的路人，也无法看着他人性命垂危而无动于衷吧？

　　邪珠心思百转，想着该从谁那里去要来解药，可想了一圈，想不到合适的人。从前的甘氏，她或许会开口向她求助，但自从上次她知了甘氏的秘密，甘氏与自己订了合作的约定，她俩之间除了互相利用的关系之外，已不可能存在信任与友谊了。

　　商公子？也不合适，他或许能帮自己从少庄主那取来解药，可她如何解释这件事呢？她如何将她认识了一段时间，彼此视作朋友的金书介绍给别人呢？在别人眼里，他可是刺客，是各种不好事端的嫌疑人。

　　其他人就更难开口了。况且，这所谓的独门解药，怎么可能庄内那些人都有，要是她冒然开口，说了半天对方还没解药，岂不更惨？

　　思来想去，最稳当最牢靠的人选，只有少庄主了。他一定有解药，如果能求得他的帮助，金书就有希望了！邪珠犹豫挣扎了一通，可毕竟攸关性命，一刻都耽搁不得，她咬咬牙，只得出了院门奔往暖玉阁。

　　邪珠找了芭蕉传话，片刻便进了东门离的寝居。

　　“你来了。”当她进去的时候，他正裹着披帛站立在窗边，眸色宁静地望着窗外，身形萧瑟。他语气平静，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

　　她小心翼翼地挪近几步。桌上琉璃灯盏照出的暖光，笼着袅袅薰香，浅淡的气息令人安适。

　　环顾熟悉的寝居，一切摆设如昨。那阵子下大雪，她便是天天待这间屋子里守着躺在床上的他。如今，再次踏进这间房，从冬到春，悠忽已过去好些日子，还是那只书桌，那只烫金玲珑薰香炉，但很多事却都已变了。

　　邪珠没有心情去体验这当中细微的变化，只抓着衣角，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也不催问，只静静站着，极有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屋里安静得异常，兰香清晰可闻，灯光恍惚，他却立得自在坚持。不能再犹豫了，一想到即将面临生命危险的金书，她狠下心，双膝一屈，跪在了地上，“少庄主，邪珠恳求你帮一个忙。”

　　他闭上了眼，微微叹息了一下。听着她这句请求的话出口，心里竟涌起一丝酸涩，转瞬又恢复了平和，转过身走向她，轻轻一托，将她扶了起来。

　　“起来说话，我说过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照顾好自己，别委屈了自己。”他扶着她，温柔而又鼓励地望着她，“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无需这般疏远客气。”

　　她微微低着脑袋，想着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才好。

　　“怎么，怀疑我助人为乐的诚意？”他笑了笑，明眸闪耀。

　　“少庄主......”她稍抬眼，看着他澄澈的目光，“我想请你救一个人，这个人，他曾有恩于你。”

　　“有恩于我？”东门离诧异，深有意味地盯着邪珠。

　　“嗯。”邪珠点点头，“去年中秋节画舫夜，我被那些蒙面人误作是少庄主抓去，是他出手相救的。上次送冰棘草种籽的好心人，也是他。”

　　“是他？”东门离微微吃惊，神色难辨。

　　“是他。”邪珠肯定，“他不让我说......可这次他中了箭伤，听那侍卫说要是没有庄里的解药，他恐怕就有性命之忧，所以我不得不告诉少庄主，请少庄主帮帮他。”

　　“今天受了箭伤的那个人，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个‘他’……他是谁？”东门离没接邪珠的话，却问道。

　　他是谁？邪珠片刻恍惚，她也不知道他是谁。她只知道他算是自己的朋友，是个屡次帮助自己也帮过少庄主的人。她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是上次来你屋里看你的朋友？”他却问道。

　　邪珠点点头，“是他。”

　　其实他见过他很多次，溪林温泉夜，那人搂着醉眼迷糊的邪珠，浮沉在温泉中；还有无数个他悄悄去看望她的夜晚，那人总是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不再问，转过身从书桌抽屉里掏出一只小瓷瓶，递到她手内，“拿去吧。”

　　她接过解药，感激地冲他一笑，“谢谢少庄主。”

　　他亦回以一笑，“只要是你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没有差别。”

　　她心里一暖。他俯下身，轻轻在她额上印了个吻。

　　从东院里出来，解药虽在手，邪珠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此刻金书在哪？她去哪里找他？又该通过谁去找他，怎么找？一片空白，茫无头绪。她对他真可谓一无所知。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住在哪？通常会去哪里？除了在茶庄内等他奇迹般出现，仿佛无别的办法了。

　　她边走边四处张望，希望他能如同以前般突然跳出来吓她一吓。又暗自叹息，奚落自己的异想天开。唯今之际，只有先回房间加件衣服再取点银两，以备路上所需，再叫上岳枝，一同溜出庄去，沿着街道或在四周找找碰运气了。

　　想定，便疾步回了房。屋内隐约亮着灯。邪珠纳闷，明明记得晚上送公主回来睡下后未曾进过自己的房间，如何房里灯亮着？又是岳枝找来了？

　　邪珠急切推开门，眼前所见，由惊讶转为惊喜。金书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脸色惨白，倚靠在桌旁，薄唇苍凉，勉强对自己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邪珠欢喜得差点叫出声，立马关上了门，端了水取过干净的纱巾，找出那把彩宝匕首，洗干净刀刃后挑开伤口，拔出了扎进金书胳膊内的箭头。

　　带着血腥味的金属气息弥漫开来，邪珠用匕首尖端拨开伤口，让染了毒汁的血肉曝露出来，用力捏住他的胳膊，挤出毒血。

　　“这下熟练多了嘛！”他气息微弱，双唇发白，显然已中毒好一会了，嘴上却还说着俏皮的话，贼性不改。

　　“有这力气说逗趣的话，还不如省着点精神养养伤。”待挤完了毒血，邪珠将伤口洗干净，又换了盆干净的水来，“你怎么想着躲到我屋里来的？”

　　“没听过一句话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虽然通身乏力，一双星目依旧晶莹闪烁，看着摆在桌上的彩宝匕首，知道她一直留在身边，心里感觉甜蜜。

　　“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邪珠用纱巾蘸水，继续清洗伤口，动作轻缓。

　　“这样多不划算，卖了我，你能赚几两银子？可这世上从此就少了个心心念念对你好的人咯，你舍不得的。”金书眉眼带笑，促狭地看着邪珠。

　　邪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看你还笑？你可知你中的是什么毒？”她有心吓吓他，看他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