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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一章 姐妹·八朔 ...

  •   始业式的业绩排行是每年年初传播得最为迅速的消息之一,我刚要抬脚拐进巷子回置屋,就听见身后有几个年轻的姑娘边走边谈论着今年的成绩名单。令我很骄傲的是银柳的收入是去年袛园甲部的第一位,而椿则是第五位。藤萝的成绩排名比椿出店时的第一年相同,毕竟木魅屋里一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偏为注重菊地屋,而藤萝仅凭一己之力就在栗原屋站稳了脚跟,为了后继的舞妓争取到了新的主顾和客源
      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我真的从心底觉得高兴,尤其是那几个姑娘的语气里充满了羡慕和崇敬,这让我不由地有些飘飘然。她们在我身后压低了嗓音议论道:“木魅屋就是在这条巷子里对吧,要是我们也有那样的姐姐就好了。”不用转身我就能想象出那几双年轻的眼睛里闪烁着怎样的光芒。
      我挺了挺腰板,一步一步向着置屋走去,那样骄傲,那样坚定。

      藤萝几乎没什么闲歇,但是在袛园愈发有名起来,从座敷回来的时候经常手里拿着客人所送的礼物。
      在袛园能请到艺妓陪坐甚至是拥有一名属于自己的艺妓,对于有名人来说这无疑是锦上添花,彰显身份和地位的事。这些或是地位显赫,或是富甲一方名利双收之人最大的爱好似乎就是将他们手上的金钱毫无节制地投在喜欢的艺妓或是舞妓身上。我不是在讽刺什么,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我的生活品质完全是由这些决定的。
      说实话,我没有经历过什么食不果腹的日子,我出生在茶道世家最鼎盛的岁月里,就算是那座“城堡”最终崩塌了,但我在它刚刚开始崩坏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去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花花世界,雕栏玉砌光怪陆离。我看着那些经受过血雨的洗礼却仍然坚持下来的女人们,凭借着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享用着了上天施予的最美好奢华的礼物。至于苦难,那是谁人都会有的,我无意争辩痛苦的程度,因为每一个人都要经受来自命运的考验,或大或小。
      说回礼物,因为后来的我也时不时收到一些,加之对于儿时的记忆有些消退,那些没有混乱在一起,还清晰烙印在我脑海里的物件已经不是很多了。我来置屋的第一个月,有人送来了一只皮盒,里面的天鹅绒软垫上放着一条镶满钻石的项链,项链的中间环着一颗切割得极为精致的裸钻,看那钻石的尺寸几乎能满盖我任何一个指背,切面将柔和的灯光反射得耀眼夺目。我曾经很不理解为什么银柳的表情会是那么的不惊不喜,或许曾有那么一丝的出乎预料,但也不过是转瞬即逝。银柳只是礼貌地称赞着那些钻石的做工精美以及质地纯净,然后没有半分留恋地合上了盖子,将盒子递给站在身边的云竹嘱咐她收好。最后银柳还把小心翼翼站在玄关来送项链的珠宝店店长请进置屋,与之畅谈了许久,后来那店长还成为了银柳的常客。
      那种惊奇感并没有持续太久,没过几个月我也渐渐开始习惯了。自从椿和藤萝都出店了之后,收到客人送来的礼物便更是家常便饭了。椿的一位客人是做中日贸易的,经常往返于中国和日本之间,每次回到京都都会给椿带上一件礼物,或是名家所做的青花瓷器,或是整匹手工刺绣的蜀缎云锦,或是温润细腻的羊脂美玉......这些不过是百八礼物中的一件罢了,无论是金玉钻石还是香水时装,年少时的我都见过,以至于到了后来我都可以辨别真伪,品评好坏了。
      至于记忆最深的一件礼物,那便是藤萝的一位客人所送的寄木细工的机关盒。他一共送了两只——一只比较小,图案是六边的龟甲纹,步数一共是二十三回。另一只大一些方正得很,步数却有一千五百三十六回之多。
      那天藤萝从座敷回来的时候,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睡了,换下和服之后她就把我领到了她的房间,将那两只机关盒从风吕敷里拿出来,我是见过那东西的,以前父亲还买过一只十步的给我玩过,后来也不知道收到哪儿去了,有时候想起来倒也失落得很。
      藤萝看着一脸跃跃欲试的我就说:“那只大的你拿去吧,我留小的就好。”
      我一时有些错愕,刚想推脱。
      “我算是没有亲人的,一直都把你当做亲妹妹,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藤萝顿了顿,将那只小一些的拿在手上把玩着,“木村先生说这个只有二十三步,那只大的有一千五百多回,要装首饰的话也太麻烦了!再说,你不觉得这个小的好看点么,多配我那条龟甲纹的腰带。”
      看着藤萝一脸毫不做作的笑容,也许别的人对我说这些话我会觉得是“恩惠”,但是藤萝不同。我知道那机关盒是以步数来最终决定的价格,若是名家所做那么更是要价不菲。当我抬起头来看见藤萝已经侧过身倚在桌边哼着小曲摆弄着盒子的时候,真的觉得有她在真是我前生修来的福气,那种情感不是源于贵重礼物所带来的愧意,因为在对我而言吃穿从来不愁,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几乎都能得到。那种幸福感来源于我和她的悲喜与共,不言而喻的心有灵犀,或许还有那句“你可别在真春她们几个面前炫耀啊”所暗示的偏心所带来的窃喜。
      自从我用了整整两日才把那千步机关盒解完并且并且重新组装好之后,它就一直被我放在了壁龛之中,至于我放在其中的东西嘛,那可是我一辈子的回忆。

