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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   “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快慰的感觉呢?反而觉得,很痛苦。”陈靛看着这个城市的淡漠,眼神很悲伤,“□□,在你害怕、难过、无助的时候,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找陈二和爷啊,即使你们其中之一背叛我,我也可以去找另一个是不是?”
      “去找另一个?”陈靛用右手握紧左手的小指,握住那颗“十年”,喃喃道:“可是我只有一个,没有另一个了,这一个就是全部了,如果连她也背叛我,我去哪里找另一个?我是不是就要是一个人?就要摔倒了?那……怎么办?”
      “陈二你在说什么?”施□□听不懂。
      陈靛握紧“十年”,掐的手指清白,“□□,你要保护好陈胜啊。”
      “当然。”施□□不由分说,甚是狐疑。
      “我不能让他像我一样。”陈靛温和地摩挲着陈胜光洁的额头,忧伤的说,“你要让他坚强一点,不要让他依赖你和克辰,我不能让他像我一样,不能。”
      “我会的。”施□□从后视镜里看陈靛,陈靛脸上竟有惊恐、害怕的神情,那是施□□在陈靛脸上从来没看见过的。
      “□□也要坚强一点,我们都坚强一点,不要去依赖,这样就不会害怕被背叛了。”
      施□□蹙眉:“嗯。”
      陈靛展眉,深吸一口气道:“□□的愿望是什么呢?”
      “嗯……我希望可以成为顶尖的计算机研究员。当然,我最希望的是陈二和爷可以相亲相爱。”
      “是相亲相爱么?那……应该可以实现的,会实现的……会的……”陈靛微笑着点点头。会实现的,在那之前,一定要把愿望实现,无论如何要在那之前。
      “陈二,我们到了。”施□□向陈靛报告,然后从后备箱取出陈靛的轮椅候在车前。陈靛换好衣服撑着双臂将自己挪到轮椅上,摆好义肢,绑好绑带,将钱箱放在腿上打开,抽出一百万让施□□入股,然后熟练的驱使轮椅只身离开。
      施□□看着陈靛的背影,忽然鼻子有点酸。

      陈靛坐在赌场的观光电梯里,淡淡的凝视着那越来越小的城市。突然……很想回家。因为觉得很累,觉得很疼,所以很想回家,真地想回家。可是……
      ……我们回家吧……
      他一直记得生华对他说的那句话,那句话让他觉得有家特好,真的,特好。可是……
      陈靛用力握了握手心里的“十年”,掉转轮椅面朝电梯门。
      ……要……坚强一点……
      ……要……忘我的……坚强一点……
      *** *** ***
      阳弈蹲在墙根,双手搭在腿上,不说话。他的眼睛在不笑的时候睁得很大,大的离奇,甚至那种呆滞的目光都让人战栗。
      “小弈。”生华试探着向阳弈走过去,问。
      阳弈闻言转过头呆呆地看了看生华,然后又木然的转回去,保持刚才那个动作,冷冷地说:“华儿跑了,我找不到她,我要在这里等她,我要等华儿回来,你再让我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生华不可置信地看着呆若木鸡的阳弈,跑到阳弈面前指着自己说:“小弈!你看到了么?我是生华啊!我是生华!”
      阳弈缓慢的抬起头,慢慢地说:“是……华儿。”
      “是!是我。”生华目不转睛的盯着阳弈,心疼地看着她的宝贝头上厚厚的纱布和那孩子一般无助的表情。
      阳弈停了一会儿忽然说:“华儿为什么要跑掉呢?”
      生华一滞,闪烁其词:“刚才……医生说有事就……”忽然想起苏卿卿的话:“你应该认清你对阳弈的感情。”
      阳弈不以为意:“原来你们都是这样——随随便便就跑掉。妈妈是这样,爸爸是这样,连华儿都是这样。难道小弈真地让人这么讨厌?”
