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说》南宫酒

67、第六十七章

　　是夜，欧阳谨还在书房查看“世纪城”的总规划设计图，忽听得一阵轻微的笃笃敲门声。

　　“进来”两个字的话音刚落，文筱棠便开了门，端着一碗虫草乌鸡汤出现在门口。

　　“快十点了，喝了它，早点休息吧，一把年纪了，熬夜伤身。”她边说边将牛奶递给他。

　　他接过，朝她微微一笑，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订婚宴当日两人虽闹得不欢而散，但毕竟是多年夫妻，莫非还跟年轻小两口那样长时间冷战闹别扭不成？他虽有所怀疑，但也仅仅是怀疑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是，又能拿她怎么样呢？难不成还让法律制裁她吗？一家人相安无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行，挑明了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不如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算了。更何况，她也算是主动服软了，几个月之前开始，每天都会亲自下厨，将虫草乌鸡炖得烂烂的，临睡前端一碗浓汤来给他，看着他喝下去，就像刚结为夫妻的那几年一样。没有爱情，感情总是有的，哪怕感情也淡而无味，这少有的温情，总不能无情抹煞了。

　　“我让小瑜参与到‘世纪城’的项目中去，你不会反对吧？”

　　她摇摇头，平静地说：“明空的事，我向来不管，你让谁做什么事，我又怎么会反对呢？我只希望，对明珂和明珺，你能仁慈一些。”

　　他颔首：“我心里有数。她们两个犯了大错，惩罚还是需要的。如今不是挺好的么，明珂没那么忙了，终于能抽空多陪陪小翰云，增加母子感情，明珺也乖多了，觅得如此良人，今后应该也不会再去外面胡搞，惹是生非了。”

　　文筱棠默然不语。

　　前些日子，欧阳珞辰提出的让叶明羽参与到“世纪城”的项目中去这一建议，得到了欧阳谨的首肯。虽然工程是由四海在做，但顶的是明空自己的头衔，她作为各设计院的总负责人，参与其中才是正常的。

　　欧阳谨并不知道，她在进入项目部的核心阵容之后，欧阳珞辰就开始逐步移交和下放权力，只知道她表现很好，传到耳朵里的，都是对她的肯定、褒奖和赞扬。为此，欧阳谨很是愉悦，觉得自己也有一个不输给任海的好女儿。既然大女儿心术不正形象不佳惹人非议，不如考虑让小女儿替代她？

　　想到此，他叹了口气：“原本以为明珂是最不用让人操心的一个，没想到……，唉，不是我不讲仁慈，只是做姐姐的，是如何对自己弟弟妹妹的，她们讲过仁慈了吗？”

　　她心里一凉，这番话击散了最后一星半点的不舍和动摇。她默默接过空杯，叮嘱了声“早点睡”之后，就退出了书房。

　　文筱棠靠在门板上，强忍着许久不曾流过的眼泪，只觉满腹心酸悲凉，失望透顶。欧阳谨，从我再次为你端来这碗汤的那一天起，我们的夫妻情分，就已经走到了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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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飞逝，一年不过弹指一挥间，转眼又一个夏天悄悄来临，叶明羽和欧阳明琅迎来了他们二十七岁的生日。原本欧阳谨想跟去年那样为他们办生日宴的，被她婉拒了：“爸爸，去年是我跟小琅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生日，热闹一次就够了。你最近身体不适，就别再操这份心了，生日而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日子，跟平常一样对待就好。”

　　一旁的欧阳明琅插嘴：“没错，我亲手做个蛋糕，大家一起分享，如何？”

　　她听了，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鸡啄米般点头。贪吃的模样很是可爱，逗得欧阳谨朗声大笑起来。身体虽一日不如一日，但有如此儿女，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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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日当晚，段少扬带她去了他的私人别墅——繁花深处。她是他未婚妻，生日这种日子，跟他一起过，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属于两个人的烛光晚餐设在花园里，今夜，此处被妆扮得格外美轮美奂。无论是高大挺拔的树木还是矮小苍翠的灌木，亦或者是姹紫嫣红的奇花异草，都挂满了星星点点的微型霓虹灯，一闪一闪的，如同身处浩瀚星空，煞是好看。一旁的泳池，底部有十数盏不同颜色的小射灯交替放置，灯光呈网状散布开来，相互映射，将池底照得五彩斑斓，像一块巨大的晶莹璀璨的宝石。草坪上铺着排成层层心形的蜡烛状小灯，明明灭灭间，夺目而壮观。此刻的他们就坐在最里层的那颗心正中，对桌而食。

　　叶明羽边吃边笑：“这阵仗花了不少功夫吧？”

　　他注视着她问：“喜欢吗？”

　　“我想，只要是女人，就没有不喜欢的。难怪扬少会令无数女人竟折腰。”她调侃道。

　　他不大喜欢她说这话的口吻，完全是一个知己好友无所顾忌的玩笑，而不是心心念念间的恋人，于是放下刀叉，认真地说：“我不需要无数女人为我折腰，有你一个就行。”

　　她的笑容微微一滞，转而低头专心去切盘子里的牛排，没有说话。

　　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段少扬知道此时不宜继续深究，笑了笑后转移了话题道：“天天跑工地，好像黑了一点。”

