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9章 ...
-
兰草堂自御药局创立以来便有的，堂上正中悬挂着神农氏遍尝百草图，年代久远，纸质有些发黄，此画挂在此处既是对先人发现药物的尊崇，更有鼓励后人敢于大胆尝试之意，画下有红漆长方桌一张，上面摆着一铜质香炉，此时正焚着一盘香，缕缕青烟升起，待这盘香烧完，正好一个时辰。
堂下跪着四个人，皆穿着褐色圆领的官服，书雁他们几个面色迥异，洪佩罚他们在这里跪足一个时辰才能回家，这才半个时辰不到，膝盖以下已是酸胀麻木，崔鸿额头上的汗都落下来了，他眼睛盯着那盘香，从心里祷告希望快点烧完，能让他少受份罪。
刘凌云自跪在这就没吭过声，眼睛看着地板不知在思量些什么，书雁跪在那里也是极不好受的，时不时揉捏揉捏算账的膝盖，或是小幅度的调整下跪姿，她侧目看了看跪在他右侧的严祯，他本就清瘦，不知是不是因为久跪的原因，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书雁忍不住问道：“我瞧你脸色不大好，没事吧？”
严祯摇摇头，脸上没什么情绪，书雁看他这样，心中更是懊悔愧疚不已，什么叫忍一时风平浪静，这下可好，连累了崔鸿严祯和她一起受罚。
书雁满怀愧疚小声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们了。”
崔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斜睨了刘凌云一眼，“什么连累不连累，咱们能有幸陪着刘公子一起受罚，三生有幸啊！”崔鸿说话时尾音拉得老长，明摆了是说给刘凌云听的。
刘凌云瞪了回去，怒道：“今儿个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有胆和小爷单挑！”
崔鸿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听刘凌云这样说，也是恶狠狠道：“怕你是小狗！”刘凌云平时傲慢无礼，出言不逊，崔鸿早就想好好教训他了。
今日对刘凌云而言谈得上是奇耻大辱了，刘家三代单传，刘凌云在家中祖父疼爱，父亲宽厚，他天资聪颖，父辈对他寄予厚望，虽然性情骄纵，却也不曾惹下什么祸端，顶多被教训几句便罢，可今日洪佩竟当着众人的面让他罚跪，这让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刘凌云有着那样以为名声赫赫的祖父，又有在太医院为官的父亲，外人猜度，刘凌云若是想进太医院简直易如反掌，可刘凌云偏不！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靠本事说话！
书雁看他俩又吵了起来，仔细想想，这刘凌云虽然说话毒了些，倒也不曾对书雁怎样，更何况书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你们便少说两句吧。”情急之下，书雁挡在这二人中间，却压不下这两人之间迸发的火苗。
崔鸿和刘凌云在地上扭打成一团，恰在此时，洪佩从外面进来，见二人厮打开，当即暴喝一声：“罚你们在这里跪着，一会不看着可要反了天了！”
严祯和书雁把他们拉开，洪佩从书案上拿了镇纸抬手就在崔鸿、刘凌云头上敲了下，训斥道：“顽劣！胡闹！”
二人吃痛的捂着头，面对面站着，眼睛仇视着对方。
洪佩倒是真想再给这俩混小子打几下，罚他们在兰草堂跪着也不省心，可书雁上前拦住了他，并道：“洪师傅息怒，学生知错了。”
洪佩一怔，他也从医员们那里了解了大概经过，刘凌云平日为人洪佩素有耳闻，可碍于刘正存面子，他也懒得管，不惹事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今日却不顾他自己的体面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难同僚，也太不争气！刘正存是怎么教育这个儿子的！
书雁先认起错来，倒让刘凌云吃了一惊，书雁走到他跟前，弯腰行礼，道：“今儿也是我说话冲了些冒犯了，我给你陪个不是。”书雁利利落落的赔礼道歉，若是她多忍耐一些，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刘凌云倒没想到书雁会这么爽快道歉，看她言辞诚恳，也是真心，可再一想，他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女子给自己赔礼道歉，也太没风度了不是！更何况他也有错，论起道歉，也该他先来才是，刘凌云脸上一阵红白交加，从来口下不留情的他此时说话竟然磕巴起来：“我……我也有错，也是不该……不该那样说你。”
“你说人生来时就平等的那话，我才琢磨出味儿来，撇开我父辈的福庇，我刘凌云比起你们来也强不到哪儿去，更不该瞧不起你们。”刘凌云直言道，今天书雁的一句话却是说进他的心坎里，他们刘家往上数几代，不也是小民小户出身吗？