      生华又是心疼:“我很喜欢小弈的,爸爸妈妈也是。小弈不讨厌,真的。”随即便抱住了细瘦的阳弈。
      阳弈一皱眉,忽然眼泪就掉下来了:“小弈也喜欢华儿啊,所以华儿不要跑了,华儿来爱护小弈吧,只能爱护小弈一个哦。”
      “嗯。”生华点点头,“只爱护小弈一个人。小弈,我们回家吧。”
      “华儿,我们回家吧。”
      *** *** ***
      “一千万。少一分我都不干。”
      谢东田在赌桌前坐定,看着长桌对面轮椅上稳若泰山的陈靛,想起刚才这个男人说的这句话。敢拿五十万来赌一千万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也是头一次输得这么彻底,不愧是陈氏的最高领导人。
      “一千万。分文不少。”
      谁不知道A城赌场的谢先生的规矩——要赌就一局定胜负,赌金随便要,就怕你赢不了。你可以拿一块钱赌一百万,若是赢了,一百万决不会短你分毫,若是输了,就……虽说这样,谢先生却鲜少有人挑战,因为你赢他的机率几乎为零,全世界也只有五个人赢过他,哦不,现在是六个。
      陈靛接过钱箱放在腿上:“谢先生,在下告辞了。”陈靛转动轮椅。
      “陈二少且慢。”谢先生起身道。
      陈靛顿在那里,等待谢的下文。
      谢先生来到陈靛身后,很平静的俯下身为陈靛推动轮椅,因为是运动轮椅,靠背只齐腰,所以连推手也很低,因此谢先生要把身子弯得很低。这让一旁谢先生的侍者们瞠目结舌,这是谢先生第一次如此的低姿态。
      陈靛一紧:“谢先生……”
      “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是我只想表达我的敬意。”谢先生非常诚恳地在陈靛耳边说。
      陈靛叹了口气:“谢谢你,谢先生。”
      “我刚才有见克辰,正巧舒皇刚来找过我。现在他们应该在楼下狭路相逢了。”谢先生笑。“陈二少意下如何?如果二少没心情参合,我就送二少走内线。”
      “此事因我而起,我怎能不出面?况且我得还个人情。”
      “噢?那我就只能送二少到此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陈靛再次进入电梯,电梯门缓缓闭合,他把一半身子侧着靠在电梯上,浑身很疼,很累,很想睡。

      千军万马和单枪匹马的差距是什么?现在看看克辰和他面前的舒皇就知道——空无一人的金色廊道,单枪匹马的舒皇与克辰的千军万马。
      “陈靛在哪里?”
      舒皇见克辰开门见山,想来必不简单:“克爷找陈二少有何贵干?”
      克辰眼睛一眯:“我找他干什么——关舒总甚事?”
      “关我甚事?”舒皇嘿嘿一笑,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陈二少如何?当然不管我的事。问题是陈二少手里的陈氏集团——那可是呈皇的大靠山,怎么能不管我的事?”
      克辰眉峰一耸:“舒总,你最好说实话。”
      舒皇不以为然,一贯的阴阳莫辨:“实话就摆在这儿了,请克爷自己挑好了。”
      “你小子欠揍啊。”克辰的手下气不过奋袖出臂,说着就跳了出来。
      “不可无礼。”克辰给了个眼色,这才收敛起来。
      “克爷我实话告诉你,我还真不知道陈二少在哪?”舒皇一挑眉,却一点也不严肃。
      克辰嘴角一皱:“事不过三。舒总,我最后一遍请你说实话。”
      “难道克爷就这么信不过舒总?怎么说舒总也是呈皇总经理,被克爷如此怀疑,也实在太伤情面。”陈靛驶出廊道,来到二人之间,温文儒雅,“更何况,人家舒总真的不知道我在哪?是吧,舒总?”
      “陈……陈……陈靛?”舒皇看着面前轮椅上对他微笑的陈靛,眼睛都直了。
      陈靛看着舒皇的表情,满意的朝克辰耸耸肩:“你看,他果然不知道。”
      克辰看着春风得意的陈靛,拳头一紧:“你把克可怎么了?”
      陈靛一挑眉,靛蓝色的眼睛异常锋芒:“我今天来就是给克爷还弟弟的。”
      “还弟弟?”克辰僵笑:“说吧,条件是什么?”