      日常的琐事也就不详加赘述了,过了年我很快也就十一岁了,学习的强度加大了许多,除了花子和云竹每日的舞蹈、茶艺、插画、乐器指导之外,其实从两年前开始我就去临近的私塾开始学习文化课了,只不过从今年年初开始我的课程就被排得极满,但我也没有询问抱怨过什么,因为我总觉得身在“别人家”,还是闭上嘴听话比较好。
      置屋的琐事与其说是不用不如说是我忙得无暇分身,以至于很少过问了,而这时候的置屋因为有三位姐姐工作所带来的不菲收入,日子过得很是宽松,铃娘特意雇佣了两名佣人来整理家务。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着,直到八朔那日。
      八朔——袛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五花街的艺妓和舞妓都会在八月一日那天,出门问候和答谢那些平日里给予自己帮助的技艺师傅以及茶屋女将。
      因为袛园甲部的艺妓和舞妓们被要求统一穿着黑纹付,所以藤萝三人一大早便身着正装顶着烈日出门去了。而就是那年的八朔,我见到了那位一直都没放弃过我这个笨学生的一辈子的良师。
      八月一日傍晚,铃娘和云竹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还让我换上了一件新裁制的燕脂色流水纹和服,很多人都曾说过我穿红色的很好看,次数多的以至于我都深信不疑了。坐上去茶屋的汽车后,铃娘嘱咐道:“我们带你去见的人是非常有名的一位技艺老师,你若是能被她看上那真是很荣耀的一件事。你一定要有礼貌,明白么。”听铃娘这么说,我陡然紧张起来,因为从小开始父母对我的教导和叮嘱,让我对于老师这个职业有一种从心底涌起敬畏感。
      铃娘和云竹带我去的那个茶屋有些偏僻,却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门前的屋檐下挂着一盏红色的纸灯,中间是堪亭流体的大字——赤。茶屋装修得很是雅致,一眼望去尽是藤饰竹器,但令人颇感意外的是细看之下又有不少现代化的装饰细节,真是充满了新奇感,这让我愈发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位老师。
      在拉开障子门的那一瞬间,我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茶屋的单间是传统的和室,铃娘带我去的那件房间正对着庭院,有一条活水溪流经院子的一角,周围种着不少植物,最抢眼的还是落地窗前那一盆怒放的昙花。不用我去分辨,坐在窗边藤椅上的那个女人定是铃娘口中的老师了。
      严厉,是那女人给我的第一印象,从她礼貌地请我们进来一直到我和她相互介绍完毕之后,她都没有笑过。
      老师名叫天草旷,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年龄绝不会超过四十岁,可不仅是云竹就连铃娘也对她礼让有佳。要想知道一个人的性格教养,从谈吐举止和穿衣打扮就能看出来。就算是很多年后想起来,我也从没推翻过第一次与天草老师相遇时心里的想法。老师做事干净利落,对待教学严肃认真,总之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那天的我也不知是怎么反应过来的,竟然借着去厕所的机会吩咐侍者一会儿以点心的名义将整套抹茶茶具带到房间去,但是当我将调制好的抹茶恭敬地递给天草老师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样做会不会被理解为讨好恭维,而我却只是隐隐觉得她一定会成为我的老师,从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就认定了,就算她不肯收我为徒我也一定要得到她的指导和肯定。
      将茶碗递过去的之后我一直没敢再抬头,但是天草老师的那句“调得非常好”让我觉得周身的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哦,月亮是那么的明亮,昙花是那么的素雅,夏夜是那么的凉爽,榻榻米是那么的整洁,灯光是那么的柔和,就连我自己都高兴的要飘起来了。
      就在我痴想得都要哼出歌来的时候,老师和铃娘之间的闲聊也告一段落,铃娘和云竹站起身来准备退席离开,我赶忙将面前的茶具收在托盘里,恭敬地道过别之后顺手端了出去。
      我确信铃娘和天草老师在茶屋没有聊过与我相关的话题,就算是回置屋的路上铃娘和云竹也只是闲聊着,对来时的话题只字未提,而我也很有默契的一路上安安静静地天马行空自娱自乐。

      有些时候,我们真的需要感谢上天,让我们遇到了那些帮助自己摆正生命轨道的人,那些在我们最无助痛苦的日子里一边逼迫鞭策我们继续前行,一边无论如何都坚定不移站在我们身旁的人。
      尽管,或许他们不可能一生一世地陪伴着我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一章 姐妹·八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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