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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善恶难明瞎点灯(上) ...

  •   眼见吴忧儿就要得偿所愿,忽听一声大喝:“妖人!”
      千机子虽醉,本能仍在,忽然双手抱住吴忧儿鱼跃而起。
      一根黑黝黝的长暗器擦着她耳边飞过,落在地上发出钟鸣般的声响在院中回荡,竟是一根盲人杖。
      吴忧儿窝在千机子怀中四肢不动,一头鸦黑长发飘散开来,如丝如缕,所过之处无不笼上一层黑雾。失去衣衫遮蔽的胸口也被黑绸般的长发挡住,自下巴以上再看不见丝毫肌肤。
      他恼急了此人坏他好事,头埋在师傅怀里哭闹道:“死瞎子,找死吗!师傅,杀了他,杀了他!”
      千机子一手搂住吴忧儿,竟脚步不稳原地踉跄两步,眼前犹自影影绰绰,问道:“可有解酒之物?”
      吴忧儿不待她问,早已仰起小脸,闻言嫣红的唇方敢轻轻在千机子的脖子上碰了一下。
      鬼道奇诡之处远胜诸般道法,千机子只觉颈项间微凉,头脑顿时清醒,仓促之下不及多问,对着院子西北角扬声道:“阁下还要藏头露尾吗?”
      “哼!”那人就站在一排树木中,低矮起伏的树影中突兀的凸出一道人影,极高、极瘦,也极黑,右手持一人头大小的物件,形状似灯。随着这声冷哼,盲人杖倒飞而去,正落入那人左手中,再次发出一声钟鸣。
      千机子望着那盲人杖眉毛一动,沉吟道:“阁下可是黑瞎子何恶遗?”
      “正是。”
      那人缓步走出阴影,手中盲人杖每落在地上都发出一声钟鸣,前一声犹自绕梁,下一声已紧接而至,一两声也罢,连成一片却如狂涛浪涌,威势浩大。
      他眼蒙黑布,披头散发,面目冷肃逼人,穿一身肮脏的黑灰色长衫,隐隐可见油渍血污,手中提一盏未点燃的白纸灯笼,上面似有红色字迹,以修士的目力竟瞧不清楚。
      千机子早料到会有人追杀而至,没想到第一个来的居然是他。
      黑瞎子何恶遗乃是千年前就名动一方的高手,脾气暴躁、嫉恶如仇。因此人动辄害人性命,虽有侠名却少有人愿意和他打交道。如此孤僻的一个老头,绝不可能第一个查到两人下落,背后定有人指使。
      更要紧的是,若千机子记的不错,即使黑瞎子在千年中勉强突破分神期,他的寿元也快尽了,这种修士斗起法来最难对付,他们已不是求生,而是求死。
      千机子修为倒退境界仍在,不受那声音影响,目光落在吴忧儿身上,低头凑到他耳边问道:“你惹了他?”
      吴忧儿又往师傅怀里缩了缩,红着脸道:“忧儿……忧儿看不过这人本领平平,脾气不小,稍微教训过他几次。真正结仇是上次他儿子强抢良家女子,被忧儿失手整治死了。”
      他嘴里的布和身上束的绳子早已除去,又恢复女声,娇娇怯怯,在震耳欲聋的钟声中如鹂鸟般清脆悦耳。千机子听着忍不住想起自己方才干的混账事,颇觉尴尬,又忍不住偷瞄徒弟的胸口喉咙,只看见细密的黑色发丝,可胸脯绝非女子的丰腴。
      黑瞎子的盲人杖修的就是一个“探”字,听钟声中两人说话无碍,已知对手修为不低。那男子也罢了,说话时犹能感到法力波动,至多不过元婴修为,鬼娇娘吴忧儿开口却与平常说话无异,显然未将他的法术放在眼中。
      也是他来时只用灵识“看见”道士打扮的千机子将吴忧儿压在地上,正挡住吴忧儿的身体,故而并不知横行修真界多年的鬼娇娘竟是男子。
      “吴忧儿,你作恶多端、天理难容,今日瞎子就代千机真人清理门户!”
      千机子和吴忧儿闻言俱是一愣,脸色微变。
      千机子还未想明白,就发觉怀中一空,吴忧儿悄无声息的离开他的怀抱,低着头站在一边,没一会儿泪水就湿了脸颊。
      这句话并不可笑,因为若在千年前,千机子说不定真的会亲自清理门户。可她现在犹豫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全心全意的等你千年。修士太过漫长的生命让所有对错、爱恨和执念都变成一场笑话,再深刻的感情在岁月面前都逃不脱灰飞烟灭的下场。
      千机子其实早就认定吴忧儿疯了,他那么坚定的相信自己只是重伤昏迷,那么认真的在自己身边守了千年,只有“疯”字能解释得清。
      这个疯子为她疯,为她犯下杀孽,而她,一切的始作俑者和唯一受益者,有什么资格杀了这个可怜的疯子?