      陈靛优雅地笑:“没条件。”
      “没条件?”克辰刚想问怎么回事便听见廊道尽头传来克可欣喜的声音:“哥——”随之而来的便是克可一个大大的拥抱。
      陈靛向后挪动轮椅,微笑着让兄弟俩相聚。舒皇就站在他身后,看着陈靛,没有说话。
      克辰无数次想像陈靛是怎样将弟弟五花大绑到自己跟前,浑身是血,不停呜咽,然后作为筹码来交换。可是万万不会想到克可竟是自己活蹦乱跳来的,还给了自己一个拥抱,好像五岁的时候那天真的样子。
      “哥,”克可眯眯一笑,“你放陈二少他们走吧,是二少救我出来的!”克辰看了看完好无缺的克可,又看了看但笑不语的陈靛,五味杂陈。
      “让出路来,让陈二少和舒总过去。”克辰高声下令,虽有不甘,却不得不为。
      陈靛驱动轮椅一马当先穿过人群,无视身边那些或憎恶或轻蔑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对克辰说道:“把你弟弟看好了,别再去危险的地方玩了,也别和那么危险的人玩了。”
      舒皇瞟了一眼克辰狰狞的面孔,不动声色,尾随离开。

      “舒总,我欠你的人情可是还清了哦。”陈靛戏谑的说。
      舒皇神色未变,显然并不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舒皇看了看陈靛的腿,忧心忡忡的开口:“你的腿怎么了?”
      陈靛淡淡地回答:“不碍事,暂时站不稳而已。”
      舒皇一蹙眉,无语。
      忽然陈靛停下来,低头一捂口。
      舒皇见状赶忙上前询问:“你怎么了?”说着就要扒开陈靛的手。
      陈靛一紧,撇过头去,单手转过轮椅避开舒皇,因为匆忙,轮椅险些侧翻过去。舒皇见势是再不敢走近一步。陈靛俯下身,慢慢摊开手掌,血水滴了下来。陈靛一咬牙,背对着舒皇说:“舒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舒总慢走。”便逃也似的消失在大风的黑夜里。
      舒皇愣在风里。

      是……什么都要拒绝么?陈靛摊开手掌,血迹干涸。因为不能让自己倒下去所以忍着欲呕的不适猛灌苏打水,可是原来就连微不足道的苏打水也会伤害到脆弱的胃,真得很脆弱哪,原来他——真得很脆弱哪。陈靛舔净唇边的血渍,他没有时间想他的身体,他只知道不能让舒皇对他起疑,高傲的舒皇——他一定要牵制住他,在那之前。
      *** *** ***
      生华把阳弈送回他自己的家,哄着他睡着,然后回别墅。
      还是这条路,生华抬头看了看鹅蛋一样的路灯,想就在这样恬静的灯光下,她曾经推着陈靛走,不说话,很幸福。他们一起去了墓园,看了妈妈,在妈妈的墓前,他们拥抱了。陈靛的体香是青草味的,陈靛的肩膀很平实,可以依靠,他的手臂强健,体温炙热。生华忽然微笑,抱住自己,觉得在那一刻,爱他是幸福的。
      可是不是答应过阳弈了么?只爱护阳弈一个人的。怎么办?如果只爱护阳弈一个,陈靛怎么办?
      生华好担心,想起陈靛的咳声。她突然好想他,他现在在哪里?
      *** *** ***
      陈靛拿出一沓他个人的便签,拿出笔来准备写什么,想了想把笔换到左手,纸上便出现了一排左斜体的英文。陈靛写完不忘把底下自己的签名撕掉,然后才把便签塞进陈胜的衬衣口袋。施□□看到,那写的都是对于150万的分配指导,不得不叹陈靛的用心良苦。
      陈靛的腿歇息片刻终于能动,便开车送施□□和陈胜回酒店,目送二人背影消失于夜色,陈靛终于力不体支,伏在方向盘上。
      浑身很疼,很累,很想回家……家……想回家……
      陈靛低着头开始剧烈的咳嗽,一声接一声,每一声都好像是从心里咳出来的,好像会咳出血来。可是就是想回家,真想回……家。
      有谁能告诉他他的家到底在哪呢?
