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归途行路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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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齐的第一反应是把对方赶下去。
由于他是一个十分直接的人，所以首先采用的也是直接战术。
“藏剑山庄不欢迎你，你还是走吧。”少年黑着脸语气硬邦邦。
常岄却毫不在意，好脾气地笑笑：“没法子啊，我是带着任务出来的。就算进藏剑山庄要冒着枪林剑雨，那我也得豁出性命拼进去杀出一条血路啊。”
叶小齐眼神一暗：“你要杀谁？”
常岄答道：“谁也不杀啊。”
“那哪里来的血路？”
常岄眨眨眼睛：“我的血染红的路？”
叶小齐愣了愣没好气道：“藏剑山庄弟子和家徒都用剑，没人用枪。”
常岄也愣了愣道：“果然是藏剑山庄，名不虚传。”
叶小齐：“……”他一开始想说什么来着？
直接战术失败！
人在成长中总是会不经意成熟起来、聪明起来、圆滑起来。
更何况叶小齐小时候就是个会打官腔的孩子，现在作为一个少年人，迂回策略还是懂的。
既然这人表明了是去藏剑山庄找二庄主送信，冷静想想把他赶走的想法确是不现实的。那如果不得不同路还不想看见他的话，那唯一的方法就是——
“今天下午的酒菜钱是我师兄付的吧？”原本闭目养神状的叶小齐冷不丁开口，睁开眼发现对方正看着他。
那状态好像……好像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一样。
叶小齐有点反感地皱了皱眉。
常岄依然态度良好：“嗯，是的，小天说要尽地主之谊。”
藏剑弟子在再来镇尽地主之谊？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叶小天老家在再来镇。
叶小齐闷哼一声又道：“这马车是我租的，我付的钱。”
常岄好像稍微抓住了一点儿眼前少年的思路从善如流道：“是的，多谢藏剑山庄慷慨借车。”
“谁借你车了？”
“顺路搭载？”
叶小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刻薄但是又不粗鲁，嘴角扯出一抹扭曲的微笑：“既然常兄不打算出钱，那就出点力吧？”说完指了指车厢外驾车人位置的方向。
常岄却扬起嘴角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说：“小齐刚刚叫我常兄？为兄的很高兴。”
……刚刚那句话的重点在这里？
小齐是你叫的？
你是谁为兄的？
叶小齐只想拿眼前的人去喂熊。
眼看着少年脸越来越黑常岄轻笑一下用十分正经而无奈的语气道：“不是我不想出力，照理说，我比两位藏剑少侠都虚长上几岁，自然应该我来照顾你们。可是……我真的不认识去藏剑山庄的路啊。”
大概因为他的解释实在太有道理，无言以对的叶小齐只能不情不愿地嘟囔：“不认识路……那你遇不到我们难道就送不成信了么？”
常岄摇头：“遇不到你们我就会自己去租一辆车，然后顺便租一个认路的车夫。”
“……”
迂回策略失败！
叶小齐很郁闷。
本来是为了解气才让叶小天赶车。
可谁知道会杀出这么一个更让他生气的人。
最后权衡了一番，果然还是要眼不见心不烦的好，于是他起身走出车厢把叶小天换了下来。
“师兄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接下来的路我来赶就好。”叶小齐不由分说地夺过缰绳。
叶小天有些受宠若惊：“师……师弟！！”
“……”叶小齐被他突然拔高的如唱腔般的嗓音吓得手一抖差点丢掉缰绳，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叶小天一脸毫不掩饰的感动：“我就知道师弟最可爱了，师兄没白疼你嘤……”尾音飘扬如歌。
“……还不进去？”叶小齐咬牙切齿。
叶小天连忙屁滚尿流的进去了。
然而叶小齐还没来得及多享受一会儿寂寞二少深夜赶马车的成熟感，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一个他不惜牺牲自己睡眠跑出来受寒受困也要躲开的人。
常岄笑眯眯地挤在叶小齐身旁道：“小齐真是体贴的好师弟，不忍心让师兄受累而自己赶路。很羡慕小天啊，有这么好的师弟。”说完还拍了拍叶小齐的肩膀。
叶小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个人自来熟的更厉害了。
毫不掩饰地躲过拍肩的手，十分明显地向一旁挪了挪，叶小齐淡淡地道：“夜寒露重，劝你还是回到车里比较好。”
常岄还是笑着可是眼神却很古怪：“小齐这是在体贴我么？”
叶小齐觉得自己今天一直在磨牙：“在下只是担心道长远道而来并不适应此处天气，若是在路上生，了，重，病，怕是让人觉得我藏剑山庄待客不周了。”
常岄觉得“生，了，重，病”四个字被咬得格外清晰，仿佛带有某种不知原因的祈祷意味在其中。
这种排斥的敌意，从一见面就重得可以化出实体了。
然而常岄却把所谓纯阳道长如华山白雪般的冷静宽厚、与世无争的好脾气发挥得淋漓尽致。脸皮如同山涧中的雪熊皮，耐寒耐打耐锤炼。
“纯阳宫坐落在华山之巅，终年白雪封山，扬州这夜里的温度在我看来十分宜人，且习武的粗人哪里那么柔弱。”
说完向叶小齐手的方向伸出手去，叶小齐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才意识到对方是来拉缰绳的。
常岄一手拉着缰绳，身子后仰依靠在另一只胳膊上，懒洋洋地道：“你只要告诉我路线，驾车我来就好。”
“为什么？”
“体力活，男人来做。”
…………
“你觉得我是女人？”叶小齐觉得自己把重剑放在车里实在太失算了，不过轻剑应该也可以灭口了。
无视叶小齐在腰间摸剑的手，常岄道：“我觉得你是孩子。”
……就算自己未成年……
叶小齐觉得从小就背着一轻一重两柄剑的藏剑弟子被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仿佛能被大风卷走的纯阳道士说是小孩子不适合做体力活这件事表示接受不能。
果然这个人怎么看都不顺眼。
叶小齐起身准备进马车却被抓住了手腕。
“干什么？”