      “何瞎子,千机子门下,还轮不到你来清理门户。”千机子说得慢,生平第一次,和自己奉行的“道”背道相驰。她知道自己在徇私,心虚之下放慢了语速,压低了嗓音,挺秀的身子却坚定地挡在黑瞎子和吴忧儿之间。
      无论前因后果,至少此刻她不想他死!
      吴忧儿猛然抬头,一双美目不可置信地望着师傅,轻声道:“师傅?”
      千机子重复:“千机子不必旁人来清理门户。”
      这话半是维护半是恐吓,大有秋后算账的意味。吴忧儿闻言反而如释重负,脸上还带着泪痕,笑如春花:“是,师傅。”
      他的师傅该当如此,若她轻易徇私,他反而要大失所望。
      黑瞎子听吴忧儿口口声声叫千机子“师傅”,再想起方才两人的无耻行状,怒不可遏:“妈了个巴子!吴忧儿小贱人,你自甘堕落还不算,非要你死去的师傅跟着一起沾腌臜气不成?”
      千机子死了千年,吴忧儿哪里冒出一个与他不清不楚的“师傅”?
      吴忧儿心知千机子修为尚未恢复,万万敌不过黑瞎子。她站在自己身前一来是习惯所致,二来也是让自己安心,表示她暂时没有“清理门户”的意思。
      他鼓起勇气走到千机子身边,不敢并排,稍稍落后半步,轻声细语地道:“何前辈何必句句不离家师。千年前家师与前辈并无私交,忧儿听闻前辈私下对家师也谈不上仰慕,今日前辈所来,为的可是你那强抢他人道侣的儿子的死?”
      黑瞎子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子,被他道破也不遮掩,手中盲人杖重重在地上一顿,怒道:“瞎子是看不上千机子装模作样,生怕瞧见她那番大英雄、大侠客的做派犯恶心。可瞎子再看不上她,也不得不说她这辈子确实干干净净,除了有你这个侮辱门楣的徒弟!我儿子有错,但你为一个小娘皮废他修为、将他的骨头寸寸碾碎,手段毒辣,天理难容!”
      “至少忧儿没杀他,是他自己受不住痛。”吴忧儿满脸委屈,拉着千机子的衣袖解释道,“那位夫人原本与她的道侣琴瑟和谐,黑瞎子的儿子见夫人美貌,强抢回府,数月后放其离去,夫人的道侣和娘家却都不愿要一个脏了身子的女子。那夫人从小娇生惯养,修为低微,无奈之下流落街头,行乞而生,难道就不可怜?”
      吴忧儿似全没将黑瞎子放在心上,只盯着眉头渐渐舒展的千机子。
      千机子瞧他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纵然明知这人是个男子,以她怜香惜玉的性子也实在凶不起来,叹息道:“即使如此你也不该下手如此狠辣。那夫人你可安置好了?”
      吴忧儿救人害人全凭心意,忆起千机子往日教导时便行侠仗义,恨起修真界诸人见死不救时就大杀一番,哪里会去管一个女人。他心虚颦眉道:“忧儿……懒得理她。”
      千机子早知他随性而为,自己与他和黑瞎子相比,确实虚伪得很。此事说不上善恶,再加上有外人在侧,只能轻飘飘道:“该罚。”
      “忧儿认罚。”吴忧儿眯眼一笑,知道此事是过去了。
      他转向黑瞎子,笑容不变,里面的意味却一望可知的变了,道,“忧儿与前辈仇怨已深,是非曲直想来前辈也没心思去管,就不用口口声声将道义放在嘴边了。听闻前辈有一盏瞎灯极为厉害,忧儿正要讨教。”
      “好,还有几分爽利劲!”黑瞎子笑了笑,抽搐的脸皮毫无欢愉之情,装模作样都不到位,反而充满苦涩。
      黑布遮住了他半个鼻子,以吴忧儿的视力能清楚看见他残缺发黄的牙齿,不由又拉住了千机子的衣袖,送出一个怯生生的眼神。
      一个大限将至的、愚蠢莽撞的糟老头,在他看来还比不上师傅的一片衣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善恶难明瞎点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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