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有时尽》子瀛

25、试探下

　　算上自己，家宴上一共十二人，但孙禹熙直到家宴结束都未察觉到是谁中了毒。
　　烟火大典作为家宴结束的最后一个节目，众人都登上了天台观赏难道一见的烟火盛典。璀璨烟花，炫目缤纷，宫中也只有在隆重的节日才会有，各宫的宫女全都跑来，一时间人声鼎沸。而在雷家的时候，她早已对漫天烟花习以为常，正好借着人群纷乱的机会四下观望。
　　一个人影远离了人群。
　　夜色深沉，她借着楚妃找皇帝说话的间隙留出了人群，顺着人影前去的方向寻找而去。凤冠过于沉重，她跑得很费力，突然间被一只手抓住，拉入了黑暗的隔间，被捂住了口鼻。
　　“嘘，是我。”
　　低沉沙哑的声音，她借着暗光逐渐看清，果然是雷松风。
　　她二话没说，伸手搭上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熙妹妹。”
　　雷松云察觉到了她的不同，很是担心地问。以前他病了，她不用把脉光看脸色舌头都能确诊，五年后初次见面她就如此慌张，皇宫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抖老头连发三枚鸡毛令箭而来，要他进宫带她离宫。
　　孙禹熙皱眉。
　　不是他，那是谁？
　　中毒的人究竟是谁？！
　　蓝灵的毒发作不会太短，症状不会太隐蔽，不是妃子们。妃子们若是中了蓝灵的毒，唱歌跳舞再喝酒，不发作，不肯能；
　　也不是周禹乾，在天台上，她与他说了几句话，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佩带着能解百毒的香囊，他脸色无碍，神色无常，不会是他；
　　她突然想到周禹胤，一场家宴她坐的位置高高在上，只顾着低头看众人，周禹胤坐在她视线的死角。她只是起初看了他几次，后来就再也没有注意，他……她忽然想起，刚刚他在天台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不再温暖，冰冷渗人。
　　可她只一门心思注意着雷松风，丝毫没在意周禹胤的变化。若真是他中了毒，按蓝灵的性子是断不会救的，她若此时跟雷松风离宫，是要置他于死地不顾吗？
　　“雷松风，抖老头是叫你来救我的？”
　　“是，抖老爷子很是担心你，你这样子，我也很担心啊！你怎么还成了皇后？那混账小子对你有没有做……”
　　“停！雷松风！我现在有事不能跟你离开，详细的情况我现在不能说，你找机会再带我出宫。记住了，下次再来，做好带两个人离开的准备，我还要带另一个女子离开。”
　　“熙妹妹……”
　　雷松风看她跑远，本想追去，一队巡逻的宫卫阻断了他的去路。等待宫卫们走远，她已不见了踪影。
　　顶着沉重的凤冠，她跑得气喘吁吁，身上沉重的衣衫压着她，她跑到天台，除了一些宫娥侍女在打扫，住客都已经散去。
　　她转头跑回东暖阁，他也不在。实在累得不行，心脏已经向她抗议，阵阵绞痛。她不敢再乱跑，从衣襟中掏出药瓶，把剩余的两粒药丸全都吞下。缓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来，慢慢地卸掉了头顶沉重的凤冠，退下了一层层繁复的华裳，换上了平常的红衣长裙。
　　跑了一路，出了好些汗，她摇着团扇，忽然想起来，周禹胤最后是和楚妃一起。说不定他已经休息了。若他真的中了毒，宫里早就炸开锅了才对，那不是他么……不过，他如果没有与楚妃一起，也没有来找自己，那肯定是回紫宸殿休息了。她已经甩了雷松风，索性就再去确认一下得好。
　　向守门的宫卫询问了下皇帝的行踪，他们也是不知，讨了一盏灯笼，向紫宸殿走去。
　　夜露重了很多，她又隐约感觉到肩背上的旧伤隐隐作痛，不过稍稍减轻了些许，也许是昨夜他涂的药膏的功效。抬起头，夜色朦胧，月影幢幢，脸颊上一丝凉意沁入心脾。
　　又下雪了。
　　大雪簌簌地飘落，如鹅毛，痒痒的落在脸上，这次她没有像往常那般那厌恶下雪。
　　月夜，冬雪，红衣女子，提着灯笼，停足于紫宸殿门前。
　　“你来了，好慢~~”
　　蓝灵打着哈欠从阴影中袅袅走出，仍然叼着烟袋，披着厚厚的蓝色斗篷。
　　“哦，看来我猜对了。不过你这个时间在这里，不会是心疼他，嫌我来的太慢，先替他解了毒去吧？”
　　“哼，我才没那么好心，选对了人只是第一步，解毒当日是要考验你的第二步。我只是来看看，你会不会跟着你的好哥哥逃走，舍弃我们之间的约定，现在看来你还挺有意思，可以继续看下去。”
　　“第一步，第二步，莫不是还有第三步？”
　　蓝灵坏笑着走进，在她耳边说：“当然，第三步，要你通过了第二步再说。”
　　“很好。”
　　不愧是她看中的人，够狠，够胆，够谋略。
　　她微笑踏入了紫宸殿，身后的门被关紧。

