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巢效应》蚕绮

18、第十一章 入城

　　两名守卫彼此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有些无奈和了然的意味。

　　那个年轻人虽然是一张生面孔，可是实力明显在他们之上，持有的也确实为少将级别的信物，只是不清楚究竟属于哪位将军麾下。

　　至于对方那身一看就不太入流、或者说在荒野中很大众化的装扮，反倒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无论是出城执行正规任务，又或是办某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时，由于种种原因而需要乔装改扮的例子并不在少数。

　　守卫们无谓地耸了耸肩，便又站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同时恢复了之前那种威武肃穆的气度。城门下的卫兵其实不止两名，不过其他人也都是摆出了仪仗，充个门面做副样子罢了。

　　如此守城方式看起来颇为漏洞百出，然而他们的主要职责并非辨识每个人的身份真伪，而是拦下那些妄想入城却不够资格的家伙，以免碍了城中某些习惯挑剔的大人物们的心情。

　　所谓的入城资格分为三类。其一是付得起昂贵的入城费，其二是拥有看得过去的实力，其三即是拿出随便什么阶级凭证。

　　而无论满足其中哪一项，守卫们都会即刻放行。哪怕蒙混过关的是敌人也不必计较。反正闯进去了也唯有送死的下场，只要他们敢于捅出任何娄子的话！当那些没有出战，留守在主城内的将军和校官们是吃素的吗？

　　那名一身丛林猎装的年轻人入城后没多久，城外公路上又出现了一行车队，载着一路烟尘滚滚而来。

　　当远远望见最前端那辆黑金色涂装的新时代战车，以及那个居高临下耸立于车顶之上的身影时，守城卫士们的表情陡然间产生了变化！尽管仍旧冷酷沉稳得宛若一尊尊冰雕，可神态中隐含着的丝丝傲慢已全然消失不见，代之以绝对的敬畏和神往。

　　这是暮色战旗的传统，这是对绝对强者的拜服。

　　这些越野车分为指挥、战斗和运输等型号，涂装均是标准的暮色战旗风格，但车身上的标志并不属于‘皇者呼魂’或者哪个梵城世家，而是出自东之都市西黎——日芒厅麾下猎魔者武装，‘死亡准星’的战队徽记！

　　那个站在车队最前方的男人，当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他一身铁灰色军装式大衣，双手插在既大又深的兜里，宽檐军帽略有些偏斜地歪戴着，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雄霸、狂野之气。

　　此人身上的气息深沉晦涩，如无底深渊般难以测度，实力则早已稳稳跨过了少将的门槛，甚至初步触摸到了中将的水准线！他身后背着一支巨大无伦的枪械，嘴角线条略往下垂，显示出足以慑服众人的狠辣无情，同时又漫不经心地半睁着眼睛，仿佛一头养精蓄锐已久的嗜血雄狮。

　　这是霍雷肖，被称为可以狙击星辰的男人。

　　一行车队由远及近，毫无停滞地通过了主城城门，向城内缓缓驶去。

　　俯视着下方阔别已久的主城风景，霍雷肖淡淡地说：“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心情不是太好。有一批人在闹分裂，似乎折腾得还挺厉害，结果惊动了黄泉隐。他这次出狱之后，想必是不会再回去了。”

　　跟在后侧的一辆越野车中，一名青年从车窗后探出头来，说：“或许吧，但现在还未收到黄泉隐阁下归来的消息。其实这次入城，队长您若是逗留得久一些，说不定是有机会和他碰面的。”

　　霍雷肖怫然不悦：“碰哪门子的面？沙伊，你给我尽快搞定跟龙组那边的交涉。如果再像以前一样拖拖拉拉，你就可以滚回自己家族了！”

　　“是，是！没问题，我保证！”沙伊赶紧陪笑着说。跟了霍雷肖这么久，他早就知道这位队长虽然看起来是个恐怖煞星，但和那帮奉行天敌论的决死鹰派绝不是一路人。

　　霍雷肖又道：“出来了也没什么！黄泉隐还呆在狱中的那段时间，也没见这群激进分子消停过半点。这回他算是正式出狱了，这帮家伙怕是又要振奋起来。就是因为有他这种游走于极端的人在，老子才看不惯从皇魂战营出来的能力者。”

　　除了身为决死鹰派的领军人物外，黄泉隐也是个长着一张女人脸的漂亮男人。而娘炮和小白脸，正是霍雷肖生平最讨厌的类型之一！

　　光这两点也就罢了，可该死的是，对方在选用的主战武器上，偏偏又和他属于同一类别。就作战能力和军中影响力而言，霍雷肖并不会轻视黄泉隐，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其行事作风的不齿。

　　当然最嗤之以鼻的，还属对方那副美丽、精致得不像话的皮囊。

　　一个少女的声音从沙伊身旁的副座中传出，毫不客气地指出道：“还有拜撒，这才是你当初脱下皇魂战服的主因。你之所以会选择加入日芒厅，不过是由于西黎的上合党占据多数。而你倾向于上合党的理由，只是因为夜魔里也有未成年少女。”

