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32、第三十一章

　　平乱
　　兰陵穿过一片狼籍的院落，走到兰昕阁后面的小暖阁里，锦帔看他进来了，掩脸“嘤嘤”地又哭了出来。
　　兰陵走到榻前，垂眼看着眼前的惨景：小小的霓柄和霓枢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脸色和嘴唇都是一片惨白，脖子伤口上的肌肉微微外翻，整张榻上的血已经紫黑，地上的血早就被踩蹋得乱七八糟。两个孩子完全是血流殆尽而亡的。
　　兰陵的心很疼，却哭不出来了，昨夜守在元徵的尸体旁他已经哭了整整一夜，现在真的再没有眼泪能落了。可是，这样欲哭无泪的感觉比起号啕大哭更让他难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自己，在短短的三天里就让自己失去了四个亲生兄弟！
　　“王爷。”敬嫔在门外低声唤道，她知道天性悲悯的兰陵此时的心中必然伤痛无比。
　　“婷嫣，你不要进来。你胆子小，又怀有身孕，这样的景象你看了会受不了的。”
　　敬嫔闻言乖乖地止步，其实她光看到那一地的污血就已经想吐了，她抬眼求助似地看了一眼离烟，离烟放下扶着她的手，走进暖阁：“王爷，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吧。”
　　“你看他们死得多惨，真不知道大哥怎么下得去手。我应该让他们住在前院的，那样他们就不会死了。”
　　“这次叛乱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王爷为什么要自责呢？怪也只怪荣庆王太奸险，竟然封死中门，使宇文将军来不及救两位皇子。”
　　“不，是我不好。我曾答应过母妃，好好照料他们，可是现在却——”
　　“王爷，不要伤心了，与其如此，你还不如尽早处治另一个杀害小皇子的凶手，为他们报仇。”
　　“你是说要我杀了我的四叔吗？他也是我的至亲啊。”
　　“可是，他却是刺杀皇上的主谋，是敖潜的帮凶，如果不是他长久以来一直唆摆，或许就不会有这样一场飞来横祸，就不会有丧心病狂的敖潜，也就不会让两位小皇子死得这样惨。”
　　兰陵沉默片刻，问道：“拓拔哲审问的如何了？”
　　“他对所做的都供认不讳，随时都可以问斩。伊宁大人还在追查其他的人犯，只怕还会有所牵连，不止这区区二人。”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他说他不服气先皇继承了皇位，更不服气皇上像先皇一样抑制亲王，他说皇位本就该是他的，却被夺走了，所以打算在叛乱得逞后就除去敖潜，重夺皇位。”
　　兰陵闭上眼睛：“知道了，你把刑文拿来。”
　　“奴婢已经拿来了。”说罢从月魂处接过递到兰陵手中，还加着一只朱笔。
　　兰陵看了看判词，不再犹豫，挥笔写了几个朱砂字：拓拔哲，凌迟处死，立决。

　　或许伤痛真的可以用时间疗好，在众人的担心中，兰陵在短短的时间就恢复的往日的平静。在短短的数天里，大臣们担心太重亲伦的兰陵王担不起辅助幼主，重掌江山的重担，兰昕阁中更是以为常常落泪的王爷会因为这次重创而垮掉，可是现实却告诉他们都错了，兰陵非但没有垮掉，反而开始了处理朝政的摄政王的生活，每日奔走在尚德殿和兰昕阁之间，当然身后总是有离烟的单薄身影相伴。
　　离烟看着坐在尚德殿上的兰陵专心批阅奏章的时候，心里微微地显出一丝感慨：经过这次突如其来的打击，兰陵真真正正的是一个男人，一位王爷了，再也不是那个躲在自己怀里落泪的少年了，他现在隐约已经有了一种风雨不动的拓达气势，就像君临天下的帝王一样已经开始有一种震慑人心的东西了。
　　兰陵抬头无意看见一旁望着他的离烟，微微一笑：“怎么了？”
　　“我们逃去猎场的时候——你当时真是出忽我的意料之外，我从未见过你那个样子，像变了个人。”
　　“你不是常说，人是会变的吗？我变了不好吗？”
　　“好。”离烟低下头。
　　“离烟，谢谢你。”
　　“王爷？”离烟又抬起头。
　　“离烟，这几天如果不是你，我会垮掉的。”
　　“奴婢只是陪王爷说了寥寥几句话，别的什么也没做。”
　　“我知道，可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再也不怕，再也不难过，从我们十三岁的时候，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只到现在都是如此。离烟，你我都知道，我们之间是不需要很多言语的，你只要用灵魂就可以左右我了，不是吗？”
　　离烟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心里泛起淡淡的涟漪，但却依旧冷着脸说道：“储君什么时候登基？”
　　兰陵微笑起来：“你想支开我说的话吗？明年立春之后，那样才符合礼法。”
　　“那叛乱的罪臣呢？”
　　兰陵的笑容消散了，叹口气：“伊宁正在追查，我想压到新帝登基后的第二年，否则在改号元年就大开杀戒是很不吉利的。”
　　离烟点点头：“那奴婢回去了。王爷晚上是否回兰昕阁？”
　　“不回了，这里的事情太多，都堆在我身上，我今晚还是睡在偏殿好了。”
　　“是，那奴婢告退。”
　　“嗯。”
　　离烟走到门口刚要出去，又转身走了回来。兰陵抬起头：“还有什么事吗？”
　　“王爷在偏殿是一个人睡吗？”
　　“是啊，怎么了？”兰陵旋即一想，笑了起来：“你不要乱想，她们都是宫里的嫔妃，宫娥，是伺候皇上的。”
　　“可是皇上只有两岁——”
　　“离烟，你不要乱想，她们其中必然有被哥哥宠幸过的，我不会做出违背伦常的事的。”
　　“可是每次进宫的时候，她们都那么看着你，像要把你生吞活剥了似的。”
　　兰陵尴尬地低下头，每次他和离烟进宫，那些女人的眼神的确像是久不闻腥的猫一样，有的连他看到都有些都头皮发麻，只好敷衍道：“我从小样貌就比较出众，被人到处乱说，她们可能是听信谣言所以乘机看看罢了，一看不过如此，以后自然就不看了。再说我从小被人看惯了，走路的时候被人注目也曾是有的。”
　　“哼，我倒没看出有谁看过就不看了，只觉得她们反倒是有增无减。”
　　“离烟，”兰陵疼爱地瞪她一眼，“你是在吃我的醋吗？”说罢站了起来往下走。
　　“我才没有，只不过你要记得你是马上要当父亲的人了，不要在宫里做出让娘娘伤心的风流事来，我回去了。”离烟生怕他像昨天一样又在这里捉住她的手，赶忙转身“逃走”。
　　兰陵微笑着看她奔出殿去，想到纳娶离烟的时间应该不长了，不禁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萦绕在心间，可是他却没想到已经驾崩的元徵所留下的，比之生前活生生的他更加决然地横耿在他们之间。