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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散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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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塘三十岁时便把生意做大了。富甲一方,重担在肩。生日那天在风月场上摆酒应酬,见到有个背琴的身影路过雅间门口。藏青衣裙。一眼认出那身形就是杜周。叫住了。当场一顿奚落。仿佛攒了几年的怨气全出了。
杜周背着琴站在门边。一言不发。俯首低眉。皮肤白净。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林塘就气她这样。连当年送她给褚江城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席间原先还是谈笑吹捧,此刻静下来了。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下堂妾,有什么脸面光彩。林塘自顾自笑着,笑得有些怪异。
杜周听完,慢慢上前,一手始终扶着琴袋上的结,一手在桌上拿了三只杯子摆开,自己斟满了酒,三杯依次饮尽。林塘也静了下来。
杜周嚅嗫,最终叹了口气,说:“你这样对我,我实在痛不欲生。那些话,在你我间说起来,再腻都是甜的;一放到公众之前,哪怕不腻都是歪的。你只是这样抬举我。你真能打心底笑出来?若是,我恭喜你。真心实意地恭喜你。你若欢喜,我必定是加倍欢喜的。只是我现下却笑不出来。抱歉。扫您的兴了。我只当自罚三杯。先告辞了。我不在,恐怕您才能尽兴。那,请尽兴。我欠你的,我还了。若你该我的,我不要你还了,算了。善自珍重。”垂手低头屈膝一揖,转身出门。
座间鸦雀无声。慢慢又有些声响,渐渐大了,又是各自划拳各自攀谈,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林塘问身边陪酒的姑娘,那人怎么会来这里。
那姑娘拿扇子挡着,附在他耳边说:“原先是到这里教弹琴唱曲儿的。刚来时,妈妈见她白净,劝她挂牌子,她不肯,只教。白天来点灯走,来来回回都静悄悄不出声。总背着自己的琴,总是那两身衣服。半个月前出了点事,那天她顶了生病的人去弹琴,碰到个不讲理的,硬要碰她,她随手抄起桌上的酒壶就把人家脑袋磕了个窟窿。那位也火了,反手摁她在地上,拿起凳子就往她手上砸,一只手废了。要不是妈妈及时赶过去,估计还得吃苦头。琴弹不了了。得罪了客人,妈妈也不敢再留她。今天或者是来拿钱的,最后这个月的工钱,妈妈还是要结给她的。估计是走投无路了。原先听姐姐说妈妈可怜她会多给些钱,让她另谋出路——出路,估计没路。女人嘛,能走的路不多。”
林塘把眼前的酒一口干掉。周遭的声响都被挡住似的,什么也听不到。
看着门口,仿佛那个背影还在。
杜周在林家时,喜欢坐在风口上,无论阴晴雨雪,林塘问她不怕吹傻了。她说,小时候见那场火烧起来,风吹,见火往一边去,越来越旺,都烧没了。太热。她怕火怕热。喜欢风吹过的,凉凉的,喜欢地上,踏实,喜欢水,风一吹,水一过,干净。那张脸,白白的,有光,好看得很。
林塘爬到山顶,风很大,吹得什么都乱了。又觉得风很好,吹得什么都散了。
他是个生意人,有借有还、再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