　　战车顶上，脾气想来应该极为可怕的男人蓦然发出一声大笑！

　　霍雷肖那稳如山岳的魁梧体魄挡住了头顶的阳光和烈风，他分别抚摸着上唇和下巴的胡茬，说：“男人天生就是保护女人和孩子的！哪怕变成夜魔的女人和孩子也一样。尤其像你这样的小女孩，可不就是要拿来宠的！嗯，其实吧……乌左拉，如果你能再嫩一点就更好了。”

　　“你去死吧！”少女的语声瞬间盈满了杀气。

　　霍雷肖则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说：“自从上次见过了阿玛兰的照片和资料，我就非常想亲眼见一见这个小姑娘。但她从来不给我见面的机会，而且好像很喜欢那个什么杰曼，这次事件中又追了过去……唉！”

　　乌左拉冷哼一声：“白痴，你口中的小姑娘年纪比你大多了！另外，你也别妄想了，就算是杰曼、食尸蝗再加上灰烬漫步者，对上黄泉隐也绝对是凶多吉少。同等位阶的能力者尚且实力参差不齐，更不必说少将和中将之间的鸿沟了。”

　　霍雷肖顿时觉得，自己对黄泉隐及其拥趸的厌恶感更上一层楼了。

　　沙伊突然从虚拟光屏前抬起头，插口道：“队长，您这次不一定会遇见黄泉隐，但很可能会碰到拜撒。刚才查了一下，这阵子并没有他的出战记录。再怎么说，这里都是梵城而不是西黎，您……最好悠着点。”

　　少女一把将他的薄板智脑夺了过来，迅速看了一眼后，说：“沙伊说得对！拜撒可不是新晋升的少将，你现在或许有能力压制他，可他也有比你年轻的优势。如果对方的潜力还没走到尽头，那么未来说不定又会反超你。除此之外，他还是龙组首脑的心腹，你动了他会有大麻烦。虽然你不怕麻烦，但这绝不会是你一个人的麻烦。”

　　霍雷肖闻言哂道：“我知道！不过老子会为这点破事就手软吗？和黄泉隐比起来，他倒还算是个真男人，可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又怎样？仗着一点实力和战区特有的混乱，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出手……哼，那个混账差点就杀了你！”

　　少女左手托着下颌，目光如黑夜一般宁静幽邃，更隐藏着深黯冰凌般的冷酷，“我已经和刚来时大不一样了，你不需要这么护着我的。”

　　微寒的日光拂过乌左拉所坐之处，那身铁灰色的装束显得格外宽大，如一件吸血鬼斗篷般完全将她笼罩在其中。而少女甜美到妖丽的面孔以及纤秀的脖颈上，则又闪耀着不少银鳞般细润的光纹。它并非以某种特殊手法所绘制的刺青，这不过是因力量特性而浮现的天然标记。

　　‘死亡准星’的现任副队长，原身竟是个夜魔。

　　※ ※ ※ ※

　　梵城内并没有太高的建筑，大部分都维持在七层以下，九层的楼高则已是极限。新时代的高空是极不稳定的，无所不在的灾厄物质侵染了整个大气层，直至临近大地的低空地带才有所稀释。

　　灾厄物质不可捉摸，亦不为肉眼可见。它是一切新生物种诞生的起源，也是大量旧时代设备被摧毁的主因，更是引发种种异常现象的祸首。

　　自大灾变降临之后，随着灾厄物质而出现的，是荒野中数目庞大的丧尸种，是种类繁多且仍在不断增加的智慧妖兽，是蜕变失败但仍保有神智的异化种，以及最初一批走到世人视线中的夜魔。

　　唯独天宠不在其列。

　　夜魔之血里总是残留着浓度不一的灾厄物质，并呈现出迥异于旧人类的妖异光色，而天宠之血却格外纯净鲜红，绝不会受灾厄物质的半分侵染。因此，觉醒才是人类进化的正途！

　　唯有天宠才能保留整个人族最纯正原始的基因与血脉。

　　至于夜魔？那些由外至内、从外表到灵魂都被灾厄物质侵染透底的家伙，完全可以看作另一个物种。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在哪个时代都是公认的至理。

　　灾厄物质对生命本身并无大碍，然而即使到了今天，无论多么精密牢靠的仪器，只要升空至一定距离，就必然会落得故障乃至损毁的下场。

　　为了净化和削弱此种穿透力和侵染力均极强的物质，在整座基地都市的上空，都张开了巨大无形而又持久存在的屏障。不经意间将目光投向天幕，还能窥见虚空之中平白荡过一阵透明波纹。

