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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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御药局厅堂中，赵太医声音洪亮的讲解着《难经》中的一些针法，他讲得极为认真，时常加些自己的见解给众医员，论起针灸之术，赵太医可谓首屈一指。
就在不日之前，赵太医治愈靖阳候顽疾有功，得了靖阳候一份大赏，在太医院医众前露了回脸，每提及此事，赵太医都要吹嘘一番，引以为傲，今日他授课时正在兴头上，便又把给靖阳候治病的事掂出来当做典例说道一通。
靖阳候素有肺疾，那日夜半之时，靖阳候忽觉痰涌于胸，喉间似有异物，欲吐不出，气短促，不能入睡，坐卧不安，便叫了赵太医前去医治，赵太医为其诊脉，观察其状，方知靖阳候痰涎多聚与胃，肺气被隔而不降，胸满堵塞，呼吸不畅，靖阳候年老，这病症来得又急，恰逢那日赵太医在太医院守值，赵太医不敢耽误，领了旨便匆匆赶往靖阳候府。
赵太医用金针先泻靖阳候中脘，又刺肺俞双穴，紧跟刺天枢，讲到此处，赵太医又演示了一番当时所行针所走的穴位，而出针时，又用白虎摇头之法去淤行血，施针完毕后，又结合温灸之法，效果出奇，靖阳候喉间畅通，胸中再无憋闷之感，呼吸顺畅，当即对赵太医赞不绝口，赵太医又配制礞石滚痰丸，嘱咐靖阳候每日用姜汤送服，不消几日，靖阳候已是无碍，没隔几天，靖阳候便赏了一份大礼给赵太医。
赵太医讲得细致，众人从他的叙述中好似瞧见了那日情景似的，对于他的讲论，医员们受益匪浅。
崔鸿和书雁在厅堂外旁听了许久，书雁直叹这赵太医施针之法实在精妙独到，换了她自己也不一定会想到此法，赵太医不亏为国手！
他们二人听得认真，一时间竟忘记了还要去药库洒扫，直到洪太医忽然出现在他们背后，有些不悦问道：“你们两个不去药库那边帮忙，倒在这里听得认真。”
二人皆是一惊，回过身来，见是洪太医，连忙低下头极有礼貌唤了声：“洪师傅。”
崔鸿算是机灵，忙开脱道：“赵太医对针灸之术见解独到，学生受益匪浅，一时听得入迷了。”崔鸿忙给书雁使了使眼色。
书雁心领意会，也附和道：“我们刚从杨主簿那里领了东西回来，正要送到药库去。”
“那就别再耽搁，快些去吧。”洪太医捋了捋胡须，也未多过问，便离开了，崔鸿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自打他们进了御药局，别的医员们跟着其余两位太医品脉断症，偏偏就他们几个整日围着药库打转，做些杂役，心里怎会毫无怨言。
崔鸿越想越来气，把手里的扫帚一甩，道：“什么医学泰斗，小爷我来这里可不是做杂役的！”
洪太医在太医院任职三十年，名声在外，他善治内科，崔鸿对这位医学泰斗崇敬已久，可这会儿崔鸿心里别提有多失望了。
崔鸿家里也有间药铺为营生，崔鸿自小耳濡目染惯了，加上家里长辈也盼着他能有出息，能入宫当太医自是再体面不过的了，那可是光耀门楣的事，在崔鸿身上费了多少工夫，好不容易过了通试，崔鸿本以为自己离着太医院又跨进了一步，可没想自打他入了御药局，整日不是听着洪太医讲授些不痛不痒的宫规，就是在药库做杂活，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出头之日？
书雁看他满腔的怨怼，只好劝解道：“洪太医或许有他自己的打算也说不定，太医院素来因材施教，他们学他们的，我们学我们的，犯不着谁羡慕谁，咱们也别在这里发牢骚了，快点把东西送去药库吧，严祯他们还在等着呢！”
“你倒是好性子。”书雁温言软语的劝慰，让崔鸿胸中愤懑之气消了不少，他瞧书雁今天穿上了新的官服，样式和他的一样，褐色圆领宽袖长袍，衬得她肤质挺白，加上她本就长得俊秀，一头长发挽成髻子，用布巾包着，一身宽松的官袍更衬得她腰身纤细。
