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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五章:殊途(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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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上月谢晦匆匆出京那阵,到彦之还坐镇襄阳,台城中,最需要领军将军的,其实该是那一个多月吧。但皇帝偏偏那时不曾想起自己。沈林子心里又多一层疑问。
问起来,那时代理领军的,是右卫将军王华。——是当初沈林子离开江陵时,托付了中兵局的那位僚友。这么想,又好像暗示,这座位确实还是该归他沈林子。——可为什么要想到座位这么复杂的事?是因为想起到彦之说过的那句,“他找错人了”吗?
到彦之又聊起他来京途中的见闻。发自襄阳,经汉水,入大江,他也曾路过江陵,专门见过刚刚到镇的谢晦,还送了他很多礼物。沈林子便也好奇打听了几句。当听见谢晦像和傅亮商量好了一样,也在忙不迭拉拢到彦之和王华的时候,他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到彦之又道:“他也托我带来话……说他还有两个正当年的女儿……”
沈林子心里微微震了一震。他知道那就是谢晦往年提起过的,“阿菘的姊姊”。
“今上知道,就道了声明白,又说彭城王明年正当纳妃,他便记挂着这事。另一位女郎,也已委任有司,为他留心宗室,仔细择选佳婿,不必忧疑。眼下这朝政……”
还在徐羡之和傅亮的手里。
就像昔年前汉昭帝刚刚崩逝,海昏侯以昌邑王入京嗣位……
——身为放弃了后汉开国海昏侯那位沈戎的子孙,沈林子忽然给这念头扎得一激灵。
所有事件的条理,在他眼中开始拼合,开始变得清晰,清晰得心口钝痛加剧,让他感到咽喉也开始发堵;清晰得让他感到十万分的不舒适,甚至,比义熙十四年和永初三年的心情加起来,还要不遑多让的难受。但他说不出来。想说的那些话,太沉了。
他知道谢晦是想结援皇室——姻娅,结援。这是他们谢家过江以来,一直执着的事。借助内外婚家的协力,来成就自己的功名,也确保自己的平安。踏着前辈的一层,攀着后辈的一层,往上走。
就像前朝谢家那些长辈做的那样,就像庐陵王妃的父亲做的那样,就像谢晦当初把他自己名分上的表妹,说合给当朝天子一样。
如果皇帝不介意,大概谢晦的长子世休,接下来也要联姻帝室了。
——徐羡之的侄子、儿子,都娶了当朝的皇姊皇妹。那谢晦的儿女,自然也要如此。
不然,既输了面子,又输了底子。且不说皇帝是否有何心思,徐羡之在内朝,位列三公,顾着自己,把他往外就这么一撇,若要倒向皇族,再刺他一刀,他谢晦如何防得住?
那么,阿菘?
“凑一对璞玉菘菜,摆起来看,怕也极好的”?
还是“不知道有没有命看得到阿菘出阁”?
此一时,彼一时。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
你也一心,他也一心。心与心未必相通。
当初你以为的宽慰,或许只是因为,“看起来,没有威胁”。
也许只是那时的谢晦,不喜当朝天子那两位兄长,暂且还想拉拢一条膀臂,抑或耳目。也许就是为着……当朝天子,本人。
而今图穷匕见。谁当途穷而哭。
建康的冬天既湿且冷,对病人素来很不友善。捱着过了个年,徐羡之、傅亮稽首归政,谢晦也让他的夫人和世子护送两个女儿东下,回京完婚。外人眼中,一派君臣和辑,甚至还有模有样地商量起……前年北方趁着先帝新丧,南下侵扰丢了的地,该怎么拿回来。
甚至还遐想了一阵:
先帝拿下又丢了的地方,先帝想拿又没来得及拿的地方……
沈林子就想:可惜檀道济还在广陵,要不然,可热闹了。
当年事,当年袍泽。毕竟大家都不甘心。
后来却又风闻,徐羡之原本是要彻底辞官,离开朝廷,但他那先前想拉了傅亮收拾谢晦的侄子,领着与他亲善的一众官员,却纷纷上书,苦劝皇帝慰留,于是皇帝也就听话慰留了。
听话得……有求必应,都不像是个这般年少的皇帝。
旁人再心思百结,于局中人,其实都没有什么助益。
不想走的终究要走,该来的总归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