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多食广》萧杳

22、认亲

　　殷紫玥说到这儿突然一顿，神色有些踌躇，似乎不便再说下去，朝司弈看了眼，换了个话头，忿忿然道：“那弄玉不过是飞蛾萤虫，还一心想着与日月争辉！哼，痴心妄想！”
　　碧落晓得她口中的弄玉就是当时将商王后燕舞鸢逼到殉国的一大助力，当时的贵妃娘娘方弄玉。然而，她却不知为何这公主却将方弄玉看得如此之低贱，竟以虫虱比之，实在是费解得很。那她口中的日月又是……

　　“王嫂，就算你不记得了，你还是我的正牌王嫂，商王后，燕公主！”
　　碧落心中猛地一惊，见这小丫头说得理所应当，还颇有雀跃之意，不似假话。然她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大得让她转不过弯来。
　　她实在没有料到，自己这张还不错的脸竟然还有如此紫气东来般的贵气……
　　哎，若不是这公主实在认错了人，她碧落能混个一国公主、一国王后当当倒也是不错，总比如今深陷青-楼给龟公洗亵裤强啊……

　　突然，她脑门灵光又是一闪，心里中一阵激荡：“我何不先将错就错，逃脱了这青楼再说？反正这小公主也说我失了忆，倒时再稀里糊涂蒙混过去不就成了！再说师父当初不许我说失忆之事，是恐我被宿敌发觉，如今若有个商国做靠山，这宿敌来个十个八个又有何惧？”
　　碧落打定主意，便不再出言辩驳，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我倒是确实忘了三年前的许多事……”
　　她这么一说，且不说文若公主双目莹莹，期许万分，就连司弈也凑过来听了一耳根子，眯起眼好好地又将碧落打量了一番，把她直看得心里发毛。

　　就在这时，耳边扑通扑通几声，随之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号，倒是把她从这般尴尬的境地之中给解救了出来。
　　只见翠娘不知何时已扑簌簌地跪倒在地，刚刚的一脸不耐烦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疑和深深的不安，连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司、司国师，文若公主，老奴有、有眼不识泰山，不是二位大驾光临！这、这位姑娘是风老板安排在老奴手下干活的，老奴不过是个奴才，也不晓得这位姑娘的来历……若是，若是刚刚得罪了姑娘，还请公主和国师看在不知者无罪的份上……”

　　“哦？”
　　司弈眉目一挑，缓言道：“本官如何敢劳您大驾？您的面子可是秦国的王公贵族的面子，本官不过是燕国一介小官，怎当得起您的跪拜？”
　　翠娘听着司弈一番话看似谦恭幽缓实则挖苦，心里却早已有如落进了冰窟子！

　　她刚刚听这紫衣姑娘一口一个王嫂就已经吓得不轻，更别说这紫衣姑娘竟然是商王的亲妹妹，文若公主！而再看这公主和这公子的情态，以她几十年的阅历，自然猜出这位公子就是不久后的商国驸马爷，燕国的国师，司弈！
　　虽说燕国三年前陡生天灾人祸，公主殉国，国主重病，国之将覆。然这司弈国师却一力挑起国之大担，不仅平定了燕国霍乱，更是在百废待兴之际，内保朝堂以复兴，外联强国以御敌，称得上是如今燕国真正的掌权之人，其胆识手段可见一斑。

　　她翠娘虽不晓得这女子和那祭天了的商后有什么渊源，可看这公主和国师对其亲昵熟络的姿态，自然明白这小丫头来头不小！
　　一日之间惹了三个有大来头之人，她能不担心自己这条老命么？
　　就在她叫苦不迭之际，却听司弈漫不经心地道，语气却不怒自威。
　　“冲撞了本官实在无足挂齿，然你把日后的燕主，曾经的商后当丫鬟奴才折腾，本官想饶你一命，恐怕也于理不合，让燕国、商国堂堂皇室的面子往哪搁！”

　　翠娘见此，心中更是冷了几分，哆哆嗦嗦地哭道：“是老奴瞎了眼！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只求国师、公主和……和这位娘娘看在老奴年事已高的份上，饶了老奴一命……”
　　她这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使劲儿地磕头，不多时就把额头磕出了血来。
　　而她身后跪着的龟公虽满脑子浆糊，却也晓得如今情势急转直下，跟着磕头如捣蒜一般，惹得地上尘土四起好不壮观！

　　“阿鸢，你再不合上嘴，下巴可要掉了！”
　　殷紫玥和司弈是见惯了这场面的，而碧落出谷以来不是做丫鬟就是做丫鬟，哪里见过这种情境？因而神情惊诧，以致被司弈逮着打趣儿。