崔鸿是在进了御药局后才认识书雁的，此次通试有女子入选已经够让不少人吃惊了，更何况书雁在通试中得了第四的名次，一个女子尚能做到如斯地步，更能在这
御药局中安之如饴，崔鸿有些自惭，他一个男子汉岂能连这点胸襟都没有？想到此，崔鸿不由得叹息一声……
书雁他们做得是御药局最不讨好的活了，连带着被其他医员们看不起，在御药局里偶尔面对面遇上了，逃不过要被嘲讽几句。
快到散值时，从川蜀远送来的一大批当归运到了御药局，当归用途广泛，当归头能止血，治疗各种出血，当归尾能破血，而当归身最能活血补血，治疗血虚证，当归最怕受潮，也赶巧了天色渐变，一场大雨将至，书雁他们急忙验明造册，抢赶在下雨之前把这批当归登记入库。
已经散值的医员不但不帮，只在一旁冷眼看着不算，几个爱挑事儿的更是幸灾乐祸起来：“若是早知进了御药局会混到如斯地步，还不如随便开个医馆坐堂，倒也能安贫乐道，就不用做些劳什子活计了不是？”
书雁正在忙着记档，抬了脸循着声音瞧过去，见又是刘凌云抱胸而立，手上拿着一把折扇晃着，二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文质彬彬可实则不然，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话，有时忒不中听。
书雁皱了皱眉，不去理他，就好似没看见他这个人，继续忙她自己的。
刘凌云哼了一声，身边几个人跟着哄笑起来，刘凌云面上挂不住，便又寻起茬来。
“女人家就该有她呆的地方，没事在家绣绣花做些女工才是正经，整日出来抛头露面的算是怎么回事？”
书雁放下笔，正眼瞧他，这刘凌云是没什么名气，却也在御药局拽得起来，凭的什么？就凭他们家那位人称“刘一手”的大国医刘清，民间相传，刘清一出手，阎王带不走，这位医坛长青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刘凌云的父亲刘正存也在太医院做医官，刘家也算是世代医了。
这刘凌云沾了他爷爷和他爹的光，平日里是一副鼻孔朝天，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他瞧不起书雁这样山野出身又无来历的大夫，用他爷爷的话说那就是书雁的医道不正统。
可偏巧了也是书雁，通试时压过了他，名次在刘凌云之上，旁人也就算了，刘凌云自命清高，他怎甘落后与一个女子？
他刘凌云深感不服！
可书雁不知道这些，今日刘凌云这话有些过分了，饶是她脾气再好，可也不能任人搓扁捏圆了还能笑脸相迎的，从入这御药局起，书雁没少被人看不起，只因为她是一介女流就该低人一等？
书雁语气有些不善，她忍了刘凌云很久了，压了怒意，却抬高了音量道：“刘公子这话说得忒小气，谁人定的规矩说女人们就该在家里绣花做女工了？真是笑话。”
刘凌云也是一愣，平时任他奚落惯了的书雁，这会怎就张牙舞爪起来了，合着以前温良沉稳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刘凌云存了好生教训书雁的心思，搬出一套大道理来：“天地阴阳，囊括万物，阴阳即日月、昼夜、黑白等，在医言寒冷燥湿，在人分有男有女，自古以男人为阳刚，女人以阴柔，前有智者云，万物负阴而抱阳，以阳为上，男尊女卑，从来只有男人当家作主，女子帮附，倘若反过来，岂不是日月不分，昼夜相混，黑白颠倒，有违天理！”
刘凌云一番滔滔不绝，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书雁在这风口浪尖上，若是不说出个什么道理来，怕是日后要在这些人面前更加抬不起头了。
原本在一旁忙着的崔鸿，见刘凌云为难书雁，势头不妙，连忙赶来助阵。
书雁和崔鸿、严祯他们三人关系处的要好些，严祯有个能干的老爹，刘凌云不敢当面议论他，回回却把矛头对准书雁和崔鸿二人，起初书雁被人如此嘲讽时，心里也难免会生气，偶尔反唇相讥几句，倒让那些人不敢小瞧了她，后来好似司空见惯了一般，崔鸿可忍不了这口气，每每总要呛声几句出出怨气。