洪佩捋了捋胡须，深深看了刘凌云一样道：“也该是这样啊，凌云，你父亲与我共事多年，你怎就不懂得，我们行医之人最该摒弃的就是这门户出身，行医德行为先，医术高低倒是其次啊！”
洪佩一番话意味深远。
刘凌云又向崔鸿道歉，恭敬作揖，道：“崔兄，对不住了，多有冒犯。”
崔鸿傻愣愣的，刘凌云转变的太快，他一下子有些接受不来，刚才还在怒火相向，这会儿倒主动认起错来了，崔鸿左右不是，他也不是爱计较的人，刘凌云开口认错，他心里那口怒气也就消了，崔鸿半天才磕巴道：“你这……其实，我……我也有错，说你不是你娘生的，也太无礼。”话一脱口，崔鸿便觉得这话太不得劲，哪壶不开提哪壶！
刘凌云白他一眼，“本少爷不和你计较。”
崔鸿挠头傻笑，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看来这罚跪罚得挺值！”洪佩再次捋了捋胡须，满意的点点头。
待书雁走出御药局的大门，天已经擦黑了，书雁心中隐隐担忧，本该申时末就该到家的，拖到了现在，萧烈要在家等着急了。
崔鸿和刘凌云跟在书雁后头走了出来，刘家的仆人已经在外面等了多时，见自家少爷出来，便赶忙迎了上去，接他回府。
崔鸿与他道别，这二人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今冰释前嫌，倒也能谈得来。
崔鸿的家也不远，书雁也谢了谢他仗义相助，连累他一起受罚，算是欠他一个人情，而崔鸿却是笑着打趣道：“若有下次，咱们也还要一起领罚，甘为朋友两肋插刀！”
“呸！你这乌鸦嘴！”
送走了崔鸿，书雁在门口等了小会儿，严祯是最后出来的，书雁留意严祯自刚才起面色就不好，便着意在门口等他。
严祯换了身平日常穿的青色儒衫，他眉目朗俊，气质儒雅，人却清瘦的很，此时脸色又白了几分，好像随时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
严祯抬脚就要下台阶，忽然瞧见书雁在门口，也是微微一愣。
书雁认识严祯时间也不长，却也知道他有个御史老爹，虽是官家之子却毫无做派，谦虚寡言，对谁都是清清冷冷，不温不火的，却在今日也肯为自己仗义执言，书雁还没和他道声谢。
严祯忍着不适，心口跳得厉害，两腿发软，脚步虚浮，后背阵阵冒冷汗，勉强撑着脚步下了台阶，却忽地眼前一黑，身子往一边歪去。
“当心！”书雁眼疾手快，拉了严祯一把，才没让他一头栽在地上。
书雁扶着他坐在台阶上，看他体力不支，便随手搭了脉过去。
严祯眼角瞥了书雁一眼，正瞧见对方关切的眼神，便慌乱的收回目光低下头，表现的很不自在，便要拂开书雁搭在他腕上的手，“我不碍事的，老毛病了，坐下歇一歇就好了。”
书雁不听他言，继续诊脉，严祯的脉象比较细弱，看他面色晃白，唇上也无血色，从脉象上看，除了气血两虚外，脾胃也不好，也难怪他这么清瘦，便道：“你这毛病发作起来是不是觉得头晕无力，自汗心悸？”
严祯点点头，却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无。
书雁诊完脉，替他整好衣袖，严祯这种情况便是低血糖了，不过不是很严重，倒像他说得那样，歇一歇缓一缓也就没事了。
像严祯这样的情况，尽快补充些糖分便能迅速缓解不适症状，书雁早上出门急，来不及吃早饭，便带了几块糕点在身上，她忙起来忘了吃，这会却正好派上用场。
“严大哥，若不嫌弃就随意吃点吧。”书雁摊开手里的糕点，有些变形了，可聊胜于无。
书雁料想严祯若不是受他连累罚跪了那么许久，也就不会引发低血糖了，书雁心中愧疚的很，连连抱歉，严祯看她急红了一张小脸，噼里啪啦净说些道歉的话，哪里还有平时温良沉稳的样子，一时竟觉得有些……可爱。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乍现，严祯有些羞赫，他细细看了书雁一眼，从前只看她长得清秀，此时换回了女子装束，原本用布巾包着的发髻散着，青丝如瀑，鬓间只有一支桃木簪子斜斜插着，除此外再无点缀，加上她肤白细致，更映衬的她本人俊俏可人。
严祯别开目光，心里呼嗒呼嗒跳得更厉害了。
“无妨，你不必放在心上。”此时他需要补充些食物缓解不适，便随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回想今日之事也是意外，刘凌云向来如此，可今日的话也说得太重，他在一旁听了也是忍不过，才帮着书雁辩了几句，倒不想会被连罚，在兰草堂跪得久了，这心慌气短的老毛病也引了出来。
严祯吃了东西，吹着晚风，静坐了片刻，心慌的症状逐渐消退，也有了些气力，书雁他看转寰过来，就要起身，便帮着搀扶一把，却被严祯婉拒了。
“我已经大好了，这就回了，天色已晚，沈姑娘路上当心些。”
书雁点点头，目送严祯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29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