　　天狼区街道两旁矗立着一株株高大且狰狞的窥星树，黑蓝色的树叶缝隙间是丝丝缕缕的暗火之蕊，宛若黑暗冥河深处绽放的万丈星芒。

　　柯蒙走入一栋并不如何起眼的大楼，在忙忙碌碌的人群中穿梭行进时，他觉察到了至少有六七名真阶左右的能力者。这段不算短暂的过程中，间或会有人稍有好奇地朝他瞥上一眼，然而并未有人上前干涉、阻拦或是盘问。

　　之后，他来到一间虚掩着木门的办公室前。

　　柯蒙有些不确定地敲了敲门，随即就推门而入。一名秘书模样的女人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露出了十分标准化的笑容，问：“上午好，请问需要办理哪方面的业务？”

　　“我是来加入皇者呼魂的，推荐我来的人是‘暴杀者’洛督。他说可以使用少将的保荐权。”柯蒙直接说。

　　女人脸上的表情产生了一瞬的惊诧，但立马又恢复了平静淡漠，礼貌而慎重地说：“稍等，我这就请示一下。”

　　五分钟后，一名深翡翠服饰的军官匆匆走进了办公室。他打量了柯蒙好一会儿，才说：“你好，我是这个部门的负责人。事实上，洛督少将已经和总部失联一段时间了，你是怎么拿到的这个保荐权？”

　　柯蒙慢慢地解下裹桩苍火咏叹’的粗布，又把洛督的私人智脑和徽章等物品从行军背包中取出，一个个放到桌面上，微笑着说：“这里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那名三十余岁的军官看到这些东西后，神情骤然一变，立刻上前开启了洛督的智脑，并与总部系统进行同步对接。经过几分钟的操作过后，军官长长地出了口气，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看，喃喃道：“真没想到！又有一名将军陨落了……最近怎么特别的多灾多难？”

　　他感叹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对柯蒙说：“你的情况我知道了。既然有那位将军作保，你本身的能力又完全符合标准，那么，皇者呼魂的大门已经毫无保留地对你敞开了。好了，现在跟我走吧！”

　　“我是罗安，等你正式进入皇魂的军队系统，你和我将会是平级。”罗安大步向外走去，同时侃侃而谈，“不过，虽然同为少校，我们所拥有的权限和资源并不对等！这是由于你还没有足够的累积，目前半点军功也无，甚至连最初阶的列兵都不如。只有等你赚足了军功或是得到额外的特殊奖励，才能够获得更高一级的权限。”

　　“你要注意的是，从列兵到少校的总军功，和少校级别的军功根本不是一个概念。每一个单级的军功都要从头积累，并且随着军阶越往上升，军功额度的需求也就越高。你需要赚回来的，其实是从列兵到少校每一位阶的军功总和，而不仅仅是与你自身军衔所匹配的军功。”

　　“此外，由于洛督将军生前向总部赊欠的贷款尚未结清，作为被保荐人，你有义务替对方偿还这一笔债务。请放心，当初定下的利息不会有任何变动。原本这些是要由阵亡者的家族和拥趸来接手的，但是‘暴杀者’除了一个妹妹外，并没有收什么拥趸或者亲随，也就无人可以与你共同分担。”

　　“至于将军的抚恤金，则是由总部的人直接交到他妹妹手上。也许有人会从一个失去保护伞的小姑娘手上抢夺这笔资金，但我认为你不会这么做的，对吗？所以，柯蒙少校……往后努力多接任务吧！我会帮你留意那些有价值的任务情报，尽管高报酬意味着高风险，但起码能让你还得上利息嘛！”

　　当介绍到这些内容时，罗安仍然保持了一本正经的面孔，语气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柯蒙重新收拾好行装之后，跟在对方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他安静地聆听着罗安的交代，嘴边总是十分阳光的微笑却越来越有僵硬的趋势。

　　暗暗估算着未来可能要背负的高山般的欠债，柯蒙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几下，几乎产生了一股脚底抹油的冲动。这一刻，他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被一个死人在最后狠狠地坑了一把！

　　“那就……麻烦你了。”柯蒙尽量淡定地说着。

　　罗安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对了！我带你去总部大厅办理注册手续，这不算什么麻烦事。不过你现在还没有报酬可以领，你应付得了这个月的用度吗？无论吃穿住行哪一项，都得你用自己的钱支付。”

　　“我可以要求预支一点吗？”柯蒙终于有些有气无力了。

　　罗安哈哈一笑：“这就别想了！也不要指望我会借你，不光是我们没那份交情，我自己都还刚欠了一笔债呢。虽然总部从来不会预支薪水，但你可以选择借贷。当然，这都是要利息的！”

　　随即他笑容一收，略显深沉地道：“或者你去格斗场上和人一决胜负，甚至是赌命，这也是来钱的办法之一。不过小家伙，我不建议你这么做，那种地方会让你染上太多黑暗。如果必须要面对黑暗的话，光是在战场上就足够了！”

　　柯蒙点点头，道：“谢谢，我会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