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詩鈐

8、第一章 蚂蚁

　　塞外苦寒，风吹雪吼，战乱中丧命的掩盖在大雪之下，有人挖的终究还有个归处；无人认的，待到开春天晴，雪化了，终是不堪。
　　世代居此的猎户宫家有个女儿叫宫钿，生得俊秀英气，善骑射，力道虽不及男子，身手却更灵活，打猎上是好帮手。父亲给她取名“钿”，说是有钱有田有花戴，好意头。
　　战乱一起，民坠涂炭，家人离散，父兄应征入伍，母亲守着她过日子，到了十九岁那年，许了守城柯定柯副将为妻，也算是乱世中难得安稳。婚后一直相敬如宾。
　　宫家等来的是父兄阵亡的消息，母亲一病不起，不久也撒手人寰了。
　　宫钿心乱，独自外出，山间徐行。
　　早几天下了场小雪，薄薄一层，见到不远处有动静，一怔，以为是兔子；走近一看，听到些微声响；拨开雪，有个婴孩包着条小被，应该不到半岁。唇有紫绀。宫钿一把抱起来裹紧被子拥在怀里，直心疼。四下看看，背后有声响，一回头，有个女孩藏在矮树后头；瞧她看过来，急忙蹲下去，声响更大。
　　宫钿叫那人出来，问了姓名。
　　对方答：“小柴。”
　　宫钿见她一直看着孩子，又问：“你的？”
　　小柴眼泪立马掉了下来，说：“我弟弟。家里人都死光了。剩我俩。我怕养不活他。夫人您好心，就收了他吧。”
　　“你多大？”
　　“十四。”
　　“你自己怎么办？”
　　“他是独苗。我不打紧。”
　　“没这么说话的。蚂蚁都是一条命。你不嫌弃，也跟我走，这口饭，我还是给得起的。”
　　虽说宫钿嫁的是副将，可这也不是什么肥差，家里只有个帮佣的老妈子。小柴机灵，来了主动干这干那，一直说是夫人有度量，是仰仗夫人的恩惠活下来的。小柴弟弟没那么好的运气，半个月后就走了。医生说太虚弱，寒气透骨，施救无门。小柴出生的柴家是方圆百里内最有名术数家，尤其是小柴的大伯，一大族何等兴旺，如今凋零存一。宫钿好好安葬了夭折的娃娃，又出钱让小柴在庙里给柴家一众做了功德超度。小柴直哭。
　　岁月匆匆又几年，宫钿一直没有怀孕，自觉对不起柯家，便问小柴愿不愿意给自己丈夫做妾。小柴点头。小柴同意，更多为了报恩。
　　柯定家里虽然不宽裕，但在战中能有温饱已属难得。
　　纳妾后的柯定就常出外作战，守务繁重，敌方常来滋扰，时刻紧绷，真刀真枪对上了，回不回得来都成问题。家中老妈子告老还乡，只剩下她俩作伴。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生，柯定本不生在边地，只是副手，问题不大；开春应战中，主将战死，军中之职由他和其他副手分管，上方急报示下，擢柯定为守城大将。柯定心中犯怵，这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硬上这一条路。天不助，一连几场都败下阵来，对方多半在边界抢东西，扰民不止，抢不走就烧，几番挑衅，柯定又连吃败仗，士气不振。
　　柯定皱着眉回到家中。宫钿和小柴见他那样，也明白其中原委。饭后，三人坐着聊开话去。难得三人能在一处。小柴见他俩都不说话，自己欲言又止好几次。
　　宫钿见了，问：“怎么了？”
　　“我有些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一家人，有什么不好说的。”
　　“我伯父还活着的时候，听他说过一个法子，借兵。”
　　“借兵？”宫钿好奇，追问。
　　“但借的不是人。是阴兵。”
　　“是借，就要还。”柯定开口，“拿什么还？”
　　“我伯父未曾提过。”
　　宫钿着急帮柯定想辙，城中守军损得厉害，这要行得通倒也不失是个法子，便问：“具体是怎么个做法？”
　　“要有个地方，须是有群亡之人，且这些人必须是精壮冤魂。然后用铜镜招聚起这些冤魂，再来就是对阵时释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