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抉择》死去的作者

18、第 18 章

　　白纱帐外，尽是雨声。我迅速起身，俯视着他，问：“你记得这个名字？”

　　他的眼睛突然变得幽绿，像被某种力量控制，又带着从未有过的清醒之感，决然地朝我捅了一刀。

　　他要我死。

　　血喷溅出来的声音盖不住雨声，从而显得安静而绵软，他一刀又一刀地落下，又狠又快，直到我咽了气，灵魂躺在了一旁，他也没有停下。

　　我的头颅向一边歪去，眼睛却一直注视着他。他握着刀的手渐渐松开，也看着我。他说：“赵泽，你诱使我恢复记忆，妄图重回我们能力相差无几、相互制衡的局面。你想去下一世，我可不想。谁能比你更卑鄙无耻，谁想和你互通心意？”

　　“他叫你赵泽呢。”半透明状的长生倚靠在床榻边，微微一笑，“你看，他永远会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不肯和你冰释前嫌，当他想起你们竟然还曾经有过恋人般的亲密时，该有多恶心。”

　　“我不觉得恶心。”我收回视线，再度看向林风阑。

　　他的虹膜颜色绿得接近于黑，长发随着他俯身，轻落在我身侧。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这也才是他原本对我的态度。

　　长生问：“为什么不看我？”

　　“为什么要让我死？这一世我明明有机会和他和解。”

　　“你连自己犯过的错都不知道是什么，还想着和解？他凭什么带着不明不白的记忆，被爱意冲昏头脑，对你关怀备至？”

　　我偏头质问他：“那你说啊，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你错就错在，不该杀了自己。”长生拖拽着我的灵魂，把我往地上拉，“在我眼里，与其说杀，不如说是阉割。”

　　我在死后无法动弹，瘫在地上，被迫进行死后抉择。永生道的主人亲自做引路人，要将我送往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而我不能不走。

　　漫天纸张下落，所有的抉择都在其中。我第一次认真地仔仔细细地查看着那些纸张，在这其中，看到了一个富饶的王国，在那里，充满信仰和光明，人们幸福无比，这全是他们伟大国王的功劳。

　　在永生道里，时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时间，它是非线性的。我之所以能和自己相遇，可能是因为在不同的时间里，先后做出了进入同一空间的选择。我再次进入那个人人谱写“赞歌”的黑暗国度，说不定，这次就成为了古里。

　　古里钮松西封，是我强迫所有人背诵的话吗？

　　我不知道。

　　怀着这样的揣测，我第一次郑重地作出了我的死后抉择。

　　我此生的错误，在于数次谋杀了自己，所以才会产生林风阑这样一个利己的个体吗？我想不明白，在通往来生的路上，在安静得让人窒息的一片虚无里，我对长生说：“你能让林风阑想起一切，也可以让我知道来龙去脉，从而去改正错误不是吗？”

　　“不是我让林风阑想起一切的。同样，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因为你拒绝想起。”

　　他推了我一把，在数年之后，我再次见到了那片星星枯瘦黯淡的天空。

　　我的推论，在这里被完全推翻。

　　这个世界，同样在向前奔走。古里已没入历史长河，战争已过去数百余年，这里没有另一个我。我再度沦为孤身一人，在话语完全不通的世界里，充当一个外来者。

　　百余年后，我所从事的工作，仍然是修筑城墙。

　　我要死多少次，才能再遇到林风阑？

　　我在思考，我和他至少有几次共存于一个世界时，灵魂同为C级，这个不上不下的级别会让人有选择是否新生的权利，或者，带着陈旧的身体与记忆进入下一世。

　　带着仇恨想要灭掉对方也罢，带着不舍想要与对方重逢也罢，保留记忆的几率比新生的可能性都更大。可我们都选择了忘记——至少在这次重逢之时，我们都已经不记得对方了。

　　为什么？

　　为了探明一切，我不能再选择忘记。在将会面对的无数次死亡里，在所有的死后抉择中，我都必须放弃新生的机会。

　　而他，又会怎样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