常岄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我真的不认路，小齐若是这么不耐烦，我进去就是了。”
于是恢复到叶小齐一个人赶车的状态。
常岄最终的妥协却没有让他神清气爽。
那个无奈的笑容莫名的给他心头添堵。
叶小齐觉得自己虽然的确不是一个热情好客的人，总体来说脾气也不是很好，然而却也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然而回忆起今天自己一系列的行为……简直就像个欺负良家道士的恶霸。
他被自己脑子里的比喻恶心的抖了抖。
可转念一想就算自己的行为像坏人，那个道士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不都传说纯阳道士如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清冷孤傲么？
嬉皮笑脸的像什么样子？
看起来就跟那个成天粘着自己师父的师伯一样，那眯弯的眼睛，一看就觉得很吵闹。
叶小齐揉了揉眉头，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混乱了。
这趟路程注定了不消停。
没多久，马车车厢的帘子又一次掀开了，叶小齐不耐烦地瞄了一眼，发现这次出来的是叶小天。
叶小天磨磨蹭蹭地调整好姿势坐下之后，开门见山地道：“你今天心情很不好么？”
叶小齐望着前面的路没说话。
叶小天继续道：“咱们自己师兄弟，怎么闹都可以。常道长毕竟是客。”言外之意表达得很明确。
叶小齐心里不太舒服，显然他刚刚也意识到了自己今天的做法不太妥当，所以很心虚地没有接话。
叶小天还在说：“不过你还小，性格直爽点儿没有什么不好，师兄我是很喜欢的。只不过，你平时是这样子的么？今天好像有点咄咄逼人吧？”
“抱歉，师兄。”叶小齐闷声道歉。
叶小天笑了笑：“跟我道什么歉，我不是来批评你的，我是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今天刚见到我的时候火气就很大。发泄是必要的，可是不要迁怒客人。”
“……”基本上对你火气大是因为你。对他火气大也是因为他。一码归一码，还真不是什么迁怒。
不过这样想来，叶小齐也越发的觉得自己奇怪了。
如果说对叶小天那点不算火气的火气是因为看到他胡闹觉得丢脸，那为何对初次见面的常岄会这么火大呢？
仔细回忆起来，对方明明算得上态度良好，礼貌有加。
最终，叶小齐只能不甘不愿地总结出一条：自己抽了。
叶小天看他半天不说话，知道他听了进去，于是又恢复了欢脱的样子，一把夺过缰绳，一手在师弟头上使劲揉搓了几下然后在对方脸彻底变黑之前道：“进去睡觉吧，师兄来赶车。”
叶小齐在内心斗争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回山庄之后再报“乱发之仇”，扭身进到车厢里。
叶小天或许智商或者情商在生长过程中不小心少长了一部分，不过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被批准放行一个人去庄外闯荡的弟子，武功自然是不错的，藏剑的弟子都是与剑一起长大的，冶铁铸剑，重剑狂舞，那端的个个都是手脚力道长于一般门派弟子的。
而此时此刻他的动手能力就体现了出来。
——马车驾驶得十分像是在转九溪攒剑气的藏剑弟子，轻盈跳脱不失霸气。
这明明走的是官道，平坦无坑洼，叶小齐实在是想象不出这种似魔鬼步伐般的颠簸是怎么形成的。
他难道让马跳着走的么？
这马车本来只是预备只躺自己和两把重剑，所以空间并不大。现在多出一个大男人，一下子感觉十分拥挤。
尤其当自己不想靠近这个男人的情况下。
更尤其是在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怪怪的情况下。
叶小齐闭上眼睛想要睡觉。
可是不知道是自己最近修为又增益了还是意识过剩敏感过头，闭上眼睛之后，感觉对方注视自己的视线仿佛更加清晰了，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种焦躁的气氛之下。
真是太奇怪了。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气场不和？
他本来进来之后想跟对方道个歉，或者说点什么缓和这莫名其妙焦躁的气氛，可是不知为何，对着对方笑眯眯的脸，他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然，找茬的话可能会说的很溜。
所以为了不抹黑藏剑山庄的形象，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眼不见心不烦。
而常岄这次也没有没话找话，一直保持安静，如果不是呼吸声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实在是过于清晰，他就成功地营造出了车里只有一个人的假象了。
至于他有没有真的一直盯着叶小齐看，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因为叶小齐一直紧紧闭着眼，直到颠簸得累了之后沉沉昏睡过去。
一觉睡到车到扬州码头。
此时的码头虽然泊着船，但是并没有船家了。不过藏剑弟子显然也不会去乘这种其他人开的渡船回山庄。
叶小齐之前在车上睡觉睡得并不实，加上车又颠簸得厉害，所以精神状态反而不如一直没有睡的另两个人。
上了船，他只想赶紧补一会儿觉。解下腰间的轻剑下意识地习惯性挽了个剑花换了手才把剑放在自己腿边。
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昏昏沉沉的他从下车后就精神状态低迷，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敌意和警惕，更没有再去关注常岄。
以至于他没有看到自己做完那一串动作之后常岄眼里一闪而逝的惊异神色。
以及盯着自己半晌后那抹不动声色的微笑。
“叶小齐……叶小齐……原来是你。”
常岄在心里默默地道。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归途行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