　　而就在碧落正想出言相劝之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
　　“把这婆娘砍了四肢，扒了衣服在君满楼里溜一圈，再把这些龟公都给阉了，已解国师、公主之气，如何？”
　　碧落心中大惊，只听这女子虽巧笑倩兮，一番话却狠毒得让人不寒而栗，就连在她怀里的紫玥都听罢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而这跪在地上的翠娘更是一愣，随即就吓晕了过去。

　　碧落一行人向远处望去，只见一红一白两个人影缓缓而至，正是多日不见的风忆月、苏亦黎二人。
　　碧落心中一怕，手心已经冷汗涔涔。

　　风忆月缓缓而至，只见她身着一袭淡绯色裙裾，长及脚踝的裙摆随着玲珑碎步翩然荡起，如同荷花池中一一相举的红莲。而她今日的打扮并不似碧落初见她时的张扬与妖冶，反而多了几分闺中女子的端庄大方，想来是今日君满楼大宴宾客的缘故。
　　苏亦黎依旧是一身干净得刺眼的白衣，只见他远远地走在风忆月身后，步履轻缓，却直至走到茶花园与这院子相接的一条小石路上时，停步不再向前。
　　碧落心中生疑，然突然想起自己身旁的这一大摞亵裤，自然就明白过来：这洁癖估计是嫌弃他们这儿又臭又脏……

　　而就在这时，碧落却听身旁的司弈笑道：“既然风老板这么说了，司某自然不会插手你管教下人之事。”
　　他这话说得不咸不淡，而字词中的无情却丝毫不逊风忆月半分，直叫碧落忍不住全身一哆嗦，心道：“翠娘这老婆子虽说是泼妇了些，然而也就是让我洗洗亵裤罢了，实在是罪不至斯。再说，砍手砍脚这种事更是想想就起一身鸡皮疙瘩！何况翠娘也算是一把年纪了，如今不仅被我耍得当众出丑，又是跪又是磕头的，我心里的气早就去了一半。若是因为我而让翠娘受了人彘的酷刑，又惹得那几个龟公将来不举断了命根子，那我也是大大的作孽了。”
　　她如此一想，正想开口求情，可又转念想到自己人言微轻，纵观眼前这几个人，哪个是省油的灯？
　　风忆月心狠手辣自不用说，苏亦黎这人不去取别人性命已是大大的好心了。除了他俩，就是刚认识的这个司弈和文若公主。司弈已经表态不会再管，那就只剩下自己怀里的这个小公主了……
　　碧落拧着下巴，低头瞧了眼趴在自己怀里的紫玥，心中又是一叹。这小公主一心都在认亲之上，埋头嘤嘤地哭泣，哪里还管翠娘的死活？

　　碧落思忖了片刻，看这小公主的样子倒是颇倚重她的王嫂，自己这厢先顶了她嫂子的名头救回条人命再说。
　　“王、王妹。”
　　果不其然，紫玥听碧落这么一叫，一下子就抬起头，虽然眼角还挂着两道泪痕，眼里却已经灿灿如星，又哭又笑道：“王嫂，你记起我来了？那王兄呢，阿弈呢？你可都记起来了？”
　　碧落讪讪一笑糊弄过去，随后便朝地上晕了的翠娘和一摞跪倒的龟公们努了努嘴 ：“王妹，你我今日才刚刚重逢，可算是件大好事。你看，这大喜日子的，王嫂我可不想见血。”

　　紫玥公主听碧落一口一个王妹王嫂的，心中自然欢喜，终于从碧落怀里出来，侧头正眼瞧了下那翠娘，这才想起这翠娘方才欺负自己王嫂的嘴脸，却怎么也不想便宜了她。
　　“王嫂！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心慈手软！那个方弄玉还不是因为你当初一个心慈，养虎为患！王兄之前也是晓得你良善，这才听了你的话，最后却反而害得你……哼！如今有谁要欺负王嫂，紫玥可不会再依你的话放过她！”
　　碧落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不免疑惑团团，似乎这商王商后之间的事并非她之前想的那般，那商王竟不像个无情种，而似有情郎了。

　　不过如今她还哪有闲心八卦，只得硬着头皮劝道：“咳咳，之前的事儿都过去了，王嫂也早已不放在心上……”
　　然碧落这话还没说完，却见司弈转头凝神看着她，忽的将手中的折扇一收，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心里敲着，沉声道：“你不放在心上？你这番话倒是说得轻巧。”
　　“阿弈！你还没放下么？王兄他……”
　　紫玥一急，只得离开碧落，十分讨好地扯了扯司弈的衣袖，雪白的脸上猛地一红，竟似不知该如何再往下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