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11、第十章

　　家事
　　转眼仲夏已至，天气也渐渐热了，离烟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手里拈着针线，正和几个小宫女准备入夏的衣服。这几天心里正呕兰陵气，又没有人说话，只好把火气都散在针线里，反正也是时候预备夏衣了。
　　“离烟姐姐，外面有个小姑娘说是来替人送东西，等着见你。”一个小宫女走进园子。
　　“谁呀？这么晚。”
　　“奴婢不认识。怕是哪个宫里的小丫头吧。”
　　“那你把她领进来吧。”
　　“是。”小宫女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领了一个小姑娘进来。
　　离烟打量了这个小丫头一眼：一身紫色的衣服，不像平常的宫服，手里捧着一个大锦盒，正笑颜盈盈的走来，模样倒也俏丽可爱。
　　“你是哪个宫的？”
　　“我，我是替冯嫔姐姐来给姐姐送衣料的。冯嫔姐姐说快入夏了，刚好新得了几匹丝绢，花样好，织法也新，就让我拿几匹给姐姐做新衣。”
　　“那你放在桌上吧。回去后替我多谢冯嫔娘娘，改日我再去乌岢殿道谢。”
　　“嗯，那我先回去了。”
　　离烟点点头。“夏荷，你去拿些糕点让她拿回去吃吧。”那小女孩听了抿嘴笑了起来，“谢谢姐姐。”说完便跟着夏荷走出了园子。
　　“这小姑娘倒是满伶俐的”，离烟转过身来说道。
　　几个围坐石桌的宫女不禁都笑了起来。一个年纪大些的依着桌子笑道：“你不是把她当小宫女打赏吧？”
　　离烟奇怪道：“她难道不是宫女吗？”
　　几个宫女一听，笑得更凶了。那个年纪大的宫女捂着肚子回道：“她是华冉郡主，不是宫女！守门的小丫头刚来，还不认识她。”
　　“啊？郡主？”
　　“是啊,她是荣庆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既然是亲王之妹，怎么会册封郡主，不是公主呢？看她穿的朴素淡雅，又不似宫服，我还以为是乌岢殿里的小宫女呢。”
　　那年纪大些的宫女笑着低下头，“这怎么说呢？”
　　离烟立刻领悟，对旁边的宫女说：“今天就忙到这儿，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是”，宫女们都识趣的拿着针线退了下去，唯独那个年纪大些的宫女还坐在石桌旁。
　　“现在——你说吧。”离烟靠近她也坐了下来。那宫女看来颇为欣赏离烟的察言观色，欣然回道：“只要你想知道的，奴婢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个华冉郡主和荣庆王是宫人王氏所生，尽管一个是金枝玉叶，一个是皇嗣长子，可惜出身太过低贱。朝中又没有大臣帮衬，很不得皇上的喜欢。”
　　“那荣庆王既然是长子，就可以优先继承皇嗣，怎么会没有大臣帮衬呢？”
　　“哎呀，你不知道，他们的母亲其实就是一个扫地抹桌的屠户之女。地位低贱得很，而且早就死了。别看那小郡主乖巧伶俐，其实她哥哥荣庆王则是又肥又蠢，整天只知道喝酒听曲，怎么比得过咱们两个王爷文武双全，模样又好。那冯妃娘娘又因为他是长子，尤其嫉恨，在皇上和皇后面前不知说了多少是非。皇上自然对这对没用的兄妹又厌又烦，怎么还会对他们好呢？册封他们做了王爷郡主就已经很不错了，好歹也有一个名分。其他一些宫里的金枝玉叶怕是连皇上自己都不知道，还不都是当宫女养着。”
　　“不要胡说！”
　　“是，奴婢失言了。”那宫女也觉得一时贪嘴，说得太多了，连忙赔罪。
　　“那冯妃娘娘难道搬弄些是非就有用了吗？皇上除了荣庆王，我们的两个王爷和你刚才提到的那个王爷不是还有好多皇子和公主吗？”
