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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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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宫
漆黑的夜幕中浓云密布,遮盖了星宇和月亮的光辉,一片漆黑中颛坼和高洋在数十个死士的保护下渐渐向后宫的月华宫靠近。
月华宫在夜幕下静谧得如同它死去的主人,宫人们被遣散到其他各处,因为这里的主人已经不需要服侍了,寂静的殿上只有白烛和白灯笼的烛火从空寂敞开的大门里透出些须微光。
颛坼走进大殿,玉妃的遗体静静地躺在眼前,白衣素服使她超脱了华服脂粉和金玉珠翠的俗尘,更加接近原本飘飘欲仙的她,可惜再也没有了活着时的温婉浅笑。
“属下已经潜人将守护的四名太监杀了,殿外各处皆有死士警戒,但主人还是要尽快离开此地。”高洋跪地禀告道。
“知道。你出去吧,一刻后进来叫我。”
“是。属下告退。”
随着殿门的关闭之声,颛坼慢步走近平躺在灵前的玉妃,一步一步生怕惊醒胆小的她,在这样寒意森森的灵堂之上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
颛坼看着玉妃平静的面庞,不禁伸手轻轻地抚摩她已经冰冷的脸胛,泪水从眼中滑落出来,这次哭泣不是因为失去权利的悲痛,而是失去至爱的伤心。这样的伤心他数年前曾经体味,但玉兔对于他只不过是玉妃的影子和替身,虽然这样也为他带来了无穷的快乐和满足,但终究只是一个替代,就像他的一个梦,一个在真实的现实中永远不会实现的梦。
“玉鹇,我来看你了,今夜我就要走了,所以我来看你最后一次。”颛坼的声音出奇的温柔,满含深情,这样的声音是爱他到痴迷入骨的冯嫔一生的梦想,可惜她的耳中永远只有颛坼冰冷的敷衍。
“我知道我的这些话只有你死了,听不见了,我才能对你说出来。可是这不是废话,是我藏在心里很久很久的话,我一直等待着这一天也一直害怕着这一天,可是它还是来了。我就像个疯子,希望你永远美丽地活在我面前又盼着你能快点死了,好让我一吐心怀,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一直在折磨着我,我自己的心一直在疯狂地折磨着我,让我无时无刻不活得心力僬粹,可又欲罢不能。
你知道我每天是怎样遏制思念你的欲望吗?有时我真的想死!用死来解脱这样心灵的纠缠和煎熬,于是我盼着这一天,在这一天我可以和你单独在一起,你不再是父皇的妃子,我不再是母妃的亲王,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没有隔阂,没有争斗,我陪在你身边和你靠近地说话,可是,这样的一天只能是你死了,再也听不到我所有言语的一天。
我那么爱你,可却又无时无刻地盼着你死,这样罪恶的念头根本就该让我自己先去死!我所有的痛苦和煎熬都是诅咒你时的罪恶对我的惩罚,可是,玉鹇,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一起死,但我还是不能,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污秽了你的冰清玉洁,我不能让你在死后还背负这样不伦之恋的枷锁,所以上天竟然如此狠心地让我看着你死,这样比杀死我自己百回更加让我痛不欲生!
我知道你永远不会爱我,你永远把我当成一个在御花园跌破膝头的孩童,一个在乌岢殿读书的少年,一个在月华宫讨要侍妾的浪荡亲王。玉鹇,你不爱我,我不怪你,可是希望你能允许我爱你,允许我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爱你,为此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不配对你要求诸多,但希望你在天之灵听到我的话能够明白我的一片痴心,不要因为我对你的爱而怪我。我在此为你上香三株,如果你在天有灵就收下吧!”
颛坼的语调一直平稳,但说到此时已经泪流满面,英俊而鬼魅的面庞在泪水的冲刷下渐渐冰释,露出难得一见的深情动人。他燃起灵香,对着灵位深深地鞠了三躬,将香插入香炉,又回望了玉妃一眼,玉妃恬静的面庞落如眼帘,似乎如同生前一般露出微微笑意,颛坼的心才从刚才极度的悲伤中苏醒过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此时高洋轻轻击门:“主人,一刻已到,我们必须要走了。”
“知道了。”颛坼回复了以往冰冷高傲的语调,将左手的手腕用匕首切开,又用匕首轻轻划开玉妃的手腕,想用鲜卑人最原始的和血之礼将玉妃的血渗入自己的腕中,可是玉妃的血液已经凝固了,他只好忍痛放弃,伏身亲吻了一下她僵硬冰冷的嘴唇,转身大步走出殿门,而后小心翼翼地将门关好。
“主人,你的手腕在流血!”高洋低声惊呼,立刻脱下发带替他止血,“里面已经没有人了,主人何以受袭?”
“这是我自己切开的,你不必管!我们立刻去东方,那里我有所安插,依此凭借,我一定要重夺大魏江山!”
“可是冯大人不是嘱咐您要隐姓埋名,以失踪而论再做谋划吗?倘若举事,岂非会危急冯妃娘娘和冯嫔娘娘?”
“你的主人是我!你要做的就是服从我的命令!”
“属下该死。”高洋立刻跪地触阶。
“我母妃会在冯孝的安排下于明晨出宫。”
“那,那冯嫔娘娘怎么办?”
“我已经没有能力再救她,她也曾说帮我拖延元徵。”
“那娘娘岂非很危险?王爷这样做——这样是否太过绝情?”
“我和她之间根本就没有情。”颛坼幽幽地说,仿佛是说给自己而不是高洋。
“好了,不要再在这里废话,我们快走吧,以免夜长梦多。”
“是。”高洋召集死士,保护在颛坼周围,但心里却有些惘然:颛坼祭拜仇人的母亲,却将自己妻子的生死视为无物,对于爱夫至深的冯嫔实在是太过残忍。
他们在夜幕下循偏僻的旁门而出,一路解决了十几名护军便出了皇宫,使这些秘密训练了数年的死士倍感轻松。颛坼看了一眼这座埋葬了他二十一年生命的重重宫阁,便转头带领死士策马而弛,他知道,从此以后他生命中的斗争再也不会在这个皇宫中发生,但却永远不会离开这个皇宫而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