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16、第十五章

　　王爷
　　蝉儿在镂空的窗阁外鸣叫，整个房间闷热得很，离烟一把掀掉身上的被子。锦帔忙说：“离烟，不要啊。你不是难过吗？还不躺着。起来做什么？”
　　“不要。热死了。我现在没事了。”
　　“那好，你要不要把这碗药喝了？是娘娘打发人送来的。”
　　“什么药？”
　　锦帔端起碗嗅了嗅：“好象是姜汤。”
　　“我又没有受风寒，喝姜汤做什么。倒了吧。”
　　“这是娘娘送来的，可以倒吗？”锦帔小心翼翼地问。
　　离烟奇怪道：“我病都好了，怎么不能倒掉？难道还要喝吗？”
　　“你好歹要喝一口吗！娘娘问起我来我也好回话啊。”
　　离烟看她仿佛在哀求自己似的，只好端过碗勉强地喝了一口，一股辛辣之气直冲喉间：“好，好难喝。好了吧？喝过一口可以倒了吧。”
　　“好好，我这就倒了去。”
　　“锦帔，王爷去哪了？正殿的宫女在院子里玩呢。”
　　“哦，王爷和娘娘去月华宫了。”锦帔边叠被子边说。
　　“是吗。”离烟突然有些伤怀，兰陵现在已经不要自己陪在身边了吗？
　　“姐姐，外面有位王爷要见咱们王爷。”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宫女跑了进来。
　　“哪位王爷？”离烟看也不看，下巴搭在胳膊上依着窗框看小院里的几个宫女玩。
　　“不知道，我没问。”
　　“你没给他说咱们王爷去娘娘那儿了？”锦帔走到门口。
　　“我不知道啊。他还在正殿里等呢！”
　　“你这个没脑袋、眼睛珠子的，这下可好了。离烟，你去看看吧，好歹回句话，也妥帖些。”
　　“那好吧。”离烟从床上爬起来，懒懒地穿了件素纱外衣带着小宫女往正殿走。好一会才到了门口，进去一看，是一个穿着很富贵的小王爷，看着应该比自己认得的三位王爷都大几岁，只是从来没在宫里见到过。
　　“王爷，兰陵王爷和王妃去月华宫了，今天怕是到夜了才能回来。”
　　“什么？”来人瞥了她一眼。
　　“兰陵王爷和……”
　　“我不是问你这个。既然兰陵不在宫里，你们干吗还要我等这么久？大热的天，耍笑我玩吗？”
　　“奴婢不敢。只是小丫头没记清楚，让王爷枯坐了。”
　　“小丫头没记清楚，你这管事的掌房丫头也记不清楚吗？竟然让我白等这么久，你磨磨蹭蹭地怎么那么慢？”来人生气地走过来。
　　“奴婢——”还没待说完，“啪——”地一声离烟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来人的一巴掌，顿时昨脸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
　　“没规矩的东西，还敢同我犟嘴！”
　　离烟捂着脸眼泪不由在眼眶打转，又惊又呆地立在那里。这是她入宫这么三年来第一次挨巴掌，不要说兰陵就连宫里人人都敬畏三分的端英王也没有打过她的，今天竟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挨了这人的打。幸亏锦帔被那“没眼睛”的小丫头刚好叫来，看到离烟挨打，连忙走进来：“原来是弘农王。王爷您不要生气，是我们作奴婢的不是。离烟从来没见过王爷，所以不认得，怠慢了王爷。可她今天刚害了病，身子难免有些懒乏，小丫头又的确傻了，都是天太热。让王爷白等了，奴婢给王爷赔罪，王爷就看在离烟害了病，丫头还小不懂事的份上，饶了吧。”锦帔果然没空长离烟几岁，圆起话来滴水不漏。
　　“哼！你不是玉妃娘娘宫里的锦帔吗？娘娘把你指给兰陵做侍婢了吗？”
　　“是，难得王爷还记得奴婢，王爷好记性。”
　　“见过的我都记得。我先走了，你们待兰陵回来时告诉他我来过了，暂住在颛坼那里。”
　　“是。奴婢恭送王爷。奴婢送王爷出去。”
　　“不必了。”乾磬又瞪了离烟一眼，才悻悻地转身走了。
