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章 规矩·伊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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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神无月公演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我的心里就一直很不舒服，甚至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里我都表现得诚惶诚恐。每当银柳、椿和藤萝出门穿衣之前我都会将她们当日所穿的和服，所用的物品全部亲手检查一遍，就连她们回到家之后也不例外。藤萝不知缘由，每当看到我把她的座敷笼翻个底朝天时都笑着摇摇头：“真是要疯魔了。”
银柳大概是觉得与其后知后觉倒不如严阵以待，所以每次一回置屋就把手袋交给我，说道：“这次也拜托给你了哟。”然后她总是在我一脸严肃地回答了一句“哦！交给我吧！”之后笑着摸摸我的头。
也许公演的那件事让我内心深处有些害怕，我觉得那种恐惧并不是担心自己会遇到，而是为了我那活泼善良的藤萝，要是有一日她也陷入这种暗斗嫉妒里怎么办，大概也是因为那些日子里听说有人数次在座敷出言讥讽藤萝的原因吧，所以我格外的紧张。
直到过了几个月，我发现自己才是真正长不大的幼稚，因为那个诽谤诬陷藤萝的人最后被藤萝只用了一句话和一支舞就巧妙还击了，还因此留下了美名。客人们之间都在谈论“木魅屋的新人舞妓不仅为人大度却不失尊严，而且待客周到、技艺不俗，绝不比她的姐姐们差。”
至于那名艺妓，大抵也是因为妒心太强，私底下仗着自己背后那身份尊贵的客人骄纵过头，早已惹得袛园的不少姐妹心怀不满，这次因为藤萝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打破了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所以有关那艺妓做过的各种事情全都被翻了出来。
其实在袛园，无论是年长艺妓用手段打压年轻姑娘，还是某个置屋的舞妓抢了另一个置屋舞妓的客人，这些其实都不罕见，因为说到底还是自己有那个本事，能得到客人的垂青和欣赏。但是，让整个花街蒙羞的是由于那名艺妓的生活作风混乱不堪，常常与熟客在外过夜。只要这些事一旦得到证实，那么她将永远被逐出袛园，永远不许踏入任何一条花街半步。
关于那艺妓的结局我也提上一句吧，大约半年之后她终是被赶出了所居住的置屋，走的时候悄无声息，但不久之后描述她如何仓皇而逃的故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尽管我也是女人，却也不得不说一句，那故事在花街流传得极为迅速，描述之详尽，语句之精妙完全不亚于名家的落语段子。
在这个女人组成的世界里真的藏不住半分秘密。
铃娘和花子不让我们几个多听，却也以此为反面例子极严厉地叮嘱我们“花街有花街的规矩，有绝不容许触碰的条例，胆敢违反规矩打破平衡那么只有‘逐放’这一条。”
我想那近乎威胁的语气我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是的，一辈子也忘不掉。
转眼，又是一年。
直到师走月下旬浩木和昴来置屋找我和真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许久没有回过家了。本来真春和我是一起去门口见他们的，但当她一听说新年可以回家就立刻转身回屋子去了，浩木还想上前追问几句却被我一把拦下了。
“姑父把她...带到置屋那件事，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我把已经那到了嘴边的“骗”字吞回肚里，收了收羽织的衣衿，继续说道，“其实她还是想回家的，你们还看不出她就是别扭啊，到了日子你们来接她就是了。”
浩木搓了搓手，哈着气：“恩，也是啊，那到时候...诶！这句话好像你不回家一样！”
“恩，我不回去了，花子要回老家，新年也找不到帮手，所以我要留下来帮忙，所以今年就不回去了。”看着嬉笑的表情在浩木和昴的脸上渐渐僵硬起来，我微微笑了一下。
我知道我的笑容只是绽放在脸上，那是一种非常礼貌的笑容，硬要区分的话，在我来说就是对待陌生人的那种，内心极其平静，表情极其温和。
一时之间有些尴尬，我看着浩木，浩木却低着眼没有看我，他的鼻子冻得有些发红，头发乱蓬蓬的，似乎还长高了些，以至于我必须将头多抬高一些角度。过了几分钟，他揉了揉鼻子说道：“不好意思，好久都没有来...”
