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天高海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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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长安烈日炎炎，阳光的蒸烤下一排茶队悠悠行出城门，因为要向西而去，风沙扰人，故而人人戴着斗笠和面纱。茶队中跟着官兵，所以出城时守卫并未要打点银子，点头哈腰地送走了。
车上竖着秦州府的府旗，官兵扛着三环大刀，明眼的人都知道，是官府的茶队。
两日前，林汐三人赶到长安歇脚时正碰上城中的秦州茶队，上任文书一交，茶队的押运头子便请林汐与他们同行。说是秦州附近匪患猖獗，人多好歹安全些。林汐一看同行省事，就遣回了东宫的马夫，收拾行李带着小茗上了茶队的马车。
刚入茶队时众人对林汐的态度让他摸不着头脑，这些人似乎都冷冷淡淡，凶神恶煞的，不过过了两三日渐渐热络起来，林汐才发觉他们都是爽快的西北汉子，只是不知为何刚碰面时对他有些成见。
风沙声大，伴着马铃叮叮作响。
那押运头子骑马走到林汐车边，冲车内喊道：“林大人，过了两日习惯些了吧？”
林汐掀开帘子，露出一张有些干皴起皮的脸，扯着嗓子问道：“为何你们一开始见我如此紧张？”
“嗨，还不是因为那前几任的茶马御史都是白做官的，兄弟们一看您是京城来的，以为您也是那满腹油水的。”
“看来你们以往没少受欺压。”林汐刚说完就被呛了口风沙，咳了几声。
押运头子打马道：“这儿风大，您这没带面纱，还是别聊了。”说罢马蹄扬起，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林汐笑了笑，放下帘子，转回车内继续看书，是从长安买的一本秦州州记。
看到秦州的水系，林汐提笔想勾画批注，笔尖伸出去蘸墨却发现砚台里的墨已经半干了，便唤小茗道：“墨干了，墨条呢。”
小茗应声转过身来，捧的却不是墨条，而是瓶药丸，塞到他眼前道：“先吃药。”
林汐接过药丸，调笑道：“风寒也要吃药，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
小茗递上水囊道：“咱们从金陵一路过来，水土不服是难免的，虽然只是风寒，拖下去只怕是麻烦。听这些官兵的意思秦州不是什么太平地方，少爷这病怏怏的怎么压得住，还是得给他们个下马威好。”
林汐咽了口水，道：“这压得住压不住的事儿还有府尹呢，轮得着我么？我就是个小茶马使，为朝廷卖茶买马，混混日子罢了。”
想林汐何曾说过混日子的话，小茗嘟囔道：“少爷以前不是这样的。”
林汐打了个喷嚏，点头道：“是，是，官再小，也要做好，小茗说的是。”
收拾好东西，伺候完笔墨，小茗掀起帘子向外望去。黄土连片，碧空无际，飞鸟破空，好一番西北的景色。他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道：“明明是最荒凉的地儿，可不知怎的，一到了这儿浑身都轻了，像要跟着风一起飞了似的。”
林汐停笔偏头望去，微微笑道：“到了这儿才知道，还真是无拘无束，天高海阔。”
小茗拍手道：“据说秦州除了咱们汉人还有鲜卑人，不知他们是不是跟传说的一样白皮黄毛，高高大大的。”
林汐道：“书上是这么写的，许是没错的。”
曾经秦州本只有鲜卑人，自从前朝收复北方来汉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鲜卑人也沿用旧国号改叫北燕人，留在秦州定居。根据当朝的规矩，在各州府尹的管理下，北燕人可以自有自的部落，民俗、通婚自由。不过秦州的北燕人也有一部分不甘于汉人的统治落草为寇，专靠抢商队为生。
林汐这个茶马使的工作大体也就是从南方的茶园运来北燕人喜爱的茶，和他们交换马匹和奶制品，再运回南方。至于怎么和马匪处关系，让他们给官队让开一条道，似乎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走得越快碰上马匪就可能就越小，茶队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快到了秦州的边界。难得碰上水源，押运头子看众人实在劳累，就命茶队停在白杨树下休整片刻，打些水留着喝。
小茗刚拎着水囊跳下马车就被一把拽住，那押运头子低声问道：“今儿怎么了？我听车里从早上就咳个不停，这御史要是在我们队里出点事儿我们可没法交代啊！”
小茗吸了吸鼻子道：“无事，就是昨夜乍冷，又着了凉，喝点水就好了。”