　　“你不可以跟他犟嘴啊！”锦帔关切地对还在流眼泪的离烟说，“他可是弘农王乾磬，虽然是蕃妃所生，可是有实权实钱的蕃王，比起宫里的王爷虽地位不及却更有实力啊，我们得罪不起的。再着他是皇后带养大的，脾气最不好，打了你一下就打了吧，你就忍了吧！别哭了，啊。”
　　离烟闻言更是泪如泉涌“哇——”地哭着跑回屋里关上门大哭起来，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委屈都一下子哭了出来，根本不管外面拍门劝解的锦帔。
　　不知哭了多久，离烟哭累了也觉得没趣隔着门嗓子哑哑地问：“什么时候了？”
　　“申时三刻了。”一个小丫头回道。
　　“锦帔呢？”
　　“王爷和王妃回来了，锦帔姐姐伺候晚膳去了，嘱咐奴婢听姐姐的吩咐。姐姐饿不饿？我去拿些点心来。”
　　离烟打开门走了出来：“不必了。我也过去了。”

　　正殿的一个宫女刚点上油灯，看见离烟进来连忙请安又缩身退到一边。锦帔抬头看到她眼虽红却神色如常，才放下心又低头和月魂、暧萧细细收拾起兰陵他们刚脱下的大红婚服。而兰陵他们显然已经用完膳了，一个在读书，另一个在妆台前解发髻。
　　离烟走进暖阁：“奴婢叩见娘娘。”她故意不理远处的兰陵，兰陵却抬起头对她笑了笑，又低下头接着读书。
　　“离烟，锦帔说你的病还没好，怎么过来了？这里有她们就好了。我让月魂给你送去的药吃了吗？”敬嫔刚好散开头发，起身走过去。
　　“谢谢娘娘，奴婢好些了，所以才过来。”
　　“离烟。”敬嫔压低声音，“刚才锦帔告诉我姜汤是不治头痛的，我今天还让你喝了一碗，不会有什么吧？我只有患过风寒头痛，还以为凡头痛都可以用姜汤医，所以才自作主张地——你不要笑话我啊，我不懂的。”还没说完脸已经红透了，满是羞愧之色。
　　离眼看她不像在说谎，想到她是高高在上丞相家的千金小姐，娇生贵养，自然只会琴棋书画，对于这些厨庖、杂症之类毫不知晓，也的确是在情理之中。而虽然如此，两天里对自己也确实关怀有加，于是在心里挨打后的怨气平复了些许。
　　“谢谢娘娘。奴婢不会的，而且不会给王爷说这事的。”
　　敬嫔一听立刻像孩子一样笑了：“太好了。我正怕他知道了笑话我不懂药典。咦——，你的眼睛和脸怎么都红红的？”转头道，“王爷，离烟好象发热了，眼睛都红了。”
　　兰陵站起身走过来，拉住离烟：“怎么，还没好吗？”仔细看了看，明白是哭红肿的便说，“你陪我到书房拿块墨，就回去休息吧。”
　　“是。”离烟跟着他走出门去。
　　两人往书房走了不到几丈，就听见兰陵道：“你别哭。”说罢便站住了。
　　离烟刚想说自己没哭，兰陵转过身，嗓音一夜间就变得浑厚了，“离烟，要纳偏妃就得先纳正妃，这是规矩，不能违抗。我希望你明白，不要怪我。”清澈的双眸毫不闪避地俯视着她微微仰起的面庞。离烟一怔：兰陵的声音怎么突然变得像个大人了，他干吗要突然这样说？兰陵凝视着眼前惊愕的离烟，缓缓而又清晰地说：“你要相信我。我是兰陵王！”离烟听罢震惊地愕立当场。是的，他是兰陵王。是王爷就可以按自己的心意纳娶偏妃，既可以纳娶大家闺秀，也就可以纳娶身边的侍婢，比如——她。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他望着她，过了好久，“你回去休息吧。我又不想写字了。”说完转身回去了。
　　离烟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的回廊里，眼泪不由流了下来，忽然觉得自己受的委屈根本微不足道，虽然兰陵弄错了她哭的原因，但那又怎么样呢？现在他已经许诺了自己从未感到过的希望，而且这个希望一定不会是遥不可及的，因为正如他说的——他是大魏之中堂堂的兰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