没等浩木说完我就打断了他：“我还以为什么，你们马上就要进入中学了，升学考试当然最重要了，还说什么不好意思，你还拿当妹妹么！”
听了我的一通“训斥”，浩木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杂七杂八的和我说了不少趣事，我饶有兴致地倚在门框上听着，一抬眼却发现站在他身边的昴正盯着我看，对上视线的瞬间我本能的避开，却怎么也没敢再看回去，我只得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浩木讲故事一边“满腹狐疑”地自问为什么不敢看昴的眼睛。
本还以为浩木“手舞足蹈”只是为了让故事更加精彩，没想到我一抓他袖子发现他穿的很少，想到他还站在风口和我说了很多话，我骤然愤怒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顿训斥，然后立刻奔回房间拿了一件大衣和一只茶壶。在这之后，就只见一个少年被身边的女孩和另一个少年按在墙上，先是灌下了一整茶壶的热水，之后被强扭着塞进了一件大衣之中。
那茶壶是我自己单独用的，至于大衣则是大哥小时候的，他去东京前准备行囊的时候翻出来了很多衣服，那就是其中一件，虽然对我来说有些宽大但是等藤萝她们回来的时候披在身上倒也真的一点不冷。
浩木穿着那大衣居然很是合身，待帮他扣上扣子之后我一拍他的肩膀，点着头说道：“这样才对嘛，可以回去了。”
浩木叹了口气，挑起眉毛：“我怎么都沦落到要你照顾的地步了。”说罢还砸了咂嘴。我佯装着要打他，他连忙转身跑出了巷子，我刚想追上前喊几句才发现昴还站在门口，没等我开口，就听见他说：“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来看你，对不起，小咲。”我本想去敲他脑袋教训他真怎么这么严肃，他问道：“小咲，最近还好么？”
这回我看上了他的眼睛，原谅我不会读心，我看不出那些不特定的眼神里包含着的情感，我只是觉得看着他的双眼的时候我的心里很平静，波澜不兴。
“恩，没事，最近过得不错。”我回答道。
我刚说完浩木就从巷口探出了脑袋，喊道：“你们悄悄话说完没有！小咲，我站在巷口等你来追我等了半天啊！”没等我回应昴就跑了过去。他们在巷口用力招手的时候，也不知怎么我忽然笑出声来。看他们消失在转角，我打开了昴临走前塞进我手里的纸盒，里面是一条手链，那由几股彩绳编绕而成的，做工之精细，样式之繁复，再加之送这东西的人，定是昴做的。
我毫不犹豫的把那手链套在手上，长度正好。我举起手臂，夕阳下那绳线的颜色真是漂亮，我接着力道用力伸了个懒腰，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真是个好天气。
睦月本应该因为有新年假期的原因而热闹闲适，但是袛园却是相反，忙碌远胜平常。三位姐姐每日的时间表都安排得很紧，最多的时候她们回来已经是凌晨三点了。铃娘也被邀请出席各种宴会，毕竟她在袛园的地位也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预计要到元月十日才能回来的花子，还有那回家前万分别扭，甚至要我连哄带逗的真春，本就人手不足的木魅屋更是雪上加霜。
袛园的始业式照旧是在元月七日举行的，那日又是七草节，所以需要准备东西也不少，可是不说花子，就连真春也没有回来，那个叛徒！不说也罢！
七草节是很早之前从中国传过来的节日，传统风俗说是早饭要吃七草粥，这样可以驱除邪气并且祈祷一年无病无灾。可前一日被我忙忘了，只好当天吃正午粥了。为了能一次性买回这“七草”我不得不记在纸上并且一路念叨着去市场。附带一句，在我重复着那七个名字走在路线上最后一条小街的时候，还是被打断了，大约直到现在玉泉都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我一脸的欲哭无泪，面部表情“瞬息万变”。
我本想今年去偷看藤萝的始业式，不巧完全没有没有时间。和玉泉分别过后我便绕道从会场回置屋，本以为能看到姐姐们出来，谁想门口全是人，人群中还有不少支起来的照相机，甚至还有电视台的采访人员。
额头上突然传来丝丝凉意。
谁都没料到下起雨雪来，预告里说是万里无云，果然又是信不得的。虽没到过北方但我从明信片上见过北海道的雪景，厚实又松软的样子。可是京都的雪不同，若是在白日里下又勤扫地面，那么基本上路上只剩些水洼，但若连绵地下了一夜，早上醒来倒也能看得那满城白雪的景象。京都多半是雨雪，落在身上抖不掉，化得又快，所以和小雨的效果差不了许多。
从会场里出来的那些姐姐们有的大概是因为离置屋不远直接走了，有的则是在男众的护送下离开了，当然还是有预料到的撑起了和伞。
我正踮着脚站在临街店铺门前的石阶上望人群里眺望，正想着要不要去买几把伞，藤萝她们就出来了。还没等我抬脚往前走就看到远远的跑来一个人，一手拿着一把收起的和伞直奔藤萝她们去了，仔细一看，除了那单纯直率的健一还会有谁。
健一没看见我，我也没上前去，反倒往旁边挪了挪，不让他们发现。看他们的样子大概是健一要给藤萝送伞，结果一着急只带了两把，被银柳调笑了几句，就连椿也在掩着嘴笑，最后不用商量也知道，银柳和椿打一把，健一帮着藤萝打一把。
健一撑伞的时候，银柳在藤萝耳边俯身说了什么，藤萝一脸平静的点了点头。令我有些在意的是，好像是藤萝让健一给她打伞的，因为银柳说了一句话之后健一的脸突然就变得通红起来连连摆着手，直到藤萝开口说了话健一才顿顿地点了点头。虽说距离有些远，但我还是能肯定我看不出藤萝脸上有半分的羞涩，甚至是泰然自若地和健一聊着天。
和健一说着话的藤萝明媚得让人感觉幸福，她的笑容干净又纯粹。
我没有跟在他们身后回置屋，实话说第一是因为我闻到巷子里飘来花林糖的味道，所以寻着味去买了一包，再者我跟去也是多余的，还不如去做自己的事情。
我已经记不清是在那之前还是在此之后，铃娘曾经叮嘱过藤萝不要因此而怠慢了客人，在这件事上铃娘还是很民主的，只是所站的立场让她不得不告诉藤萝可能带来的危害和后果。我从没见过藤萝和健一除了一直互送礼物之外还有什么举动，因为工作原因就连话也没说过几句，我和铃娘同样都不担心藤萝会出现什么有违规矩的事，只是害怕她因此使得客人不愉快。
毕竟，藤萝是一名舞妓。
说到底，我们都要以客人为重。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章 规矩·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