他挡在书雁前头，指着刘凌云嚷道：“书雁她哪里得罪过你，犯得着搬出那么些个大道理来，不觉得臊得慌？”
刘凌云低咒一句，道：“哪里的毛头小子，我今儿就是要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且闪开！”
这下，崔鸿彻底怒了，把袖子往上一撸，大有新帐旧账一起算的势头。
“我偏不让，你能奈我何！”
刘凌云眼角一抽，毫不客气指着他俩道：“你们两个一个是山野出身，一个从未正经拜过师，谈何正统医道，御药局的门槛都被你们拉低了，倒是什么人都往里招！”
崔鸿捏紧了一双拳头，牙根咬的咯咯作响，书雁看情况不妙，也是慌了，御药局可是有规矩的，凡是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者，一律要除档的，可不能由着崔鸿把事情闹大！
书雁拉了崔鸿劝他冷静，正在此时，一道清清冷冷，却甚是好听的声音在书雁耳畔响起。
“刘兄这话也太以偏概全了，智者虽言‘万物负阴而抱阳’，却也说道‘冲气以为和’，刘兄怎可只取前言而罔顾后语，以在下看，刘兄这是断章取义！”
说话者正是严祯，他本不予插手此事，可自打进这御药局，旁人见了他都只当他是御史严大人之子，生怕在他跟前说错了什么，多少存了戒备之心，就更不用提什么知己相交了，可书雁和崔鸿这二人不然，平日里没少帮他，相处了这些时日，严祯十分清楚他二人的为人，更愿意将他们视为推心置腹的好友，刘凌云是傲慢惯了，可他怎能眼瞧着他们受了牵连？
书雁侧目看他，严祯平时话很少，素来严谨恭顺，此时他紧抿着唇，表情冷肃，仿若换了个人似的。
严祯的话一时间点醒了书雁，她向崔鸿使了眼色，让他先沉住气，想了一番才道：“既然你说到天地阴阳化生万物，不可颠倒，那我且要问你，倘若阳盛极会如何？阴盛极又会如何？”
面对书雁连连发问，刘凌云毫不示弱，道：“阳盛则阴衰，阴盛则阳弱，这还用问？”
“那是自然，我们行医也讲究个阴阳调和，这世间的道理也不过如此了，什么昼夜不分、黑白颠倒，倒算不上你说的那般严重，男女之间优势互补，不该轻贱谁，不过是受了出身、门第这些因素罢了，可说到底咱们哪个不是娘生爹养的？生来时本就平等的。”
众人闻言，皆是沉思，就连严祯也对书雁表露赞许之意，崔鸿心头长舒了口气，书雁这番话说得极好，刘凌云琢磨了一番，刚要张嘴辩驳，就被崔鸿抢道：“还是说，刘公子不是你娘生的？”
“哈哈哈……”围观人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爆笑，所有人也都跟着笑起来，刘凌云平时傲慢无礼，得罪了不少人，此时看他出糗，实在大快人心。
刘凌云一张俊脸由红变白，他咬咬牙，恼得不轻，脸色再由白变红，正欲发作，就听身后一低沉有力的声音道：“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洪师傅……”见洪太医来，所有人齐齐行礼。
散值，洪佩去了一身官服，刚要回府，就见不少医员们聚在一处不知在吵些什么，便过去瞧瞧，隔着人堆倒是听了一些话，见那几个被围在中间的人，此时已经没了剑拔弩张的气势。
洪佩锐眼一一扫过书雁、严祯几人，目光所到之处，都被他过于凌厉的目光迫得垂下头去。
“聚众争吵，你们倒是把御药局的规矩都不放在眼里了？都给我到兰草堂面壁去，跪不到一个时辰都不许回家！”
洪佩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噤声不吭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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