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詩鈐

16、第四章 倾覆

　　“什么？”
　　“这家伙，当年仗着自己又长又壮，只是无名无姓，便想找人讨个封号，在田地里爬，足足有碗口粗，得有七八尺长，立起一截来，那天碰到祖孙俩，小孩一抬手，说：‘爷爷，看，小蛇。’他当场就厥过去了。嘿嘿，现在倒是有出息了啊，开香堂挣大钱了，混得人模人样的。”甲藏雨一向口无遮拦又好揭人短，弄得枕桥尴尬不已，恨不得当下就钻进地缝里。直直看着自己的脚尖红了脸。
　　“你好意思说别人？一次循水，一次飞天，这次是不是要遁地？”
　　“我惜我命。”
　　“那就不惜百年修行？”
　　“修行是用来舍不是用来得的，你师父没教你？”
　　“舍是为众生。”
　　“我亦是众生。”甲藏雨的样子完全是脸比城墙厚，水泼不进、针插无缝。
　　“十年了。你倒守时，准备赴约？”
　　“你一生能有几个十年？我活了又有几个十年。”
　　“活得徒劳。”
　　“同意。”
　　枕桥听得一愣一愣的，在边上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先你还是先他？”沐清涟转而问枕桥。
　　“反正我不走。”枕桥一梗脖子，破罐子破摔。
　　“有骨气。”沐清涟正预备诵咒。
　　谁知甲藏雨上前一步挡在他们中间：“何必呢？他那样的，你就别费心了。好歹人还叫他小龙呢。你怎么一点慈悲心都不讲？他也没做什么坏事。”
　　“我刚与他说过了。这是他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物以类聚，就像你们人以群分。偏偏我是看不上人的。不就是一张皮嘛。傲个什么劲。你又凭什么说善拿什么道恶？”
　　“那我请教你，你倒说说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沐清涟已然剑出鞘在手，只是单手持剑背到身后。剑气凌空，一声呜鸣。
　　“我？我在你看来就是恶。”
　　“你毁尽船队，他们尸沉大海，堕于罗刹鬼国，可知他们无辜？还是我冤了你？”
　　“你也是个看得见因果又叫得出本名的。你可知我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你说为什么？”
　　“我龙族子孙在那里绵延数代，平日让他们捕些为生也就罢了，他们是来投毒的，灭尽我龙族多少性命？合该我辈倒霉吗？那你说他们是善是恶。莫要说他们是人，就能为非作歹。做了那么缺德的事，只是为了布局谋天下，我辈该他们的？权力是个什么玩意儿，能要了那么多性命？索性让他们葬身鱼腹。你说到阎王那里该不该也这么判。”
　　“那是阎王的事，你又有什么能耐替阎王做主？”
　　“他们为生计为果腹为温饱，想来入畜生道的也各有前因，我无话可说，是自作自受。但为此番，就像是为取乐，我便不容。你觉得做事是手段重要还是结果重要？若以你看一次的善恶，再看因果，你又觉得何为善何为恶？”
　　“你不容？你有什么本事不容？”
　　“我一千年看的事情不算多却也不算少。我的修为可能比不得别人，但在担当上，我想我是比得过你的。若你有些担当，想来上一世，你的师门也不至于倾覆尽灭。这不也是牵连着天下的乱局吗？”
　　“天下？我向来不问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