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14、第十三章

　　祛病
　　“好疼啊！啊！”兰陵挣开拉着他手的宫女，一头撞上床柱，顿时额上又红肿了一块。
　　“你们快拉住王爷，不要让他以痛止痛。”伊宁吩咐道。几个宫女又想上前拉住兰陵，却被元徵一把推开。元徵紧紧抱住痛不欲生的兰陵，泪水潸然而下：“瑞，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想想母妃，如果她看到你这个样子会心疼成什么样？今天可以瞒住不去请安，明天、后天怎么办？你坚强一些，把药喝了，再让洪太医施一次针就会好了。”
　　兰陵气喘吁吁地闭眼说道：“没用的。已经这样医了一夜，止痛的时间越来越短。我好痛啊，哥哥，你杀了我吧，我痛得不行了。痛死了！”
　　“不要胡说！太医呢？太医在哪？”
　　“老臣在。”洪太医急匆匆地从外阁奔进来，煎药时挽起的袖子还没来得及挽下。
　　“再施一次针。”
　　“可是王爷这样挣扎老臣无法下针啊。”
　　“那就再灌一碗汤药，只要止痛就好。”
　　“药还未煎好，即使这样不停地喝药也不能算万全之策啊。王爷一时间这样不断饮药，不仅会伤及腹脏还会使药效趋缓，到最后即使喝药也不能止痛了。恕老臣直言，王爷如果一直这样痛下去，最后恐怕会——”
　　“会怎样？”
　　“会，会疯癫。”
　　“什么？”元徵跌坐在兰陵身边，呆了片刻狠狠地说：“如果兰陵疯了，我就要你们所有人的命！”
　　“王爷饶命啊！”所有的人听闻此言除伊宁都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地哀号起来。
　　“王爷，现在还不致如此。”伊宁安慰道，可自己心里此时也是一团乱麻，不知所措。
　　“王爷，俞成王求见。”离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她昨夜就被元徵赶了出来。
　　“不见！让他走！”
　　“可是，俞成王爷他说他是来送药的。”
　　“他怎么会如此好心。”
　　“让他进来。”伊宁吩咐到。
　　“是。”
　　伊宁看到瞪着自己的元徵连忙解释：“王爷，你不要急过头了。他昨天还同小王爷一样，今天就能出门送药了，可见他的确有办法药到病除，我们见见决不吃亏。”
　　说话间颛坼已经走进暖阁。元徵看他步履稳健，神色如常便问到：“你吃了什么药？好得这么快。”
　　“散风丹”颛坼一甩手把瓷瓶扔给元徵，元徵一把接住，拔开瓶塞，倒出两粒红色的丹丸在手中，抬眼怀疑地看着颛坼：“这真的是可以治兰陵病的药吗？”
　　“你不信尽可以不吃。这是乾磬从他那里的一个奇人手里求来的，我已经吃了一粒，现在已无碍了。你不信我也应该相信乾磬。给不给兰陵吃随你的便，我告辞了。”说完转生便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打量了离烟几眼：“你就是离烟？”
　　“是。”
　　“哼，不过如此。”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元徵看看手里的丹药：“伊宁，你说该不该信他？要不要给元瑞吃？”
　　“王爷，小王爷如今危在旦夕，不如试试看。他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毒杀兰陵王？何况还有弘农王作保。假如真是灵药就能救小王爷的命啊！”
　　“嗯。离烟拿水来喂兰陵吃药！”
　　“是。”

　　兰昕阁的暖阁里烛光摇曳，离烟低头绣着手帕，低声道：“锦帔，把烛花剪一剪。火头都开始跳了。”
　　“哎。”
　　“你又在绣什么？”兰陵散着头发站在离烟身后。
　　“你怎么光着脚就下榻来了？着了凉怎么办？”
　　“怎么会？地上有地毯哪。”
　　“那也不能披头散发，光着脚到处乱走啊。才好了几天？快回去躺着。”离烟扶着他半躺在榻上，拉了一张锦被给他盖上。
　　“你到底在绣什么呢？”兰陵像没听见一样接着问。
　　“绣丝帕，多准备一些好给新娘娘用啊！”
　　“哦。你那天还没说完，那个小伙计最后为什么会作了小和尚的？”
　　“不说了。万一你又头痛起来，端英王会杀了我的。”
　　“哈哈，哈哈”兰陵捂着肚子笑道，“你终于会害怕哥哥了吗？我这次病得好值，不但树立了端英王爷的威信,还让你变好了。”
　　“我以前难道是‘坏’的吗？”
　　“不是，不过也不好。你不要顾左右言他，还没说完我的话呢！”
　　“你非要听吗？”
　　“要听。”
　　“那好吧。”离烟叹口气，“我从那时以后就一直想报仇，我去找了县官——”
　　“这些我都知道了，哥哥给我说了。”兰陵想把这段不光彩而又不明原因的诬陷影闭过去，“那个小伙计——”
　　“他吗？我一心只想报仇就一直住在郊外，虽然我还没有嫁给他，他却待我很好，怕我想不开便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一天我起来后却找不到他了，我以为他扔下我走了，气得要命以为他终于厌倦了我这个负累，没想到他又回来了，我刚想骂他，待他走近却呆住了——他身上穿着僧服，光光的头皮上烧了介疤，见到我还叫了一声施主。我当时看到他那样子一下子就哭了。我以为他不仅厌倦了作为负累的我，还不愿娶我了，他已经看不上我作他的妻子了，竟然还以出家来羞辱我。可他却告诉我他看破了尘世，他不愿我的心魂只为仇恨而活，既然他的那么多话语都无法化解我的仇恨，便投身空门借佛法的力量来冰释我内心的仇恨，让我借他来超脱。”
　　“他很在意你，不惜为你出家。他现在在哪？叫什么名字？我派人找他。”
　　“不必了。我都不知道。他说：‘万丈红尘，千层紫漠是有无限的欢娱和精彩可亦有尔虞我诈的痛苦与艰辛。而得到欢娱和精彩的常常是少数人或是人生中的一个短暂时光，这便是常言的“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红尘是脏的，紫漠是寒的，而人之出如玉璞，经不了这样的脏，这样的寒，但一个个被放到了漠漠的红紫之中便在愿与不愿间被这红紫染了。我便亲见过这染过的色彩纷乱，面目全非，令人作呕的色彩堆积起的一堆似人非人的腐肉，看了让你觉得震惊、恶心、心寒。而这样的东西就是你的相识，就是你的眼前之物，就是你以后要日日见的东西，可怖吗？在我看来可怖至极。我不得见此也见不得此。’他希望我放弃复仇的想法，但我最终决定把自己卖身入宫再找机会去行刺端英，他很失望便走了。从此，我再也没见过他了。”
　　“没想到,一个伙计还会有这样的见地,我想见他。”
　　“见不到了。唉,你快睡吧，明天就要大婚了。”离烟吹熄了蜡烛，“锦帔，你留下来守夜吧。”
　　“是。”
　　待兰陵回过神时，离烟已经走出去了。寂静的兰昕阁明天会是怎样的繁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