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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订亲宴席(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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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法向她说明一切,无法告知他所做的都是不得不做的。他有他的目标,还有他需要完成的任务。
东门离搁下茶杯,转过脸看着棋局,避免与她直视,只一言不发。
“少庄主、商公子,玉烟公主请少庄主过去一同赏花。”邪珠施了礼禀道。她来的时候芭蕉不在,只好自己找了进来。刚到门口便听得屋内两人又聊些设局下计的事,意识到自己来得唐突了点,随即补充道,“邪珠冒昧进来,未得通传,请少庄主和商公子不要介意。”
“只邀请了他?”商公子根本不关心她是否经由通传,对于邀请赏花一事,倒是听进去了,指了指东门离,调侃着笑言,“看来是不欢迎我了?”
这让邪珠不好回答了,邀请的人是玉烟公主,她无法替她回答,况且玉烟公主摆明了对东门离有意思,想与他单独相处,但商公子如此一问,总不能说不欢迎他同去,这让邪珠为难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起去吧。”低着脑袋的东门离淡淡说了句,拂了衣袖起身,晃过邪珠身旁往外走去。
衣袂翻飞,宜人的香味凉凉地飘远。商公子笑了笑,搭了搭邪珠的肩膀,“走吧……他俩逛他俩的,我俩逛我俩的。”
园中盛景茂密,各种植物花丛一簇簇开得精神抖擞。东门离陪着玉烟公主,往前漫步游园,边赏着花,边有说有笑聊着趣话。
他果断决绝,胸内包藏谋略布局,对于喜欢他他又想利用之的女人,却言笑自如,丝毫不觉不适。有时,邪珠也看不明白他,就像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既亲切又疏离。但不知为何,这份捉摸不透又令他更为迷人。
商公子停在一株花树前,故意落下了一段距离,凤目含着笑意看着走神的邪珠,“看你神色,疑惑中带着点忧虑,真不应景,不该是夏日的心情。”
“刚才岔神了,让商公子见笑了。”邪珠反应过来忙微微一笑,掩饰心内所想。
“哦,什么事让你岔神?看你的样子,又不像个吃醋的样......”商公子摸着下巴,皱眉戏谑着说。
“邪珠哪敢吃醋......只是觉得玉烟公主也不容易,身世飘零,想求个一心人又求而不得。”看见前方不远处玉烟公主窈窕身影,邪珠说道。
“不敢吃醋,却敢大放厥词同情人家公主?”商公子眼里带着笑意,意味不明地盯着邪珠,“你胆子可大着呢......”
邪珠微微低了头,被他一笑,倒说不出话来。
“人哪能事事如意?在感情面前,王子公主与平民百姓无丝毫差别。”商公子神色微微转了认真,接着说道,“在其位谋其职,权利地位是种桀绊,只会扼杀了去喜欢自己属意的人或物的希望。”
商公子突然说得深沉起来,目光也变得认真许多,邪珠微微讶异,但也心知他所言不虚,人生本就如此,况他本来便胸怀大志,有未能实现抱负的小小遗憾,发这样一通感慨,也是情理之中。
他从树上挑了只繁密饱满的杏花枝,攀折下来递给她,“给,送你的。”
她不明其意,但既然商公子送她,便也伸手接了过来,“这朵杏花开得好看。”夸赞一句,缓解有些严肃的气氛。
“杏花犬幸运’之意。”商公子一笑,“愿你幸运,得心所愿,得己所爱。”
说这话的时候,他居然眼里有丝黯然,全然不像平日里雍容华贵的他。她也从未见过商公子黯然失神的模样,当下有些惊讶,正想委婉问问,他已转了身,对着前面两人郎朗一笑,“你看我们聊的,落了这么长一段,赶紧追上去吧。”便又言笑春风地赶去了。
邪珠只好提了裙裾赶上,手里的杏枝洁白无垢,花蕊漾漾。
一个月后,大军即将开拨。玉溪茶庄也终于宣布了东门月与当朝七王爷钱弘倧的订亲喜讯。作为七王爷也即商公子的友人,东门离置办了一场热闹喜庆的订亲宴。按理,订亲宴应是男方置办的,但因商公子常年居于玉溪茶庄,也拿这里当半个家,并不见外。
夜宴笙歌,茶庄里喜气洋洋,跟逢年过节般热闹。南院的花月阁大殿里,满满挤了一堂,茶庄里主要的一些人物基本到齐了,外请了一些与茶庄素日关系不错,常有走动联系的王孙贵族们,琼浆玉液,瑶光盛景。