押运头子抹了把汗道：“你也着凉了吧，嘿，你们南方人就是身子弱，大夏天都能得风寒。”
小茗撇嘴道：“嘁，我们南方冬天可是冷得骨头，你去了还不定能不能受得了呢。要不是你们这儿的鬼天气，早晚就像变了个季，也不至于这样。”
身边的人咂了砸舌，不再说话。
小茗哼着小曲打完水，一抬头却见众人不约而同地凝视着远处，他跟着看了过去，惊得差点咬了舌头。一群人马裹着蹄烟呼啦啦地向他们卷过来，马上之人还呜呜地喊着什么他听不懂的话。
“马匪来了！”众人纷纷拔刀守在货车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小茗连拧上水囊都忘了，仓皇失措地跑回车里，洒了一车水，只顾着瞪着眼睛喘粗气。
林汐放下书，皱眉问道：“怎么了？”
“嘘！”小茗捂住林汐的嘴，“马匪来了，别出声！”
林汐扒下小茗的手，靠坐到窗边，用手指撩起帘子的一条缝，果然是马匪。
这帮马匪一个个都头戴毛帽脸蒙黑纱，扬着弯刀和茶队的护卫僵持着。秦州附近蒙黑纱的没有第二个了，众人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山的马匪。
押运头子看这架势是要劫茶，哼了一声道：“看好了，我们是官队，你们鸣沙山这是要坏规矩啊？”
马匪中出来一个身形瘦小的女人，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汉话道：“劫的就是你们官府！东西留下，不伤你们的人。”
林汐细细打量，发觉这女马匪帽檐下露出一段金色的鬓发，深邃的眼窝下一对水色眼珠子，应是北燕人。
押运头子亮出名号，啐道：“呸，呼延澜，你别不知死活。这东西丢不得，想要就凭本事来取吧，秦州府康十一领教了。”
“好，你这个汉虫有骨气，我今天就试试你的本事，兄弟们，杀！”呼延澜一声招呼，马匪们横刀策马杀入茶队来。护卫们也操起大刀厮杀起来，一时乒乒乓乓战作一团。
林汐正欲跳下马车却手臂一紧，回头发觉是小茗拽住了自己，“少爷，去不得啊！”
林汐另一只手推了小茗一把才挣脱开，等小茗跟着跳下车，林汐已经随手拔出车边的一把刀，混进了人群里。
“哎呀我的少爷啊！你连只鸡都没杀过哩！”
茶车那头，呼延澜也不管别人，只顾着和康十一比试刀法。康十一跑了十几年茶马，也是个功夫好手，两人几回合下来都挂了彩，一丝没分出上下。
小茗躲着四周乱飞的刀剑咂舌，“哎呀呀，这婆娘真是厉害，不是母老虎，是母狼啊！”
不远处一个小护卫被马匪压在地上，刀正要砍到脖颈，康十一翻身手一扬，马匪的胳膊就被卸了下来。趁着这个空档，呼延澜举刀砍去，正要砍到康十一身上时，却被背后的凉意勒住了动作。那刀尖停在他的后心，已经浅浅埋进去一截。
“林大人！”康十一大惊，飞刀越过二人，射倒林汐身后的两个马匪。
林汐压下心头的惊恐，冷冷道：“让他们停下。”
呼延澜愤愤磨了磨牙，高喊道：“都停手！”
众人渐渐停下动作，不解地围向中央的几人。小茗愣了片刻，拔腿跑到林汐身边，跺脚道：“你要吓死个人啊！”
呼延澜半回头，瞥见身后站着的是个文弱书生，哼了一声道：“没想到今日竟栽到一个书生手里。”
林汐收回刀，拱手道：“在下是新上任的茶马御史林汐，方才多有得罪，想和阁下交个朋友。”
呼延澜转身打量林汐，不屑地笑道：“哈哈，朝廷和马匪交朋友？”
林汐昂头问道：“你们需要茶？”
“废话！”
“这样吧，你告诉我鸣沙山在哪儿，只要你们不再为难官队，以后我可以带茶过去和你们换马。”
呼延澜摊手，“互市可从来没有马匪的份儿，而且你们汉人的官儿一向是欺压我们惯了的，用个破茶饼就换我们一匹马，还不如抢得实在。”
林汐正要开口，耳边传来喊声，“少当家！慕容可汗来了！”
呼延澜向身后看去，果然一大队人马奔驰而来，马铃叮当作响，当即招呼道：“上马！撤！撤！”
调转马头，呼延澜冲林汐吹了个口哨，“城西二十里，等着你。”说罢悠着口哨，一溜烟没影了。
林汐扫了一圈，道：“咳咳……好在咱们伤的人不多。”
康十一扯下布条胡乱包了自己胳膊上的口子，语气不快地道：“我们应付得来，你出来做什么？”
林汐想接话，一开口却咳个不停。
康十一皱眉道：“小茗，拿水去。”
“大哥，慕容可汗来了。”闻言，康十一匆匆转身迎去。
林汐抬眼，只见对面走过来个十分扎眼的人，猿臂蜂腰，微卷的金发随意一束，在风中凌乱飞扬，英挺的眉骨下一双眼睛和这黄土地的天色一样湛蓝。来人利落地穿了一身藏青窄袖单袍。看这身装束，约莫就是那可汗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天高海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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