      街边的旧居里,老式宿舍楼上的灯一盏一盏的亮起,一盏一盏的,晕着柔柔的光。这光是很多人的,但不是他的。
      他一盏一盏地数过去,好多,好多美丽的灯光。他看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家,他们家的灯是橙黄色的,灯光下小男孩坐在爸爸身上骑大马,妈妈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扶着,怕把儿子摔了,又怕把老公累着,忙得不亦乐乎。陈靛怔怔地看着,慢慢笑开,但手已经顶住了剧痛地胃,疼得他连呼吸都是一抽一抽的。好想……好想回家。
      好想……好想回家……好想……好想生华……生华……
      好想生华的拥抱、好想生华的五指、好想生华的味道、好想生华……生华给他的那个家,想回有生华的家,那才是家……
      可是……那已经不是他的家了吧……被生华背叛的他……已经没有家了吧……那他该去哪里呢?
      这个城市好大,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可是他只想回家而已,如此而已。
      陈靛拿出手机,有一条简讯:
      “你在哪里?我很担心你,回家吧。
      生华”
      生华……
      陈靛摩挲着小指上的“十年”,他还能回家么?那还是他的家么?
      生华……求求你,告诉我,我能回家么?
      又是一条简讯:
      “回家吧。”
      又是一条:
      “回家吧。”
      又是……
      又是……
      陈靛编写了一条简讯,终于没有发送。启动车子,消失在夜雾中。

      街道很安静,平滑的柏油,深邃的夜空,微凉的空气和湿润的呼吸。
      生华安静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很安静,随便待在哪里都可以很平静的将自己融化进去,喜欢了没有欲望,所以不想再追求什么。她看了看表,樱唇微启,二十三点三十分整。那个眼神,动人楚楚,她总是可以不经意的动人楚楚。
      潮湿而柔软的手心里握着有着阳弈气息的手机,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简讯传出的提示音。生华捂手在胸。既然不愿意听到她的声音,就看看简讯吧,她真得很想他、想他回家。
      远远的,传来汽车的引擎声。生华下意识的向后看,只见车灯烨然,白花花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生华只听到车轮飞速碾碎她身旁的树枝的“吱吱”声,待声音渐远,生华才看到隐约是辆黑色的SUV。但令人质疑的是——这条路只通往生华住的别墅,也就是说那辆车里……生华惊异的掩住口,看着不远以外的别墅的车库门缓缓开启——他居然对她置之不理!
      生华的眼睛在黑夜里睁得奇大,黑曜石一般锃着光,炯炯如同夜空里的星星,她眼中的星星在颤抖——陈靛怎么了?
      生华旋即加快脚步,踩得潮湿的树枝“咔咔”作响,她甚至要飞奔起来——陈靛怎么了?
      华美的白色别墅越来越近,它是那么美丽宁静,在这个微冷忧郁的秋季的夜空,好想会淌出最忧伤的泪滴。生华穿过黑暗的小树林,奔向车库的方向,那里一直没有动静,只飘出一阵又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陈靛当然不是对生华置之不理,是在那时陈靛根本没有力气看清眼前的一切,他甚至连方向盘都抓不稳。遍体鳞伤的身体在极力排斥着苏打水,它们要将它赶出去,但只有陈靛才知道那有多痛苦。他勉强把车开进车库,打开车门就无力的侧摔在地上,他背靠着巨大的车轮支着地面,开始吐血水——胃里的血和苏打水。
      “靛。”
      那是秋天的夜,所有的花都谢掉,所有的叶子都掉完,这样一个决绝的季节任谁的内心都会变得潮湿柔软而冰冷。陈靛淡淡地看着地上的血,轻轻轻轻地说:“会死么?”
      “我不允许你死。”
      ……我不允许你死……
      陈靛蓦地瞪大眼睛,就在那时,他闻到了世界上最香最香的香气。
      好香……好香……
      ……如花的香气……如芍药一般芬芳……舒缓的流淌着温暖……如旧……的味道……
      那曾经……是他最幸福的回忆……
      陈靛忽然捂住嘴,忽然……很想哭……
      “靛,我再说一遍,我不允许你死。”生华就站在陈靛的身后,看着她心爱的他如此荏弱又如此倔强的别过头去,在大风的秋夜,他和她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她一时间好想好好爱护他。
      陈靛在夜风中颤抖,他干瘪的双唇打着颤,血水从胃里流出来,涌进食道,突破口腔,一股一股的顺着嘴角往下流,流了他一身。可是这些都无所谓了,因为生华从他背后抱住了他,抱住他残破的身体,他的胃,和他从来没敢给人看到的陈靛的无助。他再一次捂紧嘴巴,再一次……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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