　　“是吗？”叶明羽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苦兮兮地叹了口气抱怨道，“夏天还没正式来临呢，接下来几个月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自从珞辰开始一步一步撂挑子，我又被爸爸钦点进了明空总部做事之后，我这日子过得是一天不如一天，就连今天，都没能让我放个假休息一下。”

　　“这不正是当初你所期待的吗？这一年多下来，表现也差强人意。”他戏谑地看着她。

　　差强人意？好吧，其实没这么挫，她也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只是很多事都是他在背后指点推动，所以她不敢居功。

　　“拜托，我不是你们这些从小就浸淫在这种环境里的人精，原先只是个做室内设计的小助工而已，既没经验又没能力，那时候一下子要我上位，有点不堪重负也很正常啊，我已经很努力了。”她抓抓头发，一脸崩溃的样子。

　　他失笑：“妄自菲薄可不是你的风格，要我夸就直说，我一定卖力称赞。不过说实话，你够灵透，只是还不够勤快，想要撑起欧阳家的天空，你付出得还远远不够多。而且，时间不等人，你爸爸近来身体越发不好，你再懒散拖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还不够勤快？她郁闷地叹了口气道：“说起这个，我一直有点纳闷，其实等珞辰正式接手明空后，再转交给我，也不是不可以吧？”

　　“你大概真的是智商不大够用。虽说你爸爸是欧阳家族的掌权人，可不代表任何事情都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牵制他的大有人在。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在人世了，珞辰上了位，族里那帮认定他是继承人的老家伙会轻易放他走吗？你一个小女子，还是私生女的身份，又算得了什么？除非是由你爸爸亲口指定，并得到他们的认可，否则你说的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她垂头丧气地长叹一声：“好吧，是我想法太简单了。可是我真的很累啊！”

　　“有我在，不会让你撑不下去的。”

　　“说得也是。好些日子没去看老爸了，也没时间陪无忧，跟常满她们几个更是一整年都没吃上几顿像样的饭，这种日子过得简直还不如当初呢，唉！”她说完猛喝了一大口酒，又忍不住加了一句，“连酒都不知道多久没畅快喝过了！”

　　他嘴角微扬：“今天我陪你，不醉无归。”

　　“好！不醉的是乌龟！”

　　“……”

　　段少扬实在不知道她在他面前如此率真不拘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她完全信任他，这很好，那么，她爱他吗？他完全没把握，是不是连喜欢都谈不上？看着她卸下平日里精心的伪装，在那儿痛快喝酒的快活样儿，第一回在女人身上遇阻的他只觉五味陈杂。

　　“好酒！”叶明羽喝得很快，贪杯的结果就是醉了。

　　她一喝多就喜欢笑，明明不那么好笑的事也能笑上半天，踩不住刹车。

　　段少扬摇摇头，起身走到她边上，拿走了酒瓶和杯子：“你喝得太多了，小心身体受不了。”

　　“没事，我好得很。”

　　她想把酒抢回来，却被他阻止了：“适可而止。来吧，我们跳支舞。”

　　她被他轻轻拉起，带入了怀里。

　　不知何时灯光暗了下来，音乐响起，是首熟悉的钢琴曲，如潺潺流水，流畅优美。头晕晕的叶明羽半倚靠在段少扬肩头，一下子想不起来，迷迷瞪瞪地问：“这什么曲子来着？挺好听的。”

　　“《梦中的婚礼》。”

　　她半睁着眼睛，像是踩在云端，舞步被她踏得支离破碎，他也无所谓，只是拥着她，感受这一刻的悸动。她的脸颊微红，像是涂了最美的胭脂，醉眼朦胧，星星点点落入其中，流光溢彩，双眉微蹙，红唇微嘟，像是不满喝到正带劲的时候被打断。在久远而又模糊的记忆里，似乎也曾有过这样一张少女的容颜，永不凋谢却又无迹可寻。

　　叶明羽胡乱跳着舞，完全没看脚下，忽然间只觉一脚踏空，身子一歪，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就“扑通”一声掉进了泳池里。什么情况？！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醉了，难道他也醉了吗？惊慌失措的同时，水已经淹没了她，一口气没上来，立刻被呛到了。眼前一片漆黑，喊不了救命，就在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感到自己又被抱出了水面。新鲜空气瞬间扑面而来，只是她暂且无法自如呼吸，还在剧烈咳嗽。

　　“对不起，刚刚没注意，你没事吧？”他望着受惊的某人问。

　　缓过来的她着眼于此时两人的姿势，正处于石化状态。同样都是湿漉漉的，他站在泳池中，她被他高高地抱着，她觉得自己像只八爪鱼，或者说，考拉。

　　反应过来这样太过暧昧之后，她挣扎着要下来。

　　“别乱动！你觉得你自己站得稳吗？”

　　叶明羽目测了一下，水位到段少扬胸口，那自己差不多只能露出个脑袋，好像是有点危险，于是乖乖地停止了动作。

　　浑身湿漉漉的她明明狼狈不堪，在他眼里却有别样的风情，头发上，身上的水珠子一滴滴落下来，都像是落在心间的珠玉。他慢慢将她放下来一些，直至几近平视，柔声问：“我想吻你，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