　　四下环望，殿中燃着红烛，没有仆人，她熟悉这里，很容易就找到了瘫坐在床上的周禹胤。

　　他全身发抖，冰冷僵硬，脸色青紫，中毒已深。他半眯着眼睛看她，费力的又握住了她的手。

　　晚膳间他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蛊毒应该是下在了酒水中。那么，在酒的作用下，蛊毒发作会提高三倍的速度，他当时为何忍耐？
　　他会武功，自然可以耗费内力遏制，为何不尽早请太医诊治？
　　这是她和蓝灵间的游戏，他并不知情，如此等待忍耐，是为了什么？
　　她忽然想到在天台上，他最后一次握住了她的手，那手冷得像冰。他为何要握住她？她那时明明是要追随雷松风而去……
　　这个傻子！！！
　　她放下灯笼，搭住他的脉搏，眉头紧促。
　　这是，蜜蛊？
　　蓝灵啊蓝灵，你的蛊毒成百上千种，如何偏偏下了同一种？因为只有这一种，需要我……
　　她拔出周禹胤腰间的短刀，锋利亦如往常，泛着凛冽的银光。利刃如此，划破手腕也没觉得多疼。被划破的雪白手腕渐渐渗出点点大红色红珠，细小的红珠慢慢汇聚成川。她举起手腕，放在周禹胤唇间。
　　“喝吧，喝了，你才能解毒。”
　　被蜜蛊折磨的人，身寒如冰，生不如死，闻到留着解毒蛊虫寄居的鲜血，会本能地吸允。她只有将手腕递给他，他在求生的欲望下就会奔着血液而来，捧着手腕，撕咬着吮吸。
　　她起初是想他中毒已深，怕是要多喝些，虽然被他如此舔舐感觉心里发毛，但还是忍着。
　　可忍着忍着就发现不对劲了，他面色体温已逐渐恢复正常，却仍然握着她的手，舔咬个没完，想抽出手来，已是徒劳。
　　他不但咬她的手腕，逐渐还吸吮她的手心手指，这，已经超过了解毒的范围。
　　“周禹胤！够了，放开我！”
　　哪知，他宛如没有听见一般，握着她的手愈发的紧，那手也愈发滚烫。他的瞳孔扩散，呼吸急促，体温急升……
　　天！他竟然同时中了两种毒！
　　蜜蛊已解，现在发作的是之前被蜜蛊压制住的——桃花红，烈性的迷，情之药。
　　如若不与女子欢好，他也会血脉爆裂而死。
　　救他，就要舍弃自己；
　　蓝灵，果然不负她的期望，好狠！
　　蓝灵在试探她有多狠，多决绝，若能狠得过她，她就会追随她。
　　她进门时听到门被锁住的声响，现如今她和他被困在这里，她没有办法把他推给其他女人。
　　右手仍然握着那柄利刃，红宝石在月光下璀璨耀眼，与刀刃上鲜艳的血红色交相呼应。
　　不想救他，她仍然能一刀刺进他的心口……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

　　“熙儿……”
　　沙哑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握着她手的手温暖炙热。
　　桃花红，迷，情虽有良效，却在人迷情时仍保留意识，过后也会记得全部。
　　她倒希望他能忘了。
　　玩火者必自焚。
　　今日算是终于明白。
　　她忽然笑出声来，利刃落在冷硬的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禹胤，这次我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