东门虎运完了一趟货,刚赶了回来,与甘氏虽分作两排,却频繁眼神交流,想是日子隔得长了,彼此都比较想念。好久不曾出来走动的袁夫人也到了席上,脸色虽依旧苍白瘦弱,但与之前比较,显然好了许多,没了恹恹之态,气色活泼了些。看来小樱服侍她不错,她也待小樱亲近,主仆有说有笑的很是和睦。旁边哲少爷与嫣小姐时不时跑来跑去,玩得甚欢。
庄里几个主要的管事也在场,邪珠留意了下,唯独不见左朝风。
还有一个应当在场的人也不在,那就是老庄主。东门离兄妹平日从不去看老庄主,但今日是东门月的订亲宴席,居然未邀她的爹爹同列,着实令人费解。
酒宴进行到一半,场内稍稍安静了些,东门离举杯起身,祝词称谢各位的到来,“今日是舍妹与七王爷订亲之喜,多谢各位赏脸莅临,平日也多蒙各位照拂担待,东门离这便以酒表谢了。”说着,端了杯一饮而尽。
宾客与管事们皆举杯畅饮,大家互相敬酒,主客气氛融洽,丝竹之声也渐渐响起。
正这时,一声响亮的啼哭划过了大殿,整个殿内立刻安静下来。哲少爷不知何时跑去了殿外,也不晓得是受了吓还是摔了跤,满脸是泪,手里紧紧抱着只小玩意,咧着嘴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
袁夫人刚要小樱去把哲少爷抱来,甘氏已叫蝉儿将他牵了过来,拿起丝帕给他揩鼻涕抹眼泪,俨然一副家母的姿态。袁夫人略略神伤,却终是忍了下来,小樱握紧了袁夫人的手,以示安慰。
“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哲儿,谁欺负你了?”甘氏问道,将他手里脏兮兮的小物件夺了下来,丢到一旁,“快别哭了,告诉我,我替你作主!”
哲少爷哭得哽咽,还打着嗝,似受了莫大的委屈,小手胖乎乎地指着殿外的方向,嘴里含含糊糊,“爷爷......他又抓我......向我讨离儿,我没有.......”说着,又委屈地哭上了。
甘氏连忙好声安慰,不禁纳闷,“爷爷不是在院子里吗?”
哲少爷脑袋摇得跟拨浪鼓,抹了把鼻涕,又指了指殿门口的方向,“他在那呢!我怕,我要躲起来!”说着直往旁边蝉儿的怀里钻。
众人听了都诧异,诧异还没消停,那殿门口果然多出了个人,褐色锦袍,长鬓飘洒,仪态儒雅,端的是东门鸠。他目色平静又深沉,眼里积着深重的忧愁,待迈入了殿内,看着满殿金碧辉煌与喜气,又透出喜悦之色来,仿佛在沙漠中久觅水源而不得的人乍然寻见海市蜃楼,喜不自甚。
众人都莫名所以地瞧着他,很多人不知道他是谁。他长年累月待在西院里,从未出来,过得像只鲜活的鬼一样。庄里的人除了几个老辈的,也没人认识他,更别说那些宾客当中西都城内的年轻贵族了。
殿上嗡嗡声响起,大家都诧异莫明,互相投过探寻的目光,东门虎与甘氏等自然是知道的,甘氏煞白了脸,跟见了鬼似地看着他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来,再走入这琉璃冰晶的殿中央。
东门月脸上微微抽搐,那神情沉滞地绷着,不似惊讶不似鄙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东门离一如往常地平静,神色看不出起落,给廖管家使了个眼色,廖管家立刻会意,上前搀扶住东门鸠。
东门鸠推开廖管家,往前迈了几步,对着满殿的堂皇,脸上竟漾出了笑意,那目光空洞渺远,似穿过了琉璃灯,照往不知何处去了,“你看,过节了,离儿,过年了,好热闹......”
嘴里叫着离儿,眼睛却看向哲少爷,害得哲少爷缩着身子往蝉儿身后躲。嫣小姐与哲少爷截然不同,想是很同情爷爷,想跑上前却被袁夫人拉住。“乖,待这儿别动。”袁夫人轻声劝慰。嫣小姐撅了嘴,对母亲的做法和其余大人的冷漠很是不服气。
东门鸠眼神晃了一圈,才晃到东门月身上,似有些看得呆了,这样貌形态如此熟悉,令他懵懵地朝她走去,记忆里某处闸门打开,似乎旧日故去的人又回到了身边,竟有些激动,嘴里喃喃,“你......你......”
东门鸠语不成调,东门月却目光复杂地盯着他,这个自己从记事起便从未去看过他的生身父亲,眼里闪着异样的情绪,似乎有些晶莹,却又立刻忍住了,冷冷地转过脸,吩咐旁边的紫姑娘,“紫儿,你随廖管家一同将他带回去,他病得不轻,不宜在这儿久待。”
东门月那转过去的侧脸分明有一丝不忍,却又不明显,但被邪珠揪个正着。邪珠心下纳闷,但因为不了解茶庄当年的历史,也不知父女间究竟是什么情况。
廖管家与紫姑娘上前搀扶东门鸠,廖管家劝慰道,“老爷,很晚了,该回去休息了。”
这一声老爷,似乎把老庄主从记忆里拔了出来,才看清目下的情形,见两人要将他带走,猛地一甩胳膊,厉声吼道,“不!我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