　　“立嗣的事又不是在乎多不多，而是在乎能不能”，那个宫女不觉在离烟面前卖弄起来，“皇上虽然一共有十四个皇子，可被册封为亲王的就只有六个——皇长子荣庆王，次子弘农王，四子俞成王，六子端英王，九子肃顺王和咱们兰陵王。现在宫里除了我们的两个王爷和那冯妃的俞成王，谁还有本事继承皇位啊？皇上的子嗣虽多，可惜不是出身低贱，就是无貌无才。谁能继承大统？否则，那冯妃怎能一手遮天，处处和我们玉妃娘娘作对呢？现在之所以太子之位久久不决，依我看不是没有人选，而是皇上不知道选那个才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罢了。”说完等着离烟再问话。
　　听罢离烟呆坐思索了半天才抬起头来，看到那宫女还坐在身畔并不离开，便说：“夜深了，我要睡了，你也回去吧！”
　　“哦。”那宫女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朝自己屋里走，一心想让离烟再叫住她问话，可惜离烟直到她踏出园口也没叫住她，心里不禁有点失望：呆在宫里这么久了，平时也很少能和人多讲几句话，更何况是这样的畅述。哎，以后想要再和人再这么说上一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弘崇殿一片静谧，仍旧只有偏阁透出些许光亮。
　　“王爷，臣已经给玉妃娘娘看过了待选的画像，娘娘也已经拣择过了，只要小王爷定下正妃人选，准备用不了一个月便可大婚。”伊宁回报道。
　　“好，这件事总是拖着也不是个办法。你做得很好。”
　　“谢王爷夸奖。兰陵王爷大婚，臣也高兴的很。”
　　“那离烟你告诉了吗？”
　　“一早我就说了。”
　　“她什么样子？”
　　“臣原本以为她会发火，可没想到她安安静静地答应了。就是说起话来冷冰冰的，半点女儿家的温柔甜腻都没有。”
　　“你不必介怀，她就是那个样子。”
　　“哼，看她几眼就凶巴巴地赶我。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没被女人留反倒被女人赶出来了。”
　　“哈哈”元徵笑起来，“一定是你色眯谜地看她才吃了闭门羹。你这个色中饿鬼竟还有脸说。”
　　伊宁脸一红：“我怎么会那样看。毕竟她是王爷的所爱——”
　　“什么？”元徵瞪他一眼。
　　“没，没什么。”
　　元徵叹口气：“好快啊！转眼就过了五六年了。记得我大婚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现在瑞真的要长大了。”
　　“王爷，瑞是谁啊？”伊宁一脸的不解。
　　“不会吧！你怎么连兰陵的名字都忘了？”
　　伊宁这才恍然大悟，“这么多年都没听到了，天天只听到满耳的‘兰陵王’，一时没记起来，王爷勿怪罪我粗心了。”
　　元徵笑了笑：“不会，何况是你，我也快要忘掉他原来的名字了，只记得个兰陵王。恐怕宫里也只有母妃才会时时记得他是瑞儿了。大婚的事，你操些心帮我办吧，该准备的东西都要准备好，一切都用好的，要是兰昕阁银两不够，你就到我这里和母妃那里支，定然不能委屈着他的。”说罢，玩笑到：“你可不要趁机中饱私，贪我弟弟的大婚银子，要是让我知道了，可饶不了你。”
　　“王爷就会玩笑我，我再贪财也不会打起兰陵王大婚的主意，要是银两不够，莫说王爷和娘娘出，我也能拿出五六万两来，总之我一定会让兰陵王的大婚风光无限，远不会比那冯孝主持俞成王的大婚差半点。王爷你就放心吧，一切事宜我都会亲力亲为。”
　　“对，气死那个死老头，既给兰陵争次脸面，也给你出口恶气。”
　　“哈哈哈哈——”两个年轻人无限欢畅地大笑起来。
　　夜色虽浓，但好在碧空无云，一轮圆月在墨黑的夜